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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走到圣史蒂芬大教堂的双开铁栅栏门附近,教堂二楼打扫卫生的小神甫学徒便大声嚷嚷起来:“大家!宗座大人回来了!”
唰啦!
嘭!
小学徒话音未落,罗贝尔一个大步冲刺冲进铁栅栏门,反手将其锁死,防止自己被看热闹的市民堵在外面进不了门。
他恶狠狠地瞪了眼那个小孩,对方吹着口哨假装没有看到他,转身便躲到了石柱后面。距离过远,他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不过就算看见了,以他的性格多半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除了涉及原则性的问题外,他几乎从未惩罚过犯小错的神职人员,因为懒。
听到学徒喊声,圣史蒂芬大教堂的大门被十数名黑衣神甫推开。
众人争先恐后地奔跑至他面前,菜市场一般的尖叫声与喊叫声顿时响彻耳畔。
他竭力地挣脱人群,尽量避免自己的巨力伤害他人,最后,经过十分钟的“血战”,他终于将左脚踏进圣殿正门。
而在人群之后,数月不见的艾伊尼阿斯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主座上等待着他,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缺德笑容。
“哟哟哟,这不是我们不可一世的奥地利宗座大人吗?”
他阴阳怪气的话语成了大教堂正厅内唯一的声音。
“怎么被区区几个牧师弄得如此狼狈,这点人在战场上哪怕翻一番也不够您打的吧?”
“你也知道是战场上,难道你要我把自己热情的属下打跑吗?!”
挣脱束缚的罗贝尔进入正厅时,原本整齐白净的教袍被扯得失去形状,头发宛如乱糟糟的鸡窝纠在一起,气鼓鼓地瞪着这个阴谋得逞的家伙:
“我就知道肯定是你下的命令!老登!五十岁了还这么不正经,活该一辈子都得不到救赎!”
“得不到救赎”,这种诅咒在虔诚基督徒耳朵里的伤害不亚于一句“cNm”。但话落在艾伊尼阿斯,落在这个背着上帝偷偷娶了老婆还生了女儿的“叛律者”耳中,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更不强,泛不起一丝波澜,他甚至有点想笑。
“好了好了,不扯那些有的没的了,你今天来意我已经猜到了大半,怕不是偌大黑手又要伸向我心爱的教团军了。”艾伊尼阿斯笑容满面。
罗贝尔气鼓鼓地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呆愣愣地直视桌子上的水杯和酒壶。
艾伊尼阿斯收起笑意,翘起了二郎腿:“怎么?你看上去心情好像不太好?遇上什么糟糕透顶的事了?失恋了?”
“怎么会,只是突然有个老伙计莫名其妙地就要走了,我有点不习惯。”
罗贝尔端起桌上空空的水杯,摩挲着边缘粗糙的木头纹理。
“原来如此。”艾伊尼阿斯点点头,“所以,你不舍得他们吗?”
“为什么就默认是女人了?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罗贝尔不满地把水杯砸在桌子上。
在高地德语中,“她”和“他们”的单词都是“sie”,在S大写时还可以表示为“您”。
“我是说'他们'。”艾伊尼阿斯用拉丁语重新强调了一遍,“不过看你的表现,要走的九成九就是女人,而且我还知道是谁,伊莎贝尔·德·布拉干萨,我知道近日要离开维也纳的人只有这么一个。”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一直希望陛下把她弄走嘛,弄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怎么这会子又自顾自伤心起来了?”
“伤心?放屁!这世界上什么都不能让我伤心。”
罗贝尔骂了句意大利脏话,可以的话,他本来想试试江天河教他的中文脏话,比如“nidayede”。
“我只是。”他顿了顿,斟酌了下语言,“我只是不喜欢习以为常的生活被颠覆的感觉,我当然不能接受她的追求,这甚至已经给我造成了许多麻烦。”
艾伊尼阿斯揶揄他:“你是不能,还是不想?”
