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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拧着眉想了半天,想再问那婆子一句话, 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旁边的一个丫鬟笑道:“王妃可是找张嫂子?人已经走了。”
说话的是王妃的心腹丫头, 名唤珠儿。走的那个张嫂子原是是王妃的陪嫁丫头,后来嫁了王府的一个管事, 仍在王妃跟前儿伺候, 也是心腹之人。王妃今年三十又八,因保养得体, 看着倒不像三十八的人,比人家三十的还年轻。
她十六岁嫁进靖王府,二十岁上生了儿子, 也即如今的世子李域。当年陪嫁的八个丫头,进了王府以后不少心都大了, 有的还试图勾引王爷,被她撵的撵,远远嫁人的嫁人。后来只剩了两个一心一意忠心耿耿服侍她的,偏有一个几年前又病死了,如今只剩了这一个。
珠儿是后来添上来的, 才十五岁, 是王妃一手调·教出来的得力之人。
王妃对珠儿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未曾吩咐, 想她还没有走远, 你快去将人叫回来。”
珠儿答应一声便去了,不多时领着张嫂子进来。王妃已经坐直了身子,手端着一个茶碗喝茶。珠儿行了礼,说张嫂子已经来了。张嫂子也行了礼, 满脸堆笑的请了安。
王妃这才微微抬头,淡淡的看她们一眼,“珠儿下去,海棠留下。”
海棠便是张嫂子从前给王妃当丫鬟的名字。虽然她如今嫁了人,王妃还是喜欢叫她从前的名字。她是四五岁卖给人当丫鬟的,亲生父母已不大记得,也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她嫁的男人姓张,大家便称她长嫂子。
自嫁了人,除了王妃,也没人再喊这个名儿了。
“王妃还有何事吩咐奴婢?”张嫂子上前,躬身堆笑。
“这样……”王妃示意张嫂子上前,附耳吩咐道,“你往寿安侯府跑一趟,告诉侯爷,重点查查王爷在外面可有什么风流韵事?”想起那个叫周航的人,面相跟王爷倒有几分相似之处,她怀疑他是王爷在外面的私生子。不然,王爷怎的如此在意这个连身份都不敢透露的野小子?
寿安侯府是她的娘家,现任寿安侯爷便是她的兄长。
张嫂子会意的点点头,“王妃放心。”
却说黛玉在翠玉轩逛了一圈,至正房坐下歇。有王妃派来的几个丫鬟陆续捧来许多的点心、蜜饯、果脯等东西给她吃。黛玉留心观察,王府里的丫鬟果然个个规矩森严,非别处可比,说话走路都有都跟训练好了似的,照顾人也是十分的周到。
不过到底没有在自己家里自在,靠在一个大引枕上,林黛玉想。
虽然王妃很是和蔼可亲,话语间也满是关爱,可总让人觉得疏离。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接待客人的态度,让人生不出亲近之感。不像义父,虽然说话直接,却十分窝心,那是真正的赤诚之心,让人自然而然的便生出亲近的感觉来。
没来之前黛玉觉得义父和王妃一定十分恩爱才是,不然怎的义父也有四十岁上下了,内宅却只有王妃一个,连个侧妃侍妾也没有。
可到了王府,看着又不像。
黛玉是个敏感的性子,观察事情细致入微,很少出错。至少,从王爷和王妃的交流中,她没看到任何恩爱夫妻间该有的感情波动。
真正恩爱的人不会这样。
待到下半晌的时候,黛玉便提出要告辞回家。
王妃十分的留她,说翠玉轩一个月了前已经打扫好了,就等着她来的,好歹住两天再走,这也是王爷的意思。黛玉道:“王妃爱惜留我多住两日,原不该辞,只是我才进京,许多亲戚尚未拜访,迟去去了一则不好看,二则人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要怪罪的。况且此行匆忙,未曾带换洗的衣裳,等诸事停当,再来拜望义父和王妃再住下不迟,那个时候王妃莫嫌小女麻烦才是。”
王妃笑道:“你这孩子倒会说话。也罢,既如此,我就不留你了。珠儿,你亲自跟着,把你林姑娘送到二门上再回来!”
