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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厉害,连小钱罐都抖到了地上。
这时候,爸爸就溜出去喊奶奶来,才能劝住盛怒的爷爷。再看大伯父,还直着脖子站着呢!直到爷爷说“滚”的时候,他老人家还问上一句:“爹,你还打不?要是打够了,俺就出去了!”爷爷又要去脱鞋,被奶奶死拉活拽地扯住,大伯父才不紧不慢地走出去。
到了这会儿,二伯父才敢从床底下露出头来,问一句:“爹,你还要俺的小钱罐不?”爷爷被他气乐了,喝一嗓子:“你也滚!”二伯父才忙不迭地在床底下重新藏好他的小钱罐,跟斗把式地跑出去。
大伯父的倔脾气,到大了都没改过,后来也经常气得伯母心口疼。
因为这个改不了的倔脾气,大伯父就连戴上右派帽子后还是那样。大队里开大小的会议,都要将他拎到主席台上,胸前挂着纸牌子、跪下来接受“广大人民群众”的批斗和教育。
伯父不仅脾气倔,而且还是个很有“才”的人。越是被批斗,他越是不服,“歪理邪说”也就上来了。而且,他的那些“理论”,还是“景德镇的瓷器——一套一套的”。一般的村领导,还真说不过他,往往还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村干部抬杠抬不过他,就不和他嚼舌斗口,直接按到主席台上去批斗。
但每次批斗,伯父也“从来不认罪”,即使每次被人按着头也从来“不老实”。在被批斗的时候,那张“经常惹祸的嘴”也不闲着,常会发表一些“不合时宜的言论”,因此也会受到更猛烈地批斗,每次都吃很多亏。
有时候,他老人家的脖子都被人按歪了,但还是拧着脖子,突然来几句冷笑话,顿时笑翻全场的社员。就连主席台上的“领导们”,有时也被他逗翻了。但笑过之后,还是要继续批斗他。
每次开会,社员们基本上都没怎么在听“领导们”讲啥,而是盼着大伯父讲点啥了。有时打盹的社员没注意,等大家笑完了,愣怔过来,还要抓紧向身边的社员询问伯父刚才讲的啥笑话。这些和村干部们“斗智斗勇”的冷笑话,就会在坊间沸沸扬扬地传播着……
伯父倒是想得开,开会时被人按着批斗了一顿,回来还是摆出一副家长架子,喊孩子们打水给他洗脸。几个孩子都撅着嘴,谁也不动弹。伯父就挥着破芭蕉扇,说:“老子当兵的时候,还打过太行山呢!当年,老子……”
二哥嘴快,接着说:“当年,老子打太行山的时候,是国民党兵不说,还当了逃兵……还好意思说!真是老黄瓜潲水——装嫩!”老三和大姐就捂着嘴笑起来,伯父一瞪眼,骂道:“小王八羔子,找打啊是不?”二哥嘴犟,伶牙俐齿地说:“我要是小王八羔子,那你老人家是——”在批斗会上逗得大家哈哈笑的伯父,愣是被二哥气得脸红脖子粗,脱下鞋子来砸过去。
二哥被他丢鞋子打多了,也打出经验来了,闪身躲过去,却顺手将鞋子抓在手里,扬手丢在厢房顶上。之后,拉着老三一溜烟地跑到院子里。
等伯父单脚着地、一跳一跳地追出来,二哥早跑到街上去了。他才要转身找梯子上房取鞋子时,大哥早默默地爬到房上,取下伯父的鞋子,蹲下身去,将鞋子套在伯父的脚上。伯父就眼圈一红,一把拉着大哥来,自己提上鞋,坐回到堂屋那把“吱呀吱呀”乱响的破椅子上,用破扇子盖着脸,半天不再说话。
大伯父被批斗的事,给内向的大哥造成了很大伤害。因为老爹是右派,大哥在农村里连个媳妇也娶不上;不论走到哪里,背后都有人指指点点的。后来,无法排解的他走到村外的一口井边,徘徊良久后,走进了井里……
我几岁的时候,大哥那时还在。
有次,他拿了一棵枣树苗,对妈妈说:“婶婶,在院子里栽棵枣树吧,以后弟弟和妹妹也有枣子吃了。”那棵枣树,他就帮着栽种在了院子的中间,帮着培土。后来,妈妈也喊我经常给枣树浇着点水。只是枣树长得很慢,几年过去了,也看不见明显得长大。
大哥投井之后,大家都很伤心。妈妈每次看见那棵枣树,都在感叹:“多好的一个孩子,就这样走了……”后来几年,枣树慢慢也结了几颗枣子。每次看见我们在树下摘枣子吃的时候,妈妈就念叨:“这是你大哥当初给你们栽的枣树啊!”
活着的人,不管经受了多少煎熬,总还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但那些已经不在人世的呢?比如我的大哥?
多年以后,每当秋天收获枣子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个早已被人遗忘了的大哥。
半个世纪后,老家院子里那棵见证了我成长的枣树,还在倔强地一点点地长粗、长大,每年都还会结一些枣子。
黄昏的院子里,光线渐暗,我恍惚看见枣树下有个瘦弱的年轻人,还在一铲铲地给树培土……四十多年前,他就是因为那场浩劫而成为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