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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深夜一点,市区内的高架上依然堵车,通往郊外的路相对畅通。季初坐在副驾,看着城市深夜依然璀璨的大片灯光。汽车飞驰,窗外的景色一点点被她抛在身后。沉沉夜幕下,那些还不愿关灯的人们在做些什么呢?或许大多数都跟现在的他们一样疲惫吧,她想。
后座锦汐已经靠着笛南睡着,林冉把深夜电台音量调小,余光扫过副驾。方才的晚宴结束的并不愉快,尽管在赴宴前他就已经委婉地暗示过季初,但她依然坚持出席。学习和工作这些年,他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艺术是包容的,但人却未必。
约莫四十分钟,车在公寓前停下。付正平已经休息,只留了灯和保温杯里的蜂蜜水。笛南和锦汐上楼洗漱。季初脱下高跟鞋,没有直接上楼,抱着保温杯在客厅地毯坐下。
待林冉洗漱完从浴室出来后,一楼的灯光依然亮着。他下去一看,三个女人不知怎的又坐在一处,其中两个已经换上睡衣。季初穿着礼服,不伦不类地披着笛南的运动外套。
他从楼上下来,站在拐角处看她们。听见脚步声,锦汐探身看他:“困的话去睡觉,不困的话下来聊聊?”
林冉下楼,保温杯里已经空了,桌上却又多了三个杯子:“又喝上了?你们这酒是白解了。”
“刚才在会场拘谨着,也没喝多少,还是在家舒坦。”季初靠在沙发边上,“你刚才都没喝,要不要来一点?”
他不爱喝酒,却点了点头。
季初捏着细细的杯腿,晶莹的杯壁里从底部升腾的气泡,即便是在这样简单的环境里似乎也蒙上了一层华丽的滤镜。回国两个月,她第一次回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生活,记忆里那些在校园里三点一线的日子,有些陌生,也有些令人怀念。
“还是有点累的吧。”笛南开口。
“决定接手之前其实想过一切会和我想象中不一样,”季初轻轻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复杂。笛南,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任性什么?”
她没有回答,抿了口酒。
“初初,别理会那些人,”锦汐修着指甲,“以为穿得好点儿、出个国、见几个大人物、在所谓的‘上流社会’混日子就是个‘高级’人了,看人下菜的本事一个比一个高明。咱们犯不着为这种人头疼。”
“我不会为这些烦心。其实他们说的也对,我不是专业出身,当馆长也确实才不配位,只是……”她摇摇头,沮丧地环住双膝,“只是今天和人们交流后才切实地感受到,办展、甚至经营美术馆,比我想象中要难得多——比起别人的眼光,我担心的是更切实的问题。”
“担心什么?”林冉问。
只见她嘴一瘪,可怜巴巴地看向笛南,语气中带着视死如归的意味:“笛南!我季初就算把自己搞垮、也绝不会搞砸你在国内的第一个个展!”
笛南斜睨着她,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嘴角的抽搐,只得转头看向林冉:“你们老板一直都这么中二的吗?我现在毁约还来得及吗?”
林冉默默抿酒掩笑,锦汐却笑出声来:“我当是什么呢。一晚上闷闷不乐的,就为这?”
“你是瞧不起我还是咋地?”笛南揶揄,“就算个展扑街了,也不代表我作为摄影师的艺术价值就跌份儿了。而且摄影本来就比较小众,一个展览办得成功与否,涉及的因素有很多。哪怕你是这行的职场小白,凭我的本事,你想搞砸也难咯。”
“嗯嗯,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里负担!”锦汐牵过季初的手,捏着她的食指修磨起来,“不管最后个展办得怎样,尽力就好!我们不会说什么的,毕竟你是咱们仨里最富婆的了!”
“放心吧。”林冉说,“今晚一行虽然并不十分愉快,但我们的目的还是达到了——无论出于什么心态,对冬之的好奇心已经被吊起来,届时定会有不少同行前来参观。”
或许是酒劲上头,又或许是好友们用风格各异的安慰,让季初觉得有些恍惚。在这场由她任性做主的重逢里,他们一直以为她的回归是归因于种种契机,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她意外地回到了他们的身边,而是她固执地要他们回到她的身边。
虽然过去十年里她们一直通过电话联络,偶尔也借着工作出差见见面,但她也想过距离会不会让彼此亲近的心变得疏远。没想到提出回国一起生活时,锦汐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地一口答应,笛南也只是因为付正平而小小纠结了一下,而林冉则在锦汐的强烈要求下也加入了她们。
“因为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啊。”那天晚上,锦汐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蹦跶。
她听着笑了,想起记忆里某天晚上,外公在画室里穿着颜料斑驳的围裙对正要出门的她说:“初初,早点回来,阿公一直等着你呢。”
“怎么哭了?”笛南拿走她手里的酒杯,“别喝了,你醉了。”
季初在她肩头蹭掉眼角的泪花:“没什么,有些累了。”
“把这个喝了去休息吧,今晚别写东西了。”林冉热了杯牛奶给她。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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