说着又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晶莹剔透的翠玉镯子,戴在黛玉手腕上,“这是我生域儿那年太后娘娘赏的,我戴了十几年,从未离身,今儿给了你吧。”
黛玉忙要褪下来:“王妃,这可使不得!”
王妃攥住她的手,不让她褪:“什么使不得,你是王爷认的女儿,便也是我的女儿,我待你跟域儿是一样的。有了好东西,不给自己的女儿,还给谁呢?你若不肯收,我可不高兴了。”
黛玉只得收下,“如此,就……多谢王妃了。”
“怎的还叫王妃,该叫义母才是。”
珠儿已指挥着几个小丫头抬来一乘小轿,王妃亲自将黛玉送到轿子上,嘱咐人慢些抬,姑娘身子弱,别颠得人难受。
回到家里,黛玉命人将贵妃椅挪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她便歪在贵妃椅上,对着西方落日的余晖看那翠绿的镯子。皇家出品,品相自然是极好的。玉养人,大户人家,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喜欢佩戴玉器。
可这个玉镯,黛玉戴着却不大合适。
原因是太大了……
黛玉才十一岁多,又比一般人生的纤细,手腕自然也比正常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细些。这玉镯戴在她手上,便如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鞋,很是滑稽。只要稍微一甩手腕,或是走路的时候一不小心,玉镯便会掉下来。
黛玉虽常戴些玉佩、玉坠、玉簪、玉环之类的东西,却从不戴镯子,嫌坠的手腕不舒服。尤其是写字作画的时候,时间长了手容易打颤。
可是毕竟是王妃送的,还是太后赐下的东西,不戴吧,传到她耳朵里,未免觉得自己狂妄。
也罢,只以后去靖王府的时候戴罢了。
——
却说王氏被贾母训斥一番,回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生了半日的气。伺候的婆子丫鬟们也跟着战战兢兢了半天。好容易下午贾宝玉过来请安,面色上才好看一些。谁知贾宝玉不知好歹,偏偏又问林黛玉的事,问林黛玉什么时候能来自己家,来了还走不走。
还不要命的说他很想林妹妹,林妹妹长的最是绝世妖娆,如空谷幽兰,清丽脱俗,似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家里的姐姐妹妹没有一个及得上林妹妹一分的,就连貌若牡丹的宝姐姐也比不上。
让他想起古人的一句诗: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虽然他没见过西湖,更不可能见过西施究竟美到何种程度。他想,总得如林妹妹那样,清新脱俗,晶莹雅致,才不枉这千百年来的盛名。最后他抱着王氏的胳膊撒娇,扭的跟个麻花似的,“好太太,您快派人接林妹妹过来吧。只要林妹妹肯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哪怕天天读四书五经呢。”
贾宝玉一番话成功的又把王氏惹怒了,她大发脾气,将怒斥贾宝玉一番。别看贾宝玉整日在贾母、王氏面前任性撒娇,甚至偶尔还胡搅蛮缠一下,但王氏真动了怒,他也怕的厉害,一句话也不敢回,一个字也不敢辩,只低着头听训。
可巧这时候一个小丫鬟捧茶进来,见贾宝玉束手侍立,王氏乌眼鸡似的骂骂咧咧,地上还摔碎了不少瓷器。小丫鬟吓得不知怎么样才好,不敢就进去,也不敢退出来。
王氏看见就骂小丫鬟:“站那做什么,这屋里有老虎,能吃了你呀!”
