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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道安四平八稳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细细品着刚刚煮好的茶,满脸笑意。
太师椅的旁边站着两个小伙子,赫然是多天前在神女寨见面的朝天和朝地两兄弟。
朝天年约二十五岁,身着一身土布蓝衫,朝地年约二十四岁,身着一身紫色长袍。
朝天笑着说道:“安哥今日怎么有空来镖局了?不过可惜,前两天陆七叔才去了西域。”
释道安心中一动,眉头一抬问道:“西域?出镖吗?”朝天摇摇头,答道:“不是。前两天,就在我们刚到流月城交完镖后的第二天,忽然有人送来一封信,陆七叔看了信后,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走时说是要到西域去一一趟,
让我们哥俩自己回临安。”
释道安问道:“可知道信中说些什么内容?”
朝天又是一摇头道:“不清楚。当时陆七叔看完信,脸色白的吓人,然后就走了。”
释道安想了一下,问道:“那是否看清送信来的人是什么样子,又是什么装扮?”
这时朝地答道:“这个我知道,还是我将那人领进来见的陆七叔。”
释道安看了一眼朝地,问道:“具体情况如何?”朝地答道:“那天我正从外面回来,刚进门就听到身后有人问是否是太平镖局。我回头一看,就见是一个一身黑衣打扮的年轻人,估计也就二十来岁,看起来风尘仆仆,鞋
上更是有些干巴巴的泥土,脸上也是黑黢黢的,就像是多天未洗似的。我问他是否要托镖,可那人却说是给陆七叔送信,而且必须是当面成交。”“当时那人急匆匆的,脸上更是一副着急把火的样子。我本来是想代那人交给陆七叔,毕竟不知道此人来历,我怕万一是对镖局不利的人,所以就要那人将信叫出来,可是那人就是不答应,说是必须亲自交给陆七叔,不能由别人代劳,而且还说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陆七叔出来。后来,我想也许真的会另有隐情,于是就让一个镖局的伙计
去将陆七叔请了出来。虽知道陆七叔一看完,就马上跟那人走了。”
释道安听完,又问道:“那人是否有什么特征?”
朝地想了想道:“没什么特征,感觉就像是一个大户家的长工的样子。”
停了一下,朝地又说道:“不过好像,那人的衣服总是紧紧的就像绑在身上似的。”
释道安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那人身上或是脸上是否有什么特征?”朝地歪着头想了想,忽然道:“我想起来了,虽然那人全身被黑色的衣服紧紧地裹着,不过在那人进门时,我曾看见那人的脖颈处有点刺青露出,看不清全部的图画,不过
感觉像是羽毛的样子。”
释道安摸着下巴,嘴角微微上翘,像是确定了某些事情,道:“原来如此。”
朝天问道:“安哥知道那人是谁?”
释道安笑笑道:“不知道,不过我想我应该知道那人来自什么地方。”
朝天问道:“来自什么地方?”
释道安又是笑了一声,道:“有些事情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朝地在旁边问道:“什么事情不能知道呀。”
朝天捅了捅朝地,小声地说道:“别问了,安哥说不要知道当然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朝地撇撇嘴道:“不问就不问了。”
释道安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兄弟俩,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情。
茶香飘飘,屋内弥漫着香气。
释道安又喝了一杯茶,说道:“现在李三爷在哪儿?”
朝天想了想,道:“按镖局的规矩来推算,现在大概会在洛阳吧。”
释道安沉吟了一下,然后道:“现在有两件事要你们去办。”
朝天和朝地齐声应道:“安哥请吩咐。”
释道安正色道:“这两件事很重要,必须马上去办,而且不准对外人提及。”
朝天道:“安哥放心,我兄弟自会办妥的。”
释道安点点头道:“第一,你们现在马上去洛阳见李三爷,告诉他一句话。”
朝天道:“什么话?”
释道安道:“风雨故人来。”
朝天一愣道:“风雨故人来?”
释道安道:“不错,你就跟李三爷说这句话,他会明白什么意思的。”
朝天点点头,没有多想原因,道:“记住了。”
释道安又道:“第二,你们到洛阳后还要去见一下明二爷,替我打听件事情。”
朝天问道:“什么事情?”
释道安轻声说了几句,朝天点头应声道:“放心吧,此事我兄弟二人定会办妥。”
释道安笑了笑,道:“如此,那就赶紧去吧,我还等着回信呢。”
朝天和朝地领命去了,释道安迈着八字步亦回到了平西王府中。
华灯初上,灯笼刚点,月色迷离。
平西王府内热热闹闹的声音传出了很远,即便隔着几条街也能够听得到。
屋内很安静,静得就像一个也没有一样。
可是房间却是有两个人,一个中年男子,一个老年妇人。
平西王妃看着释道安,面色略显凝重地问道:“公子真的想知道吗?”