“你大爷的,哪儿来的废话。”罗贝尔如愿以偿地爆出中国粗口,“你以为我不想像你这样的人生赢家一样自由自在,妻女俱全吗?我只是不敢!该死,你根本不知道多少人想掀翻我的地位,把我取而代之,我在这里无根无基,如果教皇因为我违反戒律而处罚我,我唯一的合法性也会破产,我根本不能也不敢把口实交给别人,不然我早就向全世界所有的未婚女性求婚了!混蛋!”
“包括我可爱的女儿吗?!”
“如果我是加布里埃拉,现在就会杀了你这个卖女儿的混账父亲,我发誓。”
罗贝尔比出代表善意的中指。
“好吧好吧。”艾伊尼阿斯双手作投降状,“我理解你了,比起目前的权势地位,你选择压抑感情也是无可厚非,那你还有什么可遗憾的?难道要她等你一辈子?拜托,爱情热情耗尽的速度比冬天烧的木炭还快,她能如此热情地追求你这么多年,换作我早就缴械投降了。还有天河,她陪在你身边快有十年了吧,你居然真的碰都不碰一下。说真的,你比尼古拉更值得教皇的大位,我艾伊尼阿斯·西尔维奥·比克罗米尼实名支持你接替教皇之位。”
罗贝尔大惊失色:“什么?难道教皇冕下也——”
“嘘。”他手又作嘘声状,“都是年轻时犯下的错误,你猜为什么我跟已故的尤金冕下还有尼古拉冕下的关系好到背叛戒律也能担任主教之位?”
“什么?!尤金也干了?!”
“而且我们都喜欢大波浪金发前凸后翘的德意志女郎哦。”
“草!”
五分钟后,亲眼见过白袍人展现神迹的罗贝尔终于从震撼中恢复过来。
他对教会如果还有半分滤镜,在这五分钟内也碎得不能再碎。从这一刻起,他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当然,是相信神明确实存在的中世纪特色唯物主义战士。
回归正题。
“可以的话,我希望我认识的人永远留在我身边,朱利奥雅各布也好,天河也好伊莎贝尔也好,还有约拿和大家,还有你和加布里埃拉,哪怕是不那么熟悉的恩里克和贝尔纳多,我也希望日子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一边说着,罗贝尔一边用力摩擦木水杯。
艾伊尼阿斯坐在他旁边,余光瞥见他眼眶里打转的细小泪珠。一个连战争都不惧怕、年纪轻轻就官运亨通的青年人,却在这样的问题上始终迈不开步子,不由在心中喟叹一声。
他也有过这样的年纪,不舍得人生中的每个过客匆匆离开,希望时光永远定格在最幸福的瞬间:他、尼古拉、还有已故的尤金冕下,三人在佛罗伦萨大会上挥斥方遒,怒斥各国政要,数落得对手唉声叹气。胜利后结伴返回罗马,带回一次又一次辩论胜利的捷报,妻女在家中等待为他的胜利喝彩,年幼的女儿身高才到他的小腹,会抱着他的大腿喊“爸爸真厉害”,年轻貌美的妻子轻轻亲吻他的脸颊。夏季的热风伴着牧草的清香拂过罗马小镇的天空,挥汗如雨的勤劳镇民在他骑马经过时热情地喊上一句“那不是罗马的比克罗米尼大人吗”,他则大笑着与他们闹成一团。
那段日子多么潇洒而快活啊。
如果时间不流动,尤金冕下便不会与他们阴阳两隔。如果时代不变化,他一定人在罗马,和没有当上教皇的尼古拉日日结伴出游,那时的他会还叫“托马索·巴伦图切利”,和他没有上下级之分,只是个舌尖嘴利的友人。
日子该会有多么潇洒而快活啊。
“我也知道这不可能,况且假若他们留下,我反而可能不会那么重视和珍惜他们,但我真的不能接受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离开,好像离开的不只是他们,还有我的一部分似的。”
箍住木杯的铁丝被他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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