小丫鬟被这粗狂的一嗓子吼的一哆嗦,托盘没端稳,茶碗倾斜而下,“噼啪”一声掉在地上摔的粉碎。顾不上地上都是碎瓷片,小丫鬟吓得忙跪在地上,膝盖着了地,碎瓷片扎进肉里才觉得疼的钻心,像是被人活剥慢剐一般。又惧又疼,小丫鬟泪如雨下,磕头碰地,额上鲜血直流,她却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直叫:“太太开恩,饶了奴婢这一遭儿吧……”
王氏气的额上青筋直跳,指着小丫鬟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好进来端茶送水的?你摔碎的那个茶碗,便是卖你十次都抵不上!今儿我要不给你教训你以后还不越发张狂!”
边说便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照那小丫头手上猛扎。
“这贱蹄子连个茶碗都端不住,还要它做什么,索性扎烂了完事!”
簪子一下一下雨点似的落下,小丫头疼的爹啊娘啊的叫个不住,王氏命人堵了她的嘴。小丫鬟哭得梨花带雨,什么委屈的样子,王氏想起贾宝玉便是给这样娇娇弱弱的小丫头勾引坏了,还有老爷,也就习惯这样的贱蹄子,越发的怒上心头,下狠心猛扎。直到扎的没了力气,才放下簪子。
小丫头已经瘫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一下,出气多进气少。
王氏才叫来丫鬟,命人道,“贱蹄子!拉到下房里去,饿她两天,不许给她水,也不许给吃的,更不许请医问药,谁要是阳奉阴违,传到我耳朵里,”她将眼镜往瘫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丫头身上一瞟,冷哼一声,“这就是她的场!谁要是在外面乱嚼舌根子,也是这个下场!”
“可都听明白了?”她一瞥众丫鬟。
“听明白了!”
丫鬟们哪个敢顶撞一句,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儿。
“退下吧!”王氏大赦似的说。
丫鬟们忙退下去,虽然不好没规矩的争先恐后的乱跑,但脚下的速度都极快,比往日快了不少。眼看就要全部退出去了,王夫人叫了一句:“金钏儿留下!”
金钏只得站住,心下暗叫不好,见王氏看她的眼神不妙,只得跪下。
“你倒是会讨巧啊!”
金钏忍者腿部的剧痛,心惊胆战的道,“太太这话,奴婢担不起……”
“你有什么担不起的?知道我生气,你连我的门都不肯进,派一个小丫头来糊弄,你当我老糊涂了?”进来奉茶的小丫头她看着面生,一看就是大丫头们连她生气,随便找一个小丫头过来顶缸的。这些手段,她做姑娘的时候都见惯了,这些小蹄子们,还以为多么的高明!
当她真是好糊弄的呢!
从前她不发作,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最终金钏也被王氏打了几巴掌,被罚去干不是丫头的活儿一个月。
这世上有一种人,自己过的不如意,便希望所有人都过得比她还不如意。自己受一点苦一点委屈,便希望世上所有人都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若做不到将自己的痛苦转嫁到所有人身上,便只能转嫁到身边的人身上,以欺负弱小为乐,典型的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而且这些人总能找到欺负的对象,主子欺负丫鬟,有权有势的欺负没权没势的,力量大的欺负力量小的,长辈教训小辈,主母拿捏妾室等。实在处于低下地位的,找不到人来欺负,便将所有的不满和愤懑转嫁到猫狗等小动物身上。
王氏便是此类人。
发泄一通之后她觉得心里好受些,虽然还是气,却不堵得那么难受了。
趁着这一阵乱,贾宝玉早偷偷的溜出去,找他宝姐姐玩去了。
王氏这一怒可气的不轻,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看东西也模糊了。她忙到佛龛前念了几遍经,求得心里安慰,然后便歪在床上,命彩云和两个小丫鬟捶腿。才觉得头不那么昏沉了,可歇了没一会儿,便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丫头能提醒她还去伺候老太太用饭了。
王氏一肚子没好气,却又不能不去。刚一站起来又是一阵的眩晕,眼前黑黑的,身子也跟着一阵乱晃。彩云有些担心的道:“太太若是不舒服,就告诉老太太病了,今儿就不去了吧。”
王氏今儿被贾母训斥一顿,此刻也不想去找不自在。
可是还不等她搭话,贾母房里一个小丫鬟来说,“老太太找太太有话说,太太快去吧,刚老太太还问呢。”
王氏满心的不情愿,也只得换了衣裳整理好发髻,扶着丫鬟的手去了。
贾母的屋里丫鬟们已经摆上饭,贾母板脸坐着,并未动筷。王氏上前请了安,净手之后,执筷布菜。心里不由一阵的酸,想她当姑娘的时候是何等的娇贵,俩到这府里生儿育女,辛苦了大半辈子,好容易摸到掌家权,还没过够瘾呢,就被大房夺了去。邢氏小门小户的出身,还是个填房,她凭什么,就凭她是长房媳妇,就凭大老爷比二老爷强硬有手段?