释道安点点头道:“当然想。”
平西王妃道:“若是老身不说呢?”
释道安道:“那我也没办法了。”
平西王妃道:“可老身看公子并没有想走的意思。”
释道安笑笑道:“的确没有。”
平西王妃道:“如此来说,公子是在为难老身了?”
释道安道:“若是王妃果真如此想,我也没有办法。”
平西王妃道:“看来老身不得不说了。”
释道安道:“若是王妃方便的话,自然可以讲来,晚辈可不敢强求王妃做些什么事情。”
平西王妃淡然一笑道:“你这还不是在追问吗?”
释道安打了个哈哈,道:“晚辈可不敢,只是来找王妃来聊聊天,谈些家常罢了。”
平西王妃正色道:“若是老身今天不说,是否公子仍然会追查下去?”
释道安道:“王妃不说,我怎么知道是否与密室凶案无关呢?”
平西王妃道:“看来这一天还是躲不过的。”
释道安道:“洗耳恭听。”
平西王妃道:“此事要从几十年前说起了,公子听说过三剑门吗?”
释道安一怔道:“三剑门?”随即摇摇头道:“没有听说过。”平西王妃笑了笑,道:“估计公子亦未曾听说过。这是几十年前的一个小小的门派,现在早已经不复存在了。三剑门的的最后一位掌门有两个弟子,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
个是珞珈山带出的一个小男孩。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命运弄人,数十年前,三剑门还是遭受了灭门之灾,一夜之间全灭。”“小男孩和小女孩就失散了,从此杳无音信。后来那个小女孩来到了西城,认识了另外一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子很普通,可是却有着不普通的人生。因为这个小男孩一步
步地从一个小兵做起,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卫指挥使,一直做到大将军,后来更是追随先帝爷鞍前马后征战天下,后更是被封为异姓王,镇守边疆。”“可这个小男孩却从未忘记过小女孩,甚至后来一直把她待在身边,精心呵护,照顾的更是无微不至,后来两人结为连理,小女孩跟随小男孩来到了边陲,有了孩子,有了
家庭,有了自己的生活。这个小男孩就是如今的平西王,而那个小女孩就是老身。”
释道安听完这些,问道:“可这些和那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平西王妃平静地说道:“当年和小女孩一起幸存的那个小男孩就是水水水道人。”
释道安一惊,问道:“什么?水水水道人?”
平西王妃道:“不错,老身和水水水道人就是当年的那对小师兄妹。”
释道安有些奇怪地问道:“可据释某所知,水水水道人好像是瓮剑山的人。”
平西王妃笑笑,道:“看来公子知道的倒是不少,连瓮剑山都知道。”
释道安亦是无奈地笑笑道:“瓮剑山,一个隐在世外的庞大门派,若想不知恐怕都难呀。”平西王妃道:“水师兄在三剑门惨案之后,巧遇一个云游在外的瓮剑山的弟子,被带回了瓮剑山,成为了瓮剑山的外门弟子。数年后,水师兄下山后才入齐乐庄。所以世人
皆知水师兄是从齐乐庄出来的,更是名列江南十大名剑之首,可是却鲜有人知瓮剑山之事,更是没有人知道昔年的那个小小的门派三剑门。”
释道安默然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些事情是人们不能知道的,而有些事情却是人们忘记的。
究竟哪些应该要去记忆呢,又有哪些该去忘记呢?
很多事情是有些人故意去隐瞒的,人们并不需要知道事实的真相,皇权只需要顺民。
是谁的错?这天?这地?还是这天朝的皇权?
沉默良久,释道安又问道:“那后来如何呢?水水水道人为何又成了三世子的师傅呢?”平西王妃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自然还是因为老身的原因。昔年门中惨变,我和水师兄各分东西,直到数多年前老身与平西王偶游江南,才知道彼此还健在。这许多年过
去,未曾料到水师兄还是心中牵挂老身,只是见老身已与平西王成亲,且已经生儿育女,生活过得还算是开心,遂罢了心思。”“自此以后,水师兄经常来王府看望老身和王爷,一来二去自然熟识了。后来三世子略微长大一些,王爷正欲为他寻觅一良师教其武艺身法,恰好又赶上水师兄在府中做客
,种种机缘之下,水师兄就做了三世子的师傅。”
释道安听完此言,倒是没有多加细问。
每个人都有往事,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有心事。
何必催促,何必在意,何必为难彼此。
放下一些,放宽一些,看淡一些,不是会让彼此更舒心一些吗!
