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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游走在各个店面之前,纠结于今天中午该吃些什么东西。
披萨有披萨的好,浓郁的芝士可以拉出长长的丝;可是汉堡的肉量却更诱人,酸黄瓜的味道也能激起我的食欲,饭后来上一个冰激凌,美好的午餐才能完满地落下帷幕。
当我受到站在门口的年轻貌美的店员小姐“劝降”,即将走进汉堡店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能在这个时间肆无忌惮地打来电话,只有一个人——我的未婚妻,斯嘉丽。
“你好,这里是无名小卒、名不见经传的底层记者约翰·史考特,想必来电的是亲爱的斯嘉丽·佩雷斯小姐。”
“别这么称呼我,”电话那头的未婚妻显然对我这种自嘲的形容习以为常并且还能回应一二,“毕竟我很快就是斯嘉丽·史考特女士了。”
“你这话说的很对,就像宣誓忠诚的誓言一样动听。”我笑了笑,冲站在店门口的年轻店员小姐挥手道别,毕竟我的未婚妻打来电话,就意味着我的工作来了,对于工作的人来说,公文包里能放一个三明治已经算奢侈了。
“那么……你在做什么,无名小卒、名不见经传的底层记者约翰·史考特先生?”瞧,她可以原封不动地复述我的自嘲。
“本来打算吃午饭,可惜你打来了电话,所以我正在往办公室走。”
“那你算是走对了,”我的未婚妻斯嘉丽·佩雷斯总是能给我带来好消息,“因为我已经结束了那个不痛不痒的采访,正坐在老板的办公室里。”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好好休息一下了呢?”
“恐怕是不行的,”虽然我未婚妻的声音悦耳动听,我却还是从电话那头听到了老板东风压倒西风般粗犷地呼唤我的声音,“老板正在四处寻找你,史考特一家似乎要出差了。”
我叫约翰·史考特,是一名记者,就职于国际时报《今日危机》报社。如果你喜欢看电视,那么你也经常会在战地报道中见到我。我的未婚妻斯嘉丽·佩雷斯,我的同事,我的搭档。
虽然多少有一些危险,但我和未婚妻还是很享受这种刺激而紧张、却能向全世界展露未知真相的工作的。我们没打算要孩子,所以请不要觉得我们是拿生命当儿戏的不负责任的父母,毕竟这个世界需要一些人志愿去从事高危行业不是么?
“好吧,”我挠了挠头,中午难免会有一些倦意,“看样子我要加快脚步了。”
还好我所在的位置距离公司不远,不然赶回去一定要被老板絮絮叨叨地说上半天。老板虽然上了年纪,脾气却依然很火爆。不知道这次他又会给我一些怎样的任务,想一下也无非是一些战地采访和犯罪现场的采访。
不过,值得关注的是,最近一段时间“超自然事件”似乎变得多了起来。尤其是集中发生在罗马的几次事件——在推特上疯传的忽然爆炸的小巷、在夜晚升起的紫色烟雾、贯穿城市的恐怖袭击留下的痕迹,真不知道这个城市到底经历了什么。不少杂志也对这几次事件发表过看法,有邪教假说、也有恐怖组织掌握高科技的推论,更有甚者认为这是世界毁灭的前兆。
当然,占据主导的,自然还是超人类特种部队的说法。毕竟,现在保障着国际稳定和安全的最大组织——超人类基金会,就是他们存在的最好证明。既然有走上舞台、展露在众人面前的超级人类,那么被豢养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特种部队,就更有存在的理由了。
当我走进老板的办公室时,我的老板正在站在落地窗前一边看着风景一边谈论着最近的一系列恐怖事件,而我的未婚妻则坐在沙发上研究她的魔方,完全没有在听老板的长篇大论。另一张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人,不苟言笑的样子令我觉得讨厌。
“哦史考特,你终于到了,”老板看到了我,宽慰地走了过来,这是他在人前展现自己“慈爱形象”的一贯伎俩,“来吧本杰明,让我给你介绍我的好员工、公司的顶梁柱,史考特!哦,当然还有他的未婚妻佩雷斯。”
中年人站起身来,跟我握手。哦天哪,他看起来至少有一米九高,以至于站在我面前有种异样的压迫感。
“听着史考特,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当然,你肯定会的。”一边说着,老板坐了下来。
