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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上山赶猎,每次都要带上小少爷和贵宝。这次上山赶猎,不是打鸟雀,而是赶野猪。
野猪凶猛,不是一条鸟铳奈何得了的。二少还约了一位赶猎的猎友。进山发现野猪后,二少和他的猎友眼里就只有野猪了,自然而然顾不上管小少爷和贵宝了。
小少爷和贵宝追随二少跑了几个山头,追不上了,就不追了。山中有古树有奇石有野生动植物,实在好玩,两人就痛痛快快玩起来。玩得忘乎所以,就不见了进山的那条小路,两人都不知自己到了哪座山里,要从哪里出山,才能找到那条回家的小路上去了。
找路的端儿,遇到了华南虎!两人在吓得昏死过去中,小少爷被老虎吃了,贵宝跌落悬崖,跌断了一条腿!
天快黑了,二少和朋友射杀了一条百多斤的野猪。他忙于抬野猪下山,完成忘记了小少爷和贵宝了。
回到家里,大娘问小少爷和贵宝因何还没有回家时,二少才想起他们两个人也跟着自己上了山的事来。
二少突然感觉不对劲,就喊来长工,带着他出了门,上山找两个小孩子去了。
天黑了,如何进山呀!两人喊了一阵山就回家了。大娘报告老爷,老爷觉得要出大事了,立即召集父老乡亲,让大家打着火把上山寻人。大家打着木皮或竹片光连夜寻找,找到天光,都没有找到。老爷派人送早饭上山,要大家呷了早饭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大家就继续找。到底是白天,加上又没有下雨,能找到人走过后的痕迹。
时近中午,有人在一座荒山上找到贵宝,他活着,只是昏迷不省。贵宝躺在一棵大树的蔸下,断了一条腿,遍身血迹斑斑,已经不省人事了,但没有了小少爷的踪影。
小弟命断华南虎后,二少的心乱了,自己觉得不能在家里再呆下去了,便下定决心离家出走,带着妻儿进城了。进了城,住进了老爷早在城里买的房子。柴虎老爷原本在外面买了两套房子的。二少住了一套,还有一套。据说,二少进城后,做木材生意养家糊口。
这一年,三少没有了音信。四少还在读国立师范读书。老爷问四少晓得三少的下落么,四少说自己和三少失去联系也快一年了,但打听过三少的情况,得知三少还在,说三少在做鲜为人知的事,他东奔西跑,没有固定的居住场所。
就这样,这个家,正如柴虎老爷所说的“下气了”。
厨娘有厨娘的事,长工不可能干家务,守槽门屋的要守槽门,两个婢女都走了,外面风声又紧,说地主可能挨打,又请不到新的婢女,大娘就没有人供自己使唤了,不得不亲自护理孙子贵宝。贵宝要呷、要拉、要洗,而他自己少了腿又不能动弹!自己的生活,孙子的护理,都得靠自己一双手,大娘怎能不想起叶纹梦哩!要是叶纹梦能回到自己身边,那该多好!大娘想着叶纹梦,想着想着,就流泪了。叶纹梦因何从她姐姐那里跑了?她恨二少,也恨自己啊!大娘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有理无理就打她。想到深处,还是希望叶纹梦回来。不为自己,就得为了有人护理贵宝,也得让叶纹梦回来。大娘反思之后,决定不为什么面子和里子了,打算放下架子、降下身份把叶纹梦接回来。于是,大娘毅然决然去了庵堂。大娘的不合常规的举动,感动了叶纹梦。
大娘去庵堂里看望了叶纹梦,也得到了叶纹梦愿意认“娘家”的承诺,问题是叶纹梦没有跟着大娘回家。护理贵宝的繁重事务,让大娘时刻想着叶纹梦早回来就好。大娘想来想去,还是想到李大妈。大娘明白,在院子的外面,叶纹梦的心中有两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人,一个是已经死去的大嫂,一个是李大妈。于是,大娘去了李大妈家里。她对李大妈说:“李大妈,我们相处那么多年,大话没半句,一直相处得好,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给我把叶纹梦接回来。我晓得,她最听你的话,只有你能把她接回来。”李大妈不好推辞,就应承了。
李大妈又去了一趟庵堂。但出乎她的意料,叶纹梦走了。叶纹梦去了哪里,住持说不知道,几个小尼姑也都说不晓得。李大妈失望地回到家里,告诉了大娘情况。大娘觉得自己命苦,不禁流了泪。
叶纹梦去了哪里?她向住持请了假,去了姐姐家里。是姐姐搭信要她下山的。
叶纹梦在姐姐家里,见到了三少。叶纹梦已经认不出三少了。姐姐给他介绍:“妹妹,这是三少,就是大娘养的三少,你见过面的。”叶纹梦摇头,表示记不起来了。叶纹梦不知姐姐为何要自己下山见三少,但她觉得不好意思相问,便没有问。
三少看破了叶纹梦的心思,直截了断说:“我想带你走。”
“带我走?”叶纹梦感到很突然。“是的。我有重任在身。我希望你跟着我参加工作。”
“什么工作?”叶纹梦不懂什么叫工作。
“你要你姐夫告诉你。”三少说。
“什么?”叶纹梦还是没有听明白。
三少欲走:“要你姐夫明天回我的信。”说完,三少走了。
三少走后不久,姐夫回来了。姐姐要姐夫给叶纹梦把三少说的话挑明。姐夫告诉叶纹梦,三少已经是一位革命者,专革恶霸地主的命,他一直瞒着家里,他也不可能回家,但他并没有忘记爸爸妈妈的养育之恩。他想带你走,是想要你参加革命工作,他不是想娶你。”
叶纹梦突然问:“他怎么知道我的情况的?”
