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好几个人高兴,斗鸡却令人嫌恶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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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接受的。在船长说过的,最后一次宣读结婚预告的那个星期天将要来临的时候,图茨先生对苏珊-尼珀这样吐露他的心情。
“苏珊,”图茨先生说道,“教堂正在把我吸引到它那里去。您知道,那些把我跟董贝小姐永远切断的词句将像丧钟一样在我的耳边敲响;可是说实话,我以我的荣誉发誓,我觉得我必须听它们。因此,”图茨先生说道,“明天您能陪我到那座神圣的大厦去吗?”
尼珀姑娘表示,如果这使图茨先生高兴的话,那么她将十分乐意陪他去,但是她恳求他放弃那个念头。
“苏珊,”图茨先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当我的连鬓胡子除我自己以外没有被任何人看出来之前,我就爱慕董贝小姐了。当我还在受布林伯奴役的时候,我就爱慕董贝小姐了。当从法律的观点来说,我不能再被剥夺对我的财产的所有权(因此后来我就取得了这份财产)的时候,我就爱慕董贝小姐。结婚预告把她交付给沃尔特斯上尉,而把我交付给——您知道,交付给黯然忧伤,”图茨先生在思索一个有力的表达词语之后,说道,“它可能是可怕的,它将是可怕的,但是我觉得我应当希望听到它们被读出来。我觉得我应当希望知道,我脚底下的土地确实被抽掉了,我已没有什么希望可以怀抱的了,或者——总而言之,我没有腿可以走路了。”
苏珊-尼珀只能同情图茨先生不幸的境遇,同意在这种情况下陪他前去。第二天早上她果真这样做了。
沃尔特为了这一目的所选的教堂是一座生霉的老教堂,坐落在一个围场里;围场四周是错综复杂的偏僻的街道与庭院,围场外面的一圈是一个小小的墓地;由于围场四周围着房屋,它铺砌的石头踩上去又会发出回声,所以它本身就好像是埋葬在墓穴当中似的。这座教堂是一座幽暗的、破旧失修的高大建筑物;里面有高高的、老旧的、栎木制作的靠背长椅;每个星期天约有20个人心不在焉地坐在上面,这时教士的催人睡眠似地在空处回荡,风琴叮叮冬冬地大声鸣响、号叫着,仿佛教堂由于缺少听众,不能把风和湿气挡在外面,因而患了腹绞痛似的。但是这个城市教堂却决不会由于缺少其他教堂陪伴而苦恼,因为其他教堂的尖顶群集在它的四周,就像船舶的桅杆群集在河流上面一样。它们的数目太多了,很难从教堂的尖顶上数清它们。几乎在每一个围场和附近不通行的地方都有一个教堂。当星期天早上苏珊和图茨先生走近它的时候,四周教堂发出一片重叠交错的钟声,真是震耳欲聋。有20个教堂挨在一起,吵吵闹闹地召唤着人们到它那里去。
这两只离群的羊被一位教区事务员赶进宽敞的靠背长凳上;由于时间还早,他们就坐在那里数听众的人数,听高高的钟楼上的失望的钟声,看一位衣衫褴褛的矮小的老头子站在门廊后面,像《科克-罗宾》中的公牛一样,①脚踩在镜形的铁具里,让钟发出当当的响声。图茨先生对读经台上的大书进行了长时间的观察之后,低声对尼珀姑娘说,他很想知道,结婚预告保存在什么地方,可是那位姑娘只是摇摇头,皱皱眉头,暂时避开谈一切世俗性质的事情——
①《科克-罗宾》()是一支摇篮曲,共有14段,叙述科克-罗宾被杀死的情况及他的丧葬安排。最后第2段的原文为:“?,.”译为中文是:“谁将来敲丧钟?我!公牛自告奋勇,因为我能把钟绳拉动,所以我将来敲丧钟。”