虽然人尽皆知,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强调一下:“呃,先生,只要不耽误我下个周的婚礼,我就不会让你失望。”
坐在对面的斯嘉丽耸了耸肩。
“哦,那是肯定的,我不能耽误了这样的大事,”老板点着头,“我保证,你们后天就能回来。你们有一整周的时间可以用来写报道、休息,然后举办你们的婚礼。”
听起来不错。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这一次的任务,”说着,老板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本杰明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在超人类基金会负责人员的编排工作。”
超人类基金会,又是这个机构。
没有让老板继续吹嘘下去,本杰明率先开口了:“最近超人类基金会接到了一项奇怪的任务。在冰岛的郊外,发现了不可名状的生物。”
“呃……不可名状的生物?”我皱皱眉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您确定不是熊或者野生的猪亦或是……”毕竟很多报道中的那些“水怪”、“野人”之流,最终查证都不过是一些野生动物,因为人们没怎么见过,才会错以为是超自然生物。
“你们这么认为也是可以理解的,在一开始我们也认为不过是普通的野生动物伤人事件——直到我们接收到了冰岛本国的求助。”本杰明说着,推出了几张照片。
将信将疑地接过那几张照片,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说在上一秒我还笃定地认为这是误报,那这一秒我就要对自己提出强烈的质疑:是什么样的生物,能够掀翻警车、咬穿装甲车的车门、能将全副武装的卫队撕成两半呢!
“我能……”我看了看本杰明,职业的本能在催促我赶紧拍照,但是我要征求本杰明的同意。可惜,他摇了摇头,伸手把照片讨要了回来。
“我受米勒——你们老板——的拜托,才将这次事件记录的工作交给你们。当然,鉴于任务的危险性,你们也可以选择不接受这次工作。”本杰明不苟言笑地看着我,他的眉骨出奇的高,眼窝凹陷,眼中射出锐利的光来。
我与斯嘉丽相视一笑——这样的好机会,我们怎么会放弃呢。
“我们接受这次工作的委托,”我看了看米勒老板,又看向本杰明先生,“何时出发?”
“今天晚上。”
我的余光瞥见,老板此时的表情可以用喜笑颜开来形容了。
……
“不可名状的生物”,听上去实在是扣人心弦。《今日危机》报道的大多是战地新闻,却连怪谈与传说的边缘都碰触不到——这也跟米勒老板的经营战略有关系,老派的人就是喜欢播报局部战争的状况,他说这才称得上是危机。但其实我对这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更感兴趣。这一次,要不是超人类基金会的国际政治影响力,老板也不会让我去参与这种任务的。半个月前俄罗斯传出“斯兰达人”的怪谈,这种美国都市怪谈中的主角竟然会出现在亚洲地区,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虽然在我的劝说下坚持了一周之久,但公司前往森林探访的小队却一无所获。这一次,不光有着确凿的证据,更有超人类基金会的保护,条件简直是得天独厚。
站在大厅门口,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接下来,我们要先采访参与本次任务的超人类基金会队员。
这时,站在我旁边、身穿正装的斯嘉丽走了上来,脸上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约翰……”
“怎么了?”我觉得有些奇怪,平时对于这种紧张刺激的任务,斯嘉丽表现得比我还要兴奋,但这一次她却在与超人类基金会接头之时就已经开始顾虑起来,这令我十分不解。
“没什么……”斯嘉丽看向一边,她在躲闪我的目光,“我们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么?”
我没听错吧!
“你说什么呢!”我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这次机会难得,咱们有机会零距离接触超人类基金会的成员啊,还可以去探索未知的神奇奥秘,你难道就一点不心动吗!”
