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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棠定在原地不动,清凉的眼眸温温淡淡的,就好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神经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唐游川这么聪明的人,一眼就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英气的眉不由得轻蹙。
沉声问道:“有意见?”
“唐先生。”江棠郑重其事出声,“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是什么状况吗?”
唐游川轻懒般掀动眼皮,望着她,仿佛听不见她的话,声音虽然虚弱,但态度却很坚定,“我要洗澡。”
江棠本人也是爱干净的人,甚至因为从事医生行业,所以比起寻常人家,她会有些龟毛,譬如对床有点洁癖倾向,洗手的频率也会相对搞些,也许从医养成的习惯,总之家里的玄关,厨房,洗手间里都备有消毒洗手液。
大多数男人都会有些邋遢的毛病,但唐游川个人卫生这一点上做得很好,江棠也十分喜欢。
问题是,他现在身负重伤瘫在床上,他居然想洗澡?几天不洗能脏死他么?
江棠搬出医生的耐心与专业,低声解释:“手术刀口一天没愈合,您就一天不能洗澡,伤口碰水会引起发炎,发炎会导致细菌感染,您这是开胸的大手术,轻则加重病情,延缓恢复,重则导致细菌和毒素进入血液循环引起败血症等致命的状况,您是想把自己的小命交代在这儿吗?”
话至此,江棠正色看着他,温静的嗓音是不容置喙的强势口吻:“身为医生,我不允许我的患者拿这种事儿开玩笑,洗澡,不可能。”
刷牙这种无关痛痒的要求她可以满足他,但洗澡这种自寻死路的事儿,她绝对不会答应。
矫情也得有个度。
唐游川眉头的褶皱更深了,伤口疼,身上脏,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一样,浑身都飘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哪哪儿都不舒服。
但他也很清楚江棠没说错,而且他现在伤口也着实疼,起床洗澡有点不切实际,微垂着眼,退而求次低声道,“那就帮我擦身。”
江棠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不行。”
本来被限制在床上的这种状态就已经让他足够烦躁了,一听到江棠再而三地拒绝他,再看江棠,居高临下杵在床边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让习惯了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他,骤然生出一股从所未有的挫败,混杂着伤痛的愤怒,碾碎了最后一丝耐性。
唐游川终是忍不住拉沉下了脸,本性毕露,“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是不乐意就直说,别找借口!”
江棠觉得他可能是想跳起来暴打她一顿,奈何过于孱弱,使得他这通有气无力的脾气发得像个任性的孩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糖果而闹别扭似的。
那病蔫蔫的憋屈的模样,看着实在可怜,江棠瞬间就心软了。
果然不管年龄多大,多强大聪明的人,一旦生病就会容易变得幼稚。
江棠语气柔和道:“我没有不愿意,只是你现在的状况实在没哪儿适合擦拭的,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先暂时忍一忍,等好点儿了再给你擦,不然折腾到伤口裂开,你会更加难受的。”
唐游川听着她软下来的声音,眉头这才舒展了一点,望着她,“要忍多久?”
江棠说:“这要看你伤口恢复的状况,情绪波动也会影响恢复,所以你要尽量保持心态平和,别老生气。”
唐游川瞥她一眼,“换你像个木乃伊似的挺在这儿,你能心平气和?”
江棠点点头,“能啊,我生病的时候就喜欢睡觉,睡着了就不会感到难受,情绪也就平稳了。”
唐游川抿着好看的薄唇,盯着她半晌没出声。
江棠无畏无惧跟他对视,轻声道,“你跟他们聊了那么久,太费神了,快休息吧。”
没人能抵抗得住美女的温柔攻势,尤其是江棠这种平时看着冷心冷肺,脸上时常是皮笑肉不笑,分分钟气死人的模样,一旦软起来,能酥到入骨。
唐游川不知道她是不是习惯性这样对待病人,总之她这样他是真的挺享受的。
谁乐意没事儿供着尊佛祖啊,当然是自己当佛祖受他人供奉着来得刚有成就感啊。
唐游川这么想着,内心暴躁的因子也渐渐平息了,难受似乎也减弱了几分,体力不支加上药效发挥作用,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江棠见他呼吸渐渐平缓,终于睡着了,才松了一口气,她算是深刻体会到他有多难搞了,简直比三岁的孩子还要难哄,孩子哭闹的时候,给颗糖就能安静下来,他这真是斗智斗勇似的,脑细胞都得死掉好几层。
时间尚早,江棠暂时也睡不着,但她还是轻手轻脚地从衣柜里抱了一床被子铺到沙发上,又翻出自己带的被套,把被子套好之后,将病房的大灯给关了,留下一盏壁灯,窝进被子里,闻着被套上熟悉的味道,拿出了手机研究程教授给他发的病例。
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没有任何的声音,除了外面走廊偶尔有经过的脚步声,一切静谧而和谐。
这份静谧,直到十点钟,被悄悄推开的房门而打破。
江棠正准备收好手机睡觉,听见声响,抬头望去,看见了身穿白大褂的陶芸锦,陶芸锦也发现了她,视线对上,她脚步明显一顿。
陶芸锦把门轻轻带上,留了一条缝隙,没有关紧,走了进来,面色坦然地看着江棠,压低声音道,“我来看看三哥,你还没休息呢?”
江棠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温温浅浅地笑着,“嗯,正准备睡。”
陶芸锦微笑问:“三哥情绪还好吗?”
“还行。”江棠应声。
陶芸锦说:“那就好,那你休息,我看看就走。”
江棠轻轻颔首,没再多言,陶芸锦好好歹是和唐游川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她担心着紧也无可厚非,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换作是季然和周寅,江棠觉得她也肯定会忍不住要来瞧两眼。
可江棠还是有一丝微妙的不舒服,大概是知道陶芸锦对唐游川抱着什么心思,又总喜欢见缝插针试图给她添堵,整得她怀疑陶芸锦这么晚了跑来看唐游川也是为了膈应她。
估计陶芸锦应该是很不喜欢她在这儿守夜吧,要不是自己,估计她会有更多献殷勤的机会?
哎,江棠觉得心累,不想了不想了,管她目的是啥呢,躺下去扯过被子盖好,眼不见为净。
陶芸锦并没有逗留太久,听见房门关上的声响,江棠才翻身躺平,双手交叠在肚子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清楚时间,大抵是这阵子上夜班,周围又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又或者是睡前心理暗示起的作用,当她察觉到有动静,她马上就睁开了眼睛。
并非错觉,真真切切地听见了一声吟音,很低很轻,但在夜里阒静的病房里,难以忽略。
江棠马上掀开被子,快步走到了床边,发现唐游川闭着眼睛,眉头紧蹙着,显然是不舒服了,但还在忍耐压抑。
“唐先生?”江棠俯声叫他,同时伸手探上他的额头,不是烫,而是凉。
唐游川慢慢地睁开眼睛,气息虚弱道,“干嘛?”
江棠垂眼问:“你哪儿不舒服?”
“没事儿。”
怎么看着他都不像没事的样子,“是不是伤口很疼?”
唐游川闭上了眼睛,干燥的唇边微抿着,不肯出声。
江棠见状,眉头紧蹙,眼底露出担忧,“你别闷声不吭,是伤口疼,还是有其他地方不舒服,你得告诉我,我才能对症处理。”
默了两秒,他才开口,“疼。”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刚醒,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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