图茨先生的思想看来不能从结婚预告上转开,在礼拜仪式开头部分进行时显然在用眼睛寻找它。当宣读结婚预告的时间来临时,这位可怜的年轻人显示出极大的忧虑与恐慌,这并不因为船长在边座前排意外地出现而减轻。当教会文书把名册递给教士的时候,当时坐着的图茨先生用手抓住靠背长椅。当沃尔特-盖伊和弗洛伦斯-董贝的名字在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结婚预告中被高声宣读的时候,他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力,忘了戴帽就从教堂往外急匆匆地跑出去;一位教区事务员、两位领座人和两位偶然到教堂里来的、从事医疗职业的先生跟在他后面。教区事务员不久就回来取帽子,低声对尼珀姑娘说,她不必为那位先生担心,因为那位先生说,他的不舒服是无关紧要的。
尼珀姑娘感到,每周消失在高背条凳式座位中的欧洲那整个部分的眼睛全都在注视她,如果事情就到此为止的话,那么她也由于这件事情弄得够窘迫的,而当边座前排中的船长显示出极大的关切,不免使教堂中的会众感到他跟刚才发生的事情有着某种神秘的关系,这样她就更感到窘迫了。可是图茨先生极为烦躁不安的心情在痛苦地增加着,这就延长了她的难堪的处境。这位年轻的先生在当时的心情下不可能一个人留在教堂院子里,孤单寂寞地苦苦思索;他无疑也想对被他多少打扰了的仪式表示敬意,所以突然又回来了,但不是回到原先的座位中,而是在走廊里一个免费座位中坐下来,坐在两位上了岁数的妇女中间;这两位妇女习惯在星期天来接受每星期向她们施舍的面包(这时候面包正放在门廊里的架子上),图茨先生跟她们坐在一道,就大大地打扰了教堂的会众安心听讲,他们觉得不能不去看他,直到他又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悄悄地、突然地离开为止。图茨先生不敢再到教堂里去,可是又希望自己多少能参加一些那里正在举行的活动,所以就带着一副孤独无助的神色,一会儿从这个窗口往里看看,一会儿从另一个窗口往里看看;由于他可以从外面往里看的窗子有好几个,又由于他极度地坐立不安,所以不仅很难想象他下一次会在哪一个窗口出现,而且全体会众还感到有必要利用说教给他们提供的比较闲暇的时间,猜测猜测他在各个窗口出现的机会;图茨先生在教堂院子里的走动真是异常古怪,他似乎总是能使所有的猜测落空,并像魔术家似地在大家最意料不到的地方出现;由于他难于看清里面,而其他人却容易看清外面,所以这些神秘出现所产生的效果就大大地增强了;正因为他难于看清里面,所以他每次脸贴着玻璃的时间比大家预料的要长久,直到他突然注意到所有的眼睛都在注视着他的时候,他才立刻消失不见了。
由于图茨先生进行这些活动,船长对它们又显示出极大的关切,这使得尼珀姑娘感到自己处于一种责任重大的地位,所以礼拜仪式结束之后她感到大大地轻松;在返回的路途中,她对图茨先生比往常格外亲切,因为这时候图茨先生告诉她和船长,现在他相信他已没有希望,您知道,他感到舒适一些了;确切地说,不是舒适一些了,而是对他的完全不幸心安理得了。
时间迅速飞逝,结婚前一天的晚上来到了。他们全都聚集在海军军官候补生家里楼上的房间里,不用担心有谁来打扰他们,因为现在已没有房客,整个房子完全听由海军军官候补生管理。他们展望明天来临时神色庄严、安静,但也适度地高兴。弗洛伦斯打算送给船长一件刺绣品作为临别礼物,现正在上面缝上最后几针,沃尔特紧紧挨在她的身旁。船长正在跟图茨先生玩克里拜基牌。图茨先生正在跟尼珀姑娘商量怎样出牌。尼珀姑娘以应有的秘密与谨慎在给他出主意。戴奥吉尼斯在听着什么,不时发出一声粗哑的、半压住的吠叫,事后似乎又有些难为情,仿佛他怀疑他刚才的吠叫是否有理由。
“沉着气,沉着气!”船长对戴奥吉尼斯说道,“你什么事不对头啦?今晚你似乎心情不平静,我的孩子!”