斯嘉丽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从她的眼神中,我仿佛看到一只受惊的猫。
“有超人类基金会的英雄保护咱们,这次任务的风险可以看做是零。再说,有我陪着你呢,”我认为有必要增强她的勇气——用我们的婚姻——于是我举起她带着订婚戒指的手,“你看,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听到这儿,她似乎安心了一点,微微地点了点头。
摄像和收音设备都已经准备妥当,我推开门,走进了大厅。
宽敞的大厅内站着一队身穿制服的人,看样子他们就是这次任务的主角了。他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不知在聊些什么。近距离接触这些英雄,让我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人群中间,站着今早在老板的办公室里见到的本杰明先生,此刻他的表情依然是僵硬而无笑意的,令人觉得疏远又讨厌。
看到了我,本杰明冲站在那里的英雄们喊道:“各位,我们的记者来了。”
听到了本杰明的呼唤,那些身穿制服的人都看向我这里。一瞬间,我的心狂跳起来,我感觉到脸在发烫,指尖也有麻痹的感觉。是紧张感,在我第一次参与采访的时候有过的感觉,是因为从未接触过这些人的原因吗——虽然深入过战场,见证了各种各样的暴行,我却从未感到恐惧,也从未因揭露真相而以救世者自居。但现在,我见到了,我见到了真正在拯救着这个世界的人们,也许这是我激动紧张的真正原因。
但这样是不能完成我的任务的,我需要告诉自己:他们也只是比我多了些异样的天赋,在上帝面前,我们的生命同样沉重而有价值。
这么想着,我深呼吸,又扭头看着斯嘉丽。我可怜的未婚妻,好像还没有从刚才莫名的担忧中走出来,这样的话,我就只能单枪匹马去会会这些英雄们了。
我把脸朝向镜头:“各位观众,这里是《今日危机》,我是记者约翰·史考特。此次我们有幸参与到超人类基金会前往冰岛的任务中,在此之前,让我们先来采访一下本次任务的组织人本杰明·卡斯特先生——先生,与各位打个招呼吧。”
本杰明冲镜头点了点头。
“这次任务的部署由您经手,那么请问您对其中的人员设置有怎样的考虑呢?”
本杰明看了看我,又看向镜头,看得出来,虽然为人冷漠僵硬,但他应对媒体的能力还是极强的:“鉴于此次任务的未知性较高,经过委员会的细致讨论,我们选用了包括‘世界英雄’在内的超人类基金会中实力最强的几位。另外,出于对任务性质的考虑,委员会还选用了诸多低温适性高、适合野外作战的基金会成员,本次任务一定不会出现差错。”
大体上是理解的。我点了点头:“好的,谢谢您。那接下来让我们采访一下参与本次行动的几位英雄吧。”
镜头转向了人群之中,此时我才得以细致地观察他们的制服:看上去不像是皮革制品,也许是某种科技产品,给人编织的粗糙但强韧的视觉感;统一的黑色,深沉而方便夜行,细而少的银色条纹,使制服看上去虽然深沉但不至笨重,还将女队员的身材很好地衬托出来,很讨喜的设计。
“嘿,先生!看看镜头吧。”我看到站在人群边缘的一个年轻人,他的脸色有些冷漠,但不像本杰明那样僵硬呆板。看他的相貌,应该来自于亚洲的某个国家,沉默、谦虚、温文尔雅,给人可以亲近的感觉。
听到我的声音,他看向镜头。
“能告诉我们你的……代号吗?如果你们是这样称呼的话。”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采访超级英雄。
年轻人眨了眨眼睛:“‘长弓’。”
“能向我们展示一下你的特异功能吗?”
他摇了摇头:“非任务状态,不能随意展现能力,抱歉。”
虽然很遗憾,但我还是表试了感谢:“没关系,我们期待你的表现。”
零星地采访了几个英雄后,我觉得是时候请出主角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采访被称为超人类最强英雄,在数次任务中担任领队并圆满完成所有任务、失败率为零的……”
因为面朝镜头,我只感觉到身后出现了一阵风,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天空之中降临,以极快的速度落在了我的身边。
“有人在叫我吗?”尚未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我的身后响起了深沉洪亮的声音。
摄像机的镜头抬了起来,我随之回身看去——我的身后,高大如塔的身姿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地遮掩了起来。身后这个男人,目测有着两米三的身高,宽大健硕的身姿和膨胀紧实、仿佛要撑破制服的肌肉,在我看来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哦,是的!”竟然碰见了如此热情的受采访者,我可不能浪费了这次机会,“各位观众,让我们将镜头朝向本次任务的主角——The——World——Hero!”
随着我的欢呼声,诸多英雄如同追随上帝的信徒一般簇拥过来,将这个高大、威猛、自信的男人和我这个可怜的记者团团包围。
“谢谢你记者先生,很高兴能让大家亲眼见证我们执行任务的过程,这是超人类基金会的荣幸,也是我们证明自己担得起英雄称号的好机会。”看得出来,这个中年男人有着火一般的热情和及其开朗的性格,这令我安心了许多——看样子英雄也不是完全的性格怪异、无法接近。
“机会难得,您还有别的什么话要通过《今日危机》传达给我们的观众吗?”