姐姐笑了:“你猜!”
叶纹梦猜:“是不是姐夫?”姐姐点了头。
面对姐夫劝说她参加革命工作,叶纹梦果断说:“我不参加!”姐姐问她为何不参加,她告诉姐姐:“我已经答应大娘,愿意回去的。我不能骗大娘。”
“哦!”自以为了解小妹妹的姐姐,并不了解小妹妹啊!第二天,叶纹梦还是回了庵堂。
李大妈再次打听到消息,叶纹梦还在庵堂里,便对大娘说了。大娘说:“我亲自去接,你也陪我去。”于是,等到天晴,大娘和李大妈又去了庵堂。两人到达庵堂里,找到了叶纹梦。无需多说,叶纹梦答应一起回家。
这样,叶纹梦又回到了柴府。
这一年是一九四八年,叶纹梦十一岁。
叶纹梦回家后,大娘变了,变得脸上有了笑容。大娘也不再要叶纹梦扯猪草了,只要求她护理好贵宝,至于家务,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贵宝截了肢,年龄小,伤口长得快,但还是不能下床。对于叶纹梦来说,最难堪的是帮助贵宝拉大小便,她要把他搬到便桶上,又要从便桶上把他搬到床上。还要帮助他洗漱、洗澡。叶纹梦十一岁了,做这些事时,除了累,还会脸红了。
贵宝失去了右大腿,成了残疾小孩,不再像以前一样任性了,他对叶纹梦也是百依百顺了,能让叶纹梦有好的心情来照顾他。每隔一两天,柴虎老爷就会来看看孙子,对叶纹梦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严肃了,还能跟叶纹梦说几句话。有时侯说话,还露出微笑来。
叶纹梦喜欢到碾子铺里串李大妈的门。她现在去李大妈家里,大娘不再干涉,只要她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了就可以去。李大妈夸叶纹梦长得好看,还开她的玩笑,说她可以跟三少或四少成家。
对这样的玩笑,叶纹梦总是说:“我才不稀罕他们家哩!”
开过几次玩笑后,李大妈问:“你以后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婆家?”叶纹梦说:“我要回老家的,让我妈妈做主的。”
讲到老家,李大妈问:“你晓得回老家吗?”叶纹梦苦笑:“我会晓得的,因为我越来越长大了。”李大妈听了就好笑。
这天晚上聊天,叶纹梦突然对李大妈说:“大妈,你说我姐姐会来认娘屋人吗?”
李大妈认为:“会认的!因为二少那个恶棒走了。”李大妈这样一说,叶纹梦就要求李大妈给想个主意,让姐姐早日来认娘屋人。
“这还不容易,你和大娘去接,保证她回来。”
“大娘愿意去接吗?”叶纹梦不敢相信。
李大妈说:“她能放下架子接你回来,就不能放下架子去接你姐姐回来?只怕有一天,她还得靠你们两姊妹哩!”叶纹梦不理解,也没有追问。
姐姐的生日,叶纹梦想去庆贺。她突然想起李大妈的话,“她能放下架子接你回来,就不能放下架子去接你姐姐回来?只怕有一天,她还得靠你们两姊妹哩!”联想到见到三少的事,姐夫关于“革命”的话,就想试试大娘的心思。她找到大娘,说:“明天是姐姐的生日,我想去看姐姐。”大娘笑了一下,说:“你去吧!我给你准备一份礼品。”第二早上,大娘清早就准备了礼品:一包鸡蛋、一包面,一块腊肉,六尺花布。吃了饭,叶纹梦拿着礼品,高高兴兴出了门。
叶纹梦到了姐姐那里,一见面就告诉姐姐:“这礼品是大娘准备的哩!我没有向她要的哩!”接着,她把自已和李大妈的聊天内容对姐姐说了。
姐姐说:“我能够原谅他们的,会认娘屋人的,但不允许他们来我家。现在,我家的门槛不是他们想进来就能进来的!”