戴奥吉尼斯摇摇尾巴,但立刻又竖起耳朵,发出另一声吠叫;在这之后,他又摇摇尾巴,向船长表示歉意。
“我觉得,戴,”船长沉思地看着牌,用钩子敲着下巴,说道,“你对理查兹大嫂有些怀疑;可是你如果是我认为的那种狗的话,那么你得改变你的看法才好;因为你一看见她的脸孔,你就对她完全信任了。唔,老弟,”他转向图茨先生说道,“如果您准备好了,那就收着曳索让船前进吧!”
船长说的时候十分镇静、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牌上,但是突然间牌从他的手中掉下,他的嘴和眼睛张得大大的,他的腿离开了地面,笔直地伸在椅子前面;他坐在那里,无限诧异地凝视着门口。船长环视屋子里的人们,发现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或他惊奇的原因,就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定定神,在桌子上猛力地敲了一下,洪亮地喊道,“啊嗬,所尔-吉尔斯!”然后跌跌撞撞地倒在那位穿着遭受风吹雨打的粗呢上装的人的怀抱里了,他是由波利陪着走进房间里来的。
在另一瞬间,沃尔特投到那套遭受风吹雨打的粗呢上装的怀抱里了。在另一瞬间,弗洛伦斯投到那套遭受风吹雨打的粗呢上装的怀抱里了。在另一瞬间,卡特尔船长拥抱了理查兹大嫂和尼珀姑娘,并和图茨先生使劲地握着手,同时在头顶挥着钩子,喊道,“万岁!我的孩子!万岁!”图茨先生完全不明白发生的情形,彬彬有礼地回答道,“当然,吉尔斯船长,您认为合适的一切都万岁!”
遭受风吹雨打的粗呢上装和同样遭受风吹雨打的便帽与羊毛围巾离开了船长,离开了弗洛伦斯,又转回到沃尔特那里,然后又从遭受风吹雨打的粗呢上装、便帽与羊毛围巾中发出了好像是一位老人在它们下面抽泣的,而那破烂的衣袖则紧紧地拥抱着沃尔特。在这段时间中,屋内一片寂静,船长不时地擦着鼻子。但是当粗呢上装、便帽与羊毛围巾又离开沃尔特的时候,弗洛伦斯又静悄悄地走向它们。她与沃尔特把它们脱掉,在他们面前出现了年老的仪器制造商,戴着旧的威尔士假发,穿着旧的有着很大钮扣的咖啡色上衣,老的准确无误的精密计时表在衣袋里滴嗒滴嗒地响着;他比过去稍稍瘦了一些,面容更加显露出饱经忧患的神色。
“满脑子都是科学,就像过去一样!”容光焕发的船长说道,“所尔-吉尔斯,所尔-吉尔斯,你在这许许多多的日子里,在哪里待着哪,我的老孩子!”
“我高兴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内德,”老人说道,“耳朵几乎也聋了,嘴巴几乎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就是他的!”船长说道,一边欢天喜地地环视四周,他这种欢天喜地的心情甚至连他的面容也难以正确地表露出来,“这就是他的,就像过去一样,充满了科学!所尔-吉尔斯,我的朋友,像一位身体健壮的、年老的家长那样,躺在你自己的葡萄藤蔓与无花果树中间休息休息,然后用你原先的、我们熟悉的,跟我们谈谈你的奇遇吧。”船长动人地说道,一边挥了一下钩子,说出一段引语,“我听到懒汉就用这种抱怨说,您喊醒我太早了,我还想再睡睡。把他的敌人打得落花流水,让他们倒下吧!”