“哈哈哈哈!”他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好像已经取得了完全的胜利,“如果还有别的要说的话,那就是祝各位周末愉快!”
(二)
“所以说,每次任务都让我觉得乏味无趣,因为实在是太简单了。”坐在飞向冰岛的战机上,队长“世界英雄”先生与我交谈着,离开摄像机前,我们俩都比刚才要更加放松了一些。而斯嘉丽的状态也明显比刚才要更加适应——此刻,她正与战机上的其他女性英雄聊得兴高采烈。
“估计敌人看到您这身材和气势,也就已经认输了。”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说实在的,我感觉自己在跟一只棕熊聊天。“世界英雄”的真名不得而知,极少有超人类愿意向公众透露自己的本名,这会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我对他的了解,都是来自各种各样的新闻报道——从天而降,将威胁世人安全的隐患除去,不管是燃烧的核电站还是局部的战争,滔天的巨浪里、翻滚的岩浆中——任何有威胁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
听到我的夸赞,他摇了摇头:“也不尽然,很久以前——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我曾经败落在一个人手中,险些丢了性命。那个时候我还不是超人类基金会的成员,而只是一个浑浑噩噩度日的人罢了。”
我对他所说的话产生了兴趣。
“您愿意仔细讲一下么?”
“当然可以。”
说着,“世界英雄”稍稍坐正身子:“在我二十五岁,也可能是二十六岁的时候吧,我还是一个脾气暴躁、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我发现自己的身上存在着某种未知的神秘力量——棍棒的击打不能使我觉得疼痛、刀刃不能割伤我的皮肤、甚至连子弹都不能伤我分毫。惊喜之余,我学会了如何隐藏它,并不时地动用些许,这让我的生活变得方便。”
哦,他所谓的方便,大概是在地下打黑拳挣钱吧,也可能是服务于黑帮。
“一天晚上,我喝得烂醉,从酒吧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来。然后,迎面走过的人撞了我一下。仅仅是轻轻地一搡,却使我觉得恼怒起来。”
他笑了笑,好像在嘲笑自己年轻时的鲁莽和草率。
“我伸手按住了那个人的肩膀。多么瘦弱,感觉轻轻一握,我就可以把他捏个粉碎。”
“但是那个人没有产生畏惧,相反,随着周围上升的气温,我感觉到他的气场在慢慢变强。我的心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种恐惧,慌张之余,我把他扔进了小巷——哈哈,没错,是扔进去,抓着他的肩膀,像扔一个皮球一样扔进小巷。”
听着他的描述,我仿佛已经看到那个人摔个半死的样子。
“虽然被我高高地扔了出去,他却在空中迅速地腾身,很稳健地踩在了地上。不知道是因为灯光的问题还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他的兜帽落下来,露出了一头的金发。明明不是欧美人的面孔,却有着那种明媚的黄金发色,而且完全不像是漂染出的那种毫无生命力的色彩。”
“世界英雄”先生细致地描述着那个少年的外貌,他的词汇量十分丰富,听说他不光武力超群,同时也是一位天文学博士。如果写书,他将会是一个好作家。
“我从未见识过那样炙热的能力——虽然在那之前也见识过火焰的温度,但那种无力的灼烧完全在我这强健的肉体所能抵挡的程度之内——那个少年的火焰,简直拥有地狱的力量。不到十秒钟,我就被击溃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说到这儿,他的双手交握在一起:“那是我第一次品尝到失败的滋味。我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而那个年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说着,他拉下自己的领口,露出了覆盖左肩与脖颈一侧的灼伤留下的伤疤。天呐,我惊讶地看着身边的中年人,这样的高壮、这样的强健,是怎样的一位少年,能够用火焰将他击败,甚至让他陷入昏厥呢!
“很可怕吧?”他看着我,脸上却意外的平静,“这伤疤使我对自己产生了新的思考,我不应该只是那样地活着。之后,我便开始改变自己,直到成为今天的模样。我喜欢孩子——我有两个可爱的女儿和一个儿子——我应该为了我的家庭,为更多的孩子和家庭贡献自己的力量,那才是光明的未来。我觉得,这是上帝赐予我的使命。”
他的话令我产生敬意。
“后来您还遇见过那位少年么?”