姐姐没有讲原因,叶纹梦联想到姐夫说的“革命”一词,也就没有问姐姐的为什么。这个时期,是全国解放的前夕。在三少的影响下,姐夫已经是一位十分活跃的革命者了。
放暑假了。四少回来了。四少在国立师范读书,看得懂形势,特地跟爸爸谈了自已的见解。他要爸爸解放思想,不要再当守财奴,把手中的钱花光,把家里的田和山卖光。
卖田,谁买?这个时期,确实没有人买田了。四少认为,全国解放后,爸爸就是革命的对象了。
柴虎老爷对四少说:“我没有血债,不要紧的。”
四少不这样认为:“大哥杀人,抵了命。二哥杀人没有抵命呀,这账,是可以挂到您头上的呀!”
这一点,柴虎老爷不得不承认。田和山卖不出去怎么办,父子商量了一个办法。当然,这个办法没有实施之前,不能让第三者晓得。四少已经毕业,在县城教书,放了暑假就要去上班。这个假期,四少在家里不读书,做些家务,和爸爸聊聊天。爸爸觉得,最大的包袱是孙子贵宝。想来想去,做爸爸的还是对四少提了出来:“你能给我带着贵宝,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四少是孝子,答应了。度完暑假,四少就带着贵宝进了城,跟着自己读书去了。
贵宝走了,自然而然解放了叶纹梦。叶纹梦就主动承担了扯猪草、砍猪草和喂猪的任务。从此,她又能天天听到鸟儿们交谈的声音了。
柴虎老爷不知从哪得到可靠的消息,容秀现在的丈夫是一位革命者。中华民国一结束,容秀婆家那边,可能是她男人的天下。于是,柴虎老爷很想结识容秀的丈夫。柴虎老爷三思之后,找来叶纹梦,说:“你在我家这些年,我只有那次将你丢到鱼塘里对你不住,其他没有虐待过你。那次,我误会了你······”
“老爷,别说了。我感谢您的养育之恩,会报答您的。”叶纹梦哽咽了。柴虎老爷慎重地说:“我希望你帮我个忙,把你姐姐接回来。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只要我有的,我就给她。”叶纹梦含泪点头。
带着使命,叶纹梦到了姐姐家里,她把老爷的话一一说了。姐姐感慨了一番,说:“其实我早就想认娘屋人了。我们能活到今天,还是要感谢柴虎老爷的。他们家拿我当牛做马,那是由命不由人的事。二少杀了你原来的姐夫,用三少的话说叫做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也不应该恨老爷和大娘的。”姐姐答应了。
容秀第二天就跟着妹妹回了娘家。
两姊妹回到娘家,容秀惊诧,真的变天了:大娘出门迎接,老爷安排了好菜招待,还邀请李大妈作陪。两个婢女的地位明显高了,高到和老爷的孩子差不多了。吃了晚饭,姐姐提出送李大妈回家,大娘也主动跟了去。
这是秋收季节。李大妈搬出南瓜子来炒,叶纹梦就坐到灶门前,帮着生灶火。大家边剥瓜子边聊天,显得亲密无间。李大妈问大娘:“贵宝跟着四少走了?”
大娘说:“没办法呀!”
李大妈问:“由四少负担?”
大娘说:“我们负担。四少教书了,能带他读书,我们就满意了。”李大妈感慨:“好端端的人,转眼就残废了。不读书,只怕将来难成家啊!”
大娘说:“读了书,好讨呷些。只要自已能够讨呷就行了,不指望他能成家。”
李大娘转了话题:“你自已没有女儿,两个婢女就是女儿。但女儿迟早要嫁的,到时,叶纹梦也嫁了,大娘就没有那么舒服了。”
“是啊!”大娘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是我想留就能留住梦儿的。”
天上出现了星星,看来,明天会天晴了。姐姐说明天要回家的,该回去睡了,叶纹梦起身告辞,三人便回家了。
姐姐回家后,叶纹梦连续几个晚上失眠,心里总有不安的感觉,恍惚有大祸来临,她不敢一个人睡了,就跑到李大妈那里睡去了。
她去李大妈家睡的第二天晚上,腹泻,几次起来上厕所。鸡叫二遍时,叶纹梦起来上厕所,望见老爷家的厨房里灯火通明,不禁观望了一阵,发现不对劲,便进房里把李大妈摇醒,要她快起来看个究竟。李大妈就起来了,看了情况,也发现不对劲,就把睡在另间房子里的丈夫喊醒。
李大伯就起床了,望了望柴虎老爷家,认为出事了。憨厚的李大伯,动身去了柴府。他来到柴府槽门前,被阻住了,两个彪形大汉,各持一把亮晃晃的刺刀对着他!一个说:“快滚!”另一个恐吓:“要报案就杀了你!”李大伯被吓得屁滚尿流,惊慌地跑回家里,进了屋还战战惊惊的。李大娘忙问出了什么事,李大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声不响进了自己的卧室。
李大娘就跟着进了李大伯的卧室,问:“老爷家出了什么事?”
李大伯说:“强盗!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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