船长露出一副高兴地表达了所有在场的人的感情的神态,坐下来,然后又立刻站起来去介绍图茨先生。图茨先生看到这位新来的人看来愿意姓吉尔斯,感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图茨先生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能有幸在以前认识您,先生,那时候,——那时候——”
“我们看不见您了,但您却保留在我们的亲切记忆中,”船长低声提示道。
“完全正确,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同意道,“虽然我不能有幸在那以前认识您,——所尔斯先生,”图茨先生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称呼姓名的巧妙主意,“但是我肯定地对您说,我非常高兴现在跟您认识,您知道。我希望,”图茨先生说道,“您的身体就像我们所期望的那样健康。”
图茨先生说了这些有礼貌的话以后,坐下来,脸孔涨得通红,吃吃地笑着。
年老的仪器制造商坐在沃尔特与弗洛伦斯之间的角落里,向满脸笑容,高兴地看着他们的波利点点头,这样回答船长:
“内德-卡特尔,我亲爱的老朋友,虽然我已经从我这位和蔼亲切的朋友那里听到这里所发生的一些变化——她欢迎一位在外飘泊流浪的人回家时,脸容是多么和蔼亲切啊!”老人突然中断了讲话,以他惯常的恍惚的神情搓着手。
“听他讲!”船长庄严地喊道,“这是个诱惑所有男子的女人,”他转向图茨先生说道,“老弟,翻一翻您的‘亚当与夏娃’就可以找到这句话。”
“我一定照办,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说道。
“我虽然已从她那里听到这里发生的一些变化,”仪器制造商从衣袋中取出他的旧眼镜,像过去一样戴在额头上,并继续说道,“这些变化这样大,这样意想不到,当我看到我的亲爱的孩子和——”他向弗洛伦斯低垂的眼睛看了一眼,不想把话说得完完整整,“我是多么地激动,我——我今天不能说很多的话了。可是我亲爱的内德-卡特尔,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呢?”
船长脸上表露出的惊奇使图茨先生感到十分害怕,他眼睛紧紧地盯住船长,不能从他脸上离开。
“写信!”船长重复地说道,“写信,所尔-吉尔斯!”
“是啊,”老人说道,“把信寄到巴巴多斯,牙买加①或德梅拉拉②,这就是我请求你做的。”——
①牙买加():在拉丁美洲,在狄更斯写作本书时是英国的殖民地,1962年宣布独立,为英联邦的成员。
②德梅拉拉():圭亚那城市。
“这就是你请求我做的吧,所尔-吉尔斯?”船长重复着说道。
“是啊,”老人说道,“难道你不知道这一点吗,内德?你肯定不会忘记吧?我在每封信中都这样请求你。”
船长脱下上了光的帽子,挂在钩子上;一边用手把头发从后往前梳理,一边坐在那里注视着四周的人们,完全是一副困惑不解与听天由命的神情。
“你好像不明白我的话,内德!”老所尔指出道。
“所尔-吉尔斯,”船长目不转睛地向他和其他人注视了很久之后,回答道,“我已掉转船头,随风飘流了。你讲几句你的冒险故事好不好?难道我没法子改变方向了吗?没法子了吗?”船长沉思默想着,同时注视着四周,说道。
“内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所尔-吉尔斯说道,“你打开我的小包包了没有?”
“是的,是的,”船长说道,“当然,我打开那个小包包了。”
“也念过里面的信了吗?”老人问道。
“念了,”船长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回答道,然后凭着记忆背出其中的一些段落,“我亲爱的内德-卡特尔,当我离开家前往西印度群岛,怀着渺茫的希望去打听我亲爱的孩子的消息的时候,——他就坐在这里哪!沃尔就在这里哪!”船长说道,仿佛他抓住了什么真实的、无可争辩的东西,因而感到轻松似的。
“唔,内德,等一会儿!”老人说道,“在第一封信中——那是从巴巴多斯寄出的——我写道,虽然你收到的时候离一年的期限还很远,但我希望你能打开那个小包包,因为我在里面说明了我离开的原因。很好,内德。在第二封、第三封、也许还在第四封信中——那些信都是从牙买加寄出的——我写道,我仍处在同样的状态中;当我不知道我的孩子是遭难了还是被救起来了的时候,我不能休息,不能从世界的那个地区离开。下一封信——我想是从德梅拉拉寄出的,是不是?”