他摇了摇头:“那个人好像上帝派来的使者,从此便消失在了这世界上。我觉得很可惜,有着那样的力量,却没有被世人所知晓。如果他加入超人类基金会,我甚至愿意让出队长的位子。”
“也许他正服务于某些暗处的组织也说不定,”我安慰着“世界英雄”,“比如像‘制裁’,那个无铭公司下设的佣兵团。”
他点了点头,不过从他的神情中我感觉他似乎并不想接受这种可能:“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希望他不会双手沾满鲜血与生命就好。”
在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战机微微地颤抖了一下。那个自称“长弓”的年轻英雄走了过来:“队长,我们到了。”
“世界英雄”点了点头:“告诉各位,做好准备。”
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约翰!”这时,斯嘉丽冲我喊了一声。
“什么事?”
我看到她正在套外套:“我们需要跟进拍摄,快准备一下。”看来,暂时的紧张并不能掩盖她追求刺激与探索未知的天性。
虽然在赤道上太阳尚未落山,冰岛的郊野此刻却已经进入了黑夜。冷风吹过,裹着外套的我依然忍不住打冷战,这更让我对超人类基金会的制服材质产生了好奇——尽管站在冷风中,却没有一个队员因此而瑟缩半分。
“嘿,约翰,”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斯嘉丽轻轻趴到我的肩膀上,“你看到那个女队员了吗?”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看上去与斯嘉丽年龄相仿的小姐。身材十分高挑,眉目清丽,虽然夜色深沉,我却感受到了她浅色的双瞳所散发出来的光亮。与斯嘉丽纤瘦的体型相比,那个女队员的肌肉量要更多一些,看上去也多了一份紧实的感觉——也许是过多的近身战斗所导致的。
“怎么了?”我不明白,斯嘉丽只是为了表达羡慕之情么?
“她是俄罗斯人,”斯嘉丽悄声说着,“和我们一样,她下个周也要结婚了!”
英雄自然是可以结婚的,不过超人类基金会官方从来不会对外透露英雄的私生活状况。想必也是为他们本人以及家人的安全考虑。
“哦,那可真是个令人欣喜的事情,”我小声与斯嘉丽讨论着,“她告诉你更多了吗?”
“当然,”斯嘉丽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不过这可不是应该写入报道的内容,还是等休息的时候再告诉你。”
正当我们小声讨论着的时候,和我合作多年的老搭档摄像师陶德走了过来:“约翰,我们该动身了,”说着,他向后指了指,空地之上,摆放着十余辆越野车,“看样子要到达目的地,还要再坐上一段。”
借着夜色的掩映,越野车在道路上疾驰着,我的心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好像有什么潜伏在我体内的怪物,一边疯狂地抽搐着它扭曲而臃肿的身体捶打我的心脏、一边又满怀着恐惧紧紧扼住我的喉头。为了缓解这种令人不安的感觉,我将目光投入到向后飞驰的夜色之中。此刻,所有的车辆都在我们的前方飞速行驶,而我们则紧紧跟随在英雄们的身后。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到冰岛,向四下看去,灯光的掩映中尽是枯黄的草皮,黑暗之中好像有动物在跟随车辆奔跑,反光的虹膜拖过长长的幽光。
“这次任务的人数竟然多达34人,”斯嘉丽翻阅着资料,这是在本杰明先生的特许之下得到的成员名单,而我们得到的也仅此而已,“这次一定能写一篇好报道。”
“也许我应该先写一篇好的婚礼致辞。”我打趣地开着斯嘉丽的玩笑。
随着车一路南下,黑压压的东西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愈来愈近。
是森林。
“嗯?怎么回事?”陶德的言语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揣度的疑惑。
“怎么?”我和斯嘉丽一同看向他。
“我……我不太确定,”陶德举着摄像机,透过夜视看向前方黑压压的森林,“这里原来真的有一片森林么?”