还有凤哥儿,也是个养不熟的,当初自己是怎么对的她?当初大老爷让琏儿休她,自己是怎么阻止的。如今她倒好,见邢氏得了势,就把自己这个亲姑妈忘了,去奉承邢氏去了。
哼,先让你们猖狂几天,等我的元春当了娘娘,看我不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贾母拐弯抹角的说:“人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我看倒不尽然。如今的人啊,真是礼法都不顾了,想我年轻的时候,婆婆还没起床,就得在房门外等着,从早到晚的跟着伺候,晚上回到房里,腿都站肿了。”
她笑笑,又说:“我不是那种刻薄寡恩的婆婆,咱们也不是那种小门小户的人家,买不起丫头,只好当媳妇的辛苦些。有丫头们伺候我足矣,你们也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很不必管我的。”
这话可以说是打王氏的脸了,王氏放下便跪下请罪,贾母趁机又敲打了一番。
“这么多孙子孙女儿中,我所疼者唯有宝玉,将来我的梯几都是要留给他的,这偌大的家业,也须他来继承才是。我也很看不惯邢氏那小家子气的作风,她便是来伺候我,我也是不许的。你跟她不一样,你是大家小姐出身,进退有度,有礼有节。”
王夫人不敢搭话,只低着头听。头还是一阵的晕,只好忍着罢了。
贾母又嘱咐了她许多话,无非是让她明事理之语,重点告诫明儿黛玉来了,不许她再哭丧着脸,要拿出大家子主母的气度来,亲亲热热的,一定不能让黛玉疏远二房反倒亲近大房去。还说林如海此次进京,据可靠消息,圣上是要委以重任的。他的官原就不低,稍微往上提一提,便是一二品的朝廷重臣了,拉拢好林家,以后对宝玉的前程可是有大大的益处。
贾母认定了贾赦是个不忠不孝之辈,邢氏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外孙女若是被他们教唆了去,必然便会跟自己疏远。跟自己疏远也便是跟二房疏远,也就是跟宝玉疏远。宝玉读书是不行的,她也舍不得她吃那份苦。黛玉如今也十一岁多了,可以说亲了,她一心想给宝玉和黛玉定亲,自己既能时刻亲近外孙女儿,林如海还能提拔提拔宝玉,可谓一举而两得也。
——
周航被李旭以圣上召见为名拉了出来,不得与黛玉厮守心里闷闷。偏偏李旭又撇下他去找什么桑先生,周航跟桑先生没有什么交情,也不想为不相干的人浪费自己的大好光阴,便一边腹诽,一边找了一个酒楼坐着。
他心想早知道跟黛玉见了面也说不上几句话,他就不那么积极的去林府接人了。
都是被李旭骗了,说什么在林府到处都是林如海的眼线,说不成什么话。靖王府就不一样了,横竖护女成魔的林如海不在,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还可以跟黛玉一块儿吃午饭。
就是吃午饭这个条件,让他鬼迷了心窍。
虽然她跟黛玉相处的时间很多,但一块儿正儿八经以人身的形态跟黛玉一块吃饭,却是少之又少。林如海以男女七岁不同席为由,将此事防范的很严。
没想到……
周航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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