“他想是从德梅拉拉寄出的,是不是!”船长毫无希望地看看四周,说道。
“我在信中写道,仍旧得不到任何确实的消息。在世界的这个地区,我遇见许多跟我认识已有多年的船长和其他人,他们帮助我从一个地方迁到另一个地方,我则不时凭我的技术给他们一些微薄的帮助,作为答谢。我写道,大家都怜悯我,似乎对我的飘泊流浪都抱着同情的态度,我开始想,也许我为了打听孩子的消息,命该在海上航行,直到死去吧。”
“他开始想,他成了个懂得科学的漂泊的荷兰人了!”船长像先前一样毫无希望地,同时又一本正经地说道。
“但是有一天传来了一个消息,内德,——那是在我回到巴巴多斯以后传到那里的——消息说,一条中国商船在回国途中把我的孩子救起来了,于是,内德,我就搭乘下一条回国的船,今天回到家里,证明那消息是真实的。谢谢上帝!”
老人虔诚地说道。
船长十分崇敬地低下头之后,向所有在场的人(从图茨先生开始,一直到最后的仪器制造商)扫视了一遍,然后庄严地说道:
“所尔-吉尔斯!我打算作出的声明将像大风一样把你帆上的每一个针眼吹裂,把缝在帆边的粗绳吹断,把你的船吹得就要倾覆,使你濒临危境!这些信没有一封寄到爱德华-卡特尔的手中。”船长为了使他的声明更加庄严,给人以更深的印象,重复说道,“没有一封寄到在家乡安宁生活、时刻都有进步的英国海员爱德华-卡特尔的手中!”
“这些信是我亲手投邮的!投寄地址也是我亲笔写的:布里格广场九号!”老所尔大声喊道。
船长的脸孔立刻变得毫无血色,然后又涨得通红。
“所尔-吉尔斯,我的朋友,你说布里格广场九号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是你的住所呀,内德,”老人回答道,“那位姓什么的太太!哎呀,我看我下一步连自己的姓名都要给忘掉了,不过我是落后于当今时代的人——你记得,我过去也总是这样——,已被弄得糊涂不清。那位太太姓——”
“所尔-吉尔斯!”船长说道,他那声调仿佛是在说出一个世界上最不可能的假设似的,“你想要回忆起来的姓是不是麦克斯廷杰?”
“可不,当然是啦!”仪器制造商高声喊道,“完全不错,内德-麦克斯廷杰!”
卡特尔船长的眼睛张大得不能再大了,脸上的疙瘩完全发亮了;他这时吹了一声长长的、尖声的、音调忧郁的口哨,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每一个人,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劳驾你再说一遍好吗,所尔-吉尔斯?”他终于说道。
“所有这些信,”所尔舅舅回答道,一边用右手的食指在左手手掌中拍着拍子,他拍得那么准确、清楚,甚至给他衣袋中毫无误差的精密计时表也增了光,“这些信是我亲手投邮的,投寄地址也是我亲笔写的:布里格广场9号麦克斯廷杰太太家的房客卡特尔船长收。”
船长从钩子上取下上了光的帽子,往里看看,戴到头上,然后坐下。
“哎呀,我所有的朋友们啊,”船长非常狼狈地向四周看看,说道,“要知道我已从那里急忙逃跑出来了!”①——
①急忙逃跑():是航海用语,意即来不及起锚,就砍断锚绳,立即开航。
“谁也不知道您逃到哪里去了吗,卡特尔船长?”沃尔特性急地喊道。
“哎呀,沃尔,”船长摇摇头,说道,“她决不会允许我到这里来看管这里的财产。我没有别的办法好想,就只好急忙逃跑。天主爱你,沃尔!”船长说道,“你只是在她平静的时候看到她,可是当她火冒三丈的时候你去看看她吧!——从书本上查到这句话的时候,请做个记号。”
“要是我,我得让她尝尝我的厉害!”尼珀温和地说道。
“您想,您得让她尝尝您的厉害吗,我亲爱的?”船长怀着几分钦佩的心情回答道,“唔,我亲爱的,这会给您增添光彩。至于我,我宁肯面对任何野兽。我是靠了一位举世无双的朋友的帮助,才把我的箱子从她那里搬出来的。把信投寄到那里去是毫无用处的。我的天,在这种情况下她是什么信也不会收的。简直犯不着让邮差去跑这趟路!”