释道安微微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晚辈还有两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平西王妃道:“请讲。”
释道安道:“第一个,晚辈听闻在水水水道人被害之前的那晚,有人见到王妃与水水水道人发生争吵。不知是否有此事?”平西王妃脸色一变,随即又淡然一笑道:“没想到公子连此事亦是知晓。说来那亦是多年以前的旧事了,老身本不想说这些,不过若是公子真能破了此案,能找回三世子,老身即便丢掉老脸亦是无所谓。想必公子早已猜出我和水师兄之间曾经有些感情吧。其实这许多年来,水师兄心中一直有老身,所以才终身未娶,所以才屈身来到流月城
王府中坐了三世子的师傅。”“那晚老身在凉亭歇息,水师兄忽然现身来见老身。一直以来,水师兄都是来无影去无踪,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可是那晚却是忽然现身说有要事
要和老身说,可是却又吞吞吐吐的不肯直接讲出来。老身觉得很是奇怪。水师兄一向行事洒脱,从不拖泥带水,老身从未见过水师兄如此情形。”“于是老身多问了几句,可水师兄就是不肯细说,只是让哦我平日多加小心而已。所以老身才和水师兄吵了几句。可未曾料到第二晚水师兄就出了事,被人暗害。现在想来
也许当时水师兄也许是有所察觉吧,可却不知为何不曾对老身讲出。”
释道安点点头接着道:“那王妃和乐总管接触亦是为了此事?”
平西王妃点点头道:“不错。水师兄出事之后,我就觉得很可能与那晚水师兄的反应异常有关,于是就让乐总管去点差些事情,可却未料道未过多久乐总管也出了事情。”
释道安道:“如此说来,也许是乐总管查出了什么事情或是找到某些线索而被人暗害。”
平西王妃道:“杀人灭口?”释道安点点头:“不错。按王妃所讲,在水水水道人被害之前,行为异常想必是发现了某些端倪,或是觉察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所以才会有那般反应。而乐总管就在
调查水水水道人的事情没多久,就死于同一间密室,如何让人不产生联想,让人觉得这两件事情有所关联?这其中必然有某种隐情。”
平西王妃道:“老身亦是做此想法,只是却不知道如何再调查下去。”
释道安笑笑道:“也许晚辈有办法也说不定呢。”说完,未等平西王妃开言,就站起身来一躬,然后转身出了房间,只留下平西王妃一人发怔。
烛光里,灯影中,人老心念几多缱绻。
释道安在廊檐下,看着窗户上,凝身不动的平西王妃暗暗摇了摇头。
此情,此景,是否刺在了释道安的心间,流出了那多年以前的某段往事呢?
人生满是留恋与怀念,在不经意间流出,醒来时,已然泪满面。
无关风月,无关生活,只是我们经历着这人生。
男人,女人。
一个中年男子,略微沧桑的脸。一个中年韵妇,风雅犹存的身姿。
释道安和世子妃对坐在灯下,看着彼此,微笑不语。
世子妃道:“我知道你会来。”
释道安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等我。”
世子妃道:“你很聪明,可是聪明人却都活不长。”
释道安道:“你也很聪明,可是你好像很长寿的样子。”
世子妃道:“我们是不是该说正事了。”
释道安道:“说吧。”
世子妃道:“我之所以去见乐一平是因为发现水水水道人和母妃之前好像有问题。”
释道安道:“这我想到了。”
世子妃道:“我还发现乐一平好像真的找到了水水水道人被害的某些隐情。”
释道安道:“哦?什么隐情?”
世子妃道:“不知道。”
释道安道:“不知道?”
世子妃道:“因为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乐一平就死了。”
释道安道:“既然如此,恐怕就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世子妃道:“那也未必。”
释道安道:“为何?”
世子妃道:“因为我兄长也是因为此事被人暗害的。”
释道安道:“此话怎讲?”
世子妃道:“乐一平出事以后,我曾让兄长暗中调查,查到大世子那儿,结果就出事了。”
释道安道:“难道此事还与大世子有关?”
世子妃道:“这就是你该调查的事情了。”
释道安道:“如此说来,你我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世子妃道:“的确不必。”
释道安道:“最后两个问题。”
世子妃道:“讲。”
释道安道:“第一,柴郡主此人如何?”
世子妃道:“一个好女人,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儿媳。”
释道安道:“第二,文逸此人如何?”
世子妃一愣,随即道:“没有接触,不评说。”
释道安起身道:“告辞。”
世子妃一摆手道:“不送。”
释道安站在树下,看着天边的月亮,想着方才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少聪明人,很明显世子妃就是这样一个聪明人。
有些事情不必说,有些事情更不需要挑明,我们都已知道彼此的答案。
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将我们出卖,可我们却很欣慰。
释道安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久远到自己还是个孩童时期的事情。
回忆并不是总是让人开心的,可却又不得不忆起。
释道安叹了口气,然后又来到了大世子的房门外。
一个男人,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两个男人坐在一起,可气氛并不融洽。
大世子看着释道安道:“释公子好像今天很忙的样子。”
释道安道:“大世子今天也没闲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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