“这么说,情况完全清楚了,卡特尔船长,”沃尔特说道,“我们所有的人,特别是您和所尔舅舅,可能都要为我们经受过的万分忧虑谢谢麦克斯廷杰太太。”
已故麦克斯廷杰先生的意志坚决的遗孀在这方面的恩情是这么明显,因此船长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可是他对自己的境况感到一定程度的羞愧(虽然谁也没有涉及这一点;沃尔特记得,他跟船长最近关于这个问题的一次谈话,尤其避免提到这一点),所以像在乌云下面一样郁郁不乐地待了将近五分钟光景——对他来说,这是一段异乎寻常的时间——,然后,他的脸像太阳一样重新露了出来,以异乎寻常的光辉,照耀着所有在场的人;他突然高兴地跟每个人握起手来,握了一次又一次。
在不很晚的时候——不过那时候所尔舅舅和沃尔特已经相当详细地问到了各自的航行情况和所遭遇过的危险了——,除了沃尔特以外,其他的人全都离开了弗洛伦斯的房间,到楼下的客厅里去。不久,沃尔特到客厅里参加到他们当中,他告诉他们,弗洛伦斯感到有些难过和心情沉重,已经上床睡觉了。虽然他们在楼下的不可能打扰她,可是在这之后大家都压低嗓子说话;每个人都按照各自不同的想法,对沃尔特漂亮的、年轻的未婚妻抱着喜爱的、亲切的感情。为了满足所尔舅舅的要求,一切有关她的事情都向他作了详细的说明;沃尔特提到了图茨先生的名字,对他和他的帮助给了很高的评价,并认为他参加到小小的家庭聚会中是必要的。
图茨先生十分赏识沃尔特关怀体贴的心意。
“图茨先生,”沃尔特在门口和他分别时说道,“我们明天上午再见面?”
“沃尔特斯上尉,”图茨先生热烈地握着他的手,回答道,“我一定来。”
“今天夜里是我们长期分离——也许是永远分离前的最后一夜,”汉尔特说道,“我觉得您的心这样高尚,因而它对于另一颗心的呼唤是不可能不作出响应的。我希望您知道,我是多么感谢您?”
“沃尔特斯,”图茨先生十分感动地回答道,“如果您认为有理由感谢我,我很高兴。”
“弗洛伦斯在还姓她自己的姓之前的这最后一夜,”沃尔特说道,“就在几分钟之前,你们离开之后我们两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她要我答应,我要以她亲切的爱转告您——”
图茨先生把手臂搁在门柱上,并让眼睛被那只手臂捂住。
“——以她亲切的爱转告您,”沃尔特说道,“她永远不会有一个像您这样她更为珍视的朋友了。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您对她的真诚的关怀。她今天夜间将记得为您祈祷,希望当她远离这里的时候,您将想到她。您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她的吗?”
“沃尔特,”图茨先生模糊地回答道,“请告诉她,我将每天想到她;但我知道她嫁给了一个她喜爱的、也喜爱她的人,总是感到很快乐的。如果您愿意,也请转告她,我相信,她的丈夫是配得上她的——哪怕是她!我对她的选择感到高兴。”
图茨先生讲到最后几个字时,说得比较清楚,他把眼睛从门柱上抬起来,勇敢地把它们说了出来。然后他又热情地跟沃尔特握手,沃尔特也毫不迟疑地回握了他的手。在这之后他动身回家了。
图茨先生由斗鸡陪伴;最近他每天晚上都把他带到这里来,并把他留在店铺里,唯恐外面会发生什么预料不到的情况;如果发生这种情况的话,那么这位卓越人物的英勇是可以为海军军官候补生效劳的。这一天斗鸡的情绪好像不是特别好。当图茨先生穿过马路,回头看看弗洛伦斯睡觉的房间的时候,如果煤气灯的灯光没有照错的话,那么它就照出他用一个丑恶的态度,把眼睛向上一瞟,并用同样的态度歪歪鼻子。在回家的路途中,他对其他行人显示出一种敌对的意向,不像是一位和平的自卫艺术的教授应有的的行为。到了家里,他把图茨先生护送到房间里以后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站在他的前面,露出一副明显的无礼的神态,一边用两只手提着白帽子的边缘,掂掂它的分量,一边猛晃着头和急抽着鼻子(他的头和鼻子曾经被打破过好多次,修补得并不好)。
他的恩主专心一意地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没有注意到这些情形;后来斗鸡不甘心被忽视,就用舌头和牙齿发出各种各样的来引起他的注意。
“喂,主人,”斗鸡终于顽固地使图茨先生注意到他,说道,“我想要知道,究意是您已一败涂地、就此结束,还是您打算要赢?”
“斗鸡,”图茨先生回答道,“请把您这话的意思解释明白。”
“既然是这样,我就向您和盘托出,主人,”斗鸡说道,“我不是个吞吞吐吐、不肯把话说完的家伙。问题在于:是不是需要把他们当中的什么人打得直不起腰来?”
斗鸡提出这个问题之后,把帽子扔掉,闪开身子,用左手虚击了一拳,再用右手把假想的敌人猛打了一拳,威风凛凛地摇着头,然后重新站稳。
“喂,主人,”斗鸡说道,“是您已一败涂地、就此了事,还是我们重振旗鼓,去取得胜利?哪一个?”
“斗鸡,”图茨先生回答道,“您的话是粗野的,您的意思是暧昧的。”
“好吧,那我就来跟您说,主人,”斗鸡说道,“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它是下贱的。”
“什么是下贱,斗鸡?”图茨先生问道。
“是的,就是下贱!”斗鸡可怕地皱着被打坏的鼻子,说道,“您看!主人!这是什么?您可以在婚礼上上前去打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假定斗鸡的这个称呼是指董贝先生,“您可以把得胜的人和他们所有这伙人都打倒,可是这些时候您不去打,是不是反而打算屈服投降?是不是要去屈服投降?”
斗鸡用轻蔑的强调语气说道,“呸,这是下贱!”
“斗鸡,”图茨先生严厉地说道,“您是一只真正的兀鹰!
您的感情是残忍的!”
“我的感情是勇敢和高尚的,主人,”斗鸡回答道,“我的感情就是这样。我不能容忍下贱。我将在一家‘小象’酒吧里,在大庭广众之前讲话。我的主人不应该干出下贱的事情来。是的,这是下贱的,”斗鸡更富于表情地说道,“正是这样。这是下贱的。”
“斗鸡,”图茨先生说道,“我讨厌您。”
“主人,”斗鸡戴上帽子,回答道,“我也讨厌您。请听着!这是我对您的建议。您向我不止一、两次谈到开饭馆的事。没关系。明天给我五十镑,让我走吧。”
“斗鸡,”图茨先生回答道,“在您表达了这样令人嫌恶的感情之后,我乐意跟您按这样的条件分手。”
“那就这样办吧,”斗鸡说道,“这笔交易就讲定了。您的行为不合我的口味,主人。它是下贱的,”斗鸡说道;他似乎同样不能容忍那一点,并就此了事。“实际情况就是这样,这是下贱的!”
于是,图茨先生和斗鸡由于对道义原则的认识上互不投合就这样分手了;图茨先生躺下睡觉,快乐地梦见了弗洛伦斯;她在她的未婚生活的最后一个夜晚把他当做朋友,想到了他,并已向他转达了她的亲切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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