于是我又再次看向那片愈来愈近的森林。黑暗之中,车灯之下,那片森林未被照射到的漆黑之中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阴森,等待着吞掉逐渐靠近的我们。
车子停了下来。
我看见世界英雄从车子上走了下来。有几个看上去地位很高的英雄也一同下车,他们站在森林边缘,讨论着什么。可惜距离太远,我并没有听清。
“他们在说什么?”斯嘉丽凑近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天晓得。四周这么阴暗,这里又是寒冷的郊外,除了天空中的一点星光,也就只有战地车的车灯能够拓宽我们的视野。在这种状态下我能够看到他们聚在一起、嘴巴在动,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说实话,”陶德调整着他手里的机器,也许夜视设备可以使他心安一些,“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差事。”
“得了吧,”斯嘉丽回头看看陶德,“你每次都这么说。”
“不!”陶德皱起眉头,着重强调着,“这次是真的!想想看,如果这里真的有猛兽,那些英雄们也就算了,他们自然应付得来,我们该怎么办呢!他们战斗起来,真的会顾及我们么?”
陶德总是擅长在积极中找到悲观的要点,好像这样可以让他未雨绸缪。但有的时候我觉得他真的可以戳中事情的重点。他说的话让我担忧起来。
当斯嘉丽打算继续跟他争论的时候,我的身体打了一个寒战,好像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我基因深处作为灵长类动物尚且存在的那么一点点的危机意识和恐惧感。而就在该死的立毛肌还没有缓和下来的时候,在我们三人中间,漆黑的东西就“嗖”的一下出现在我们眼前,就连它落在车板上的沉重声响,都仿佛比那身影出现的稍迟一些。
那一瞬间,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东西的全貌——漆黑一片之中,它的爪子正在微微屈伸,獠牙之间残留着士兵的头皮和车壳的碎屑,而眼睛,那东西的眼睛,全然不见——一定是为了适应无光的森林所以有所退化,但它的体型,却确有超越人类的巨大!这东西一定是在森林中窥视着我们,趁那些英雄讨论战略的时候悄然绕过他们,然后挑选了最容易下手的我们!我们这些凡人!那些英雄,对于我们的死去将浑然不知,而我们,连求救的机会都来不及,就将要变成下一批这些野兽臼齿上粘连的碎肉和骨渣!
当然,这一切的呼喊、一切的论断,都是在那东西落下来的一瞬间我脑中所想的。那个东西并没有攻击我们,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野兽,是个人。确切的说,是个像极了野兽的人——哦天哪,是与斯嘉丽交谈的那个来自俄罗斯的女性。她迅速地落在了我们中间,而我却误以为那是个可怕至极的怪物,多亏我手中没有武器,否则我一定会因误杀英雄的罪名而坐穿牢底。
“队长让我来通知你们,前面就是任务地点了,”蹲踞着环视了一下我们三个,这位女英雄站了起来,她的眼睛好像猫科动物的眼睛,瞳孔狭长竖直,在黑暗中能反射光线,“你们可以准备一下然后下车了,我会和另外几个负责护卫你们的安全。”
“哦,”我点了点头,因为刚刚的惊吓,我的出了一身虚汗,浑身上下好像触电一般刺痒,“哦,那真是好极了。”我想她口中的队长,应该就是世界英雄。
她对我点了点头,翻身从车上跳了下去。我很怀疑,派遣一个“猫女”参加到这样危险的任务中,到底有什么用。
“哦天哪,”陶德瘫软下来,险些将手里的摄像机掉在地上,“那个女人真是吓死我们。”
我看了看斯嘉丽,又看了看陶德。此刻我才意识到,这次任务已经使我们的的神经高度紧张起来。相比于亲临战场或者犯罪现场,这次的工作是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很快,名单上的34名英雄集结了起来,4名成员负责森林外的支援和联络,其余的30人分成三个小队,对树林进行搜索。很庆幸,我们被分到了世界英雄所在的小队中,想必这也是基金会的意思——参与危险行动、旨在将超人类基金会的积极意义展现于世人的跟拍记者如果因袭击身亡,那恐怕才真是让人笑掉大牙。而让记者跟随世界英雄,就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当然,世界英雄作为主力是不可能总是围着记者转的。所以此刻我们正被包括那位俄罗斯女英雄在内的英雄们包围在队伍中央。
“史考特先生,”跟随在我身侧的一位英雄主动地小声与我搭讪,“你感觉怎么样?”
“唔?”我看了看他,黑暗中唯一能辨识出来的是他的大胡子,难道圣诞老人也可以做英雄么?
“说实话,这是我们第一次做这种工作,”陶德将摄像机往自己的肩上凑了凑,防止它滑下去,“呃……我是指,跟着英雄一起工作。”
就在这时,另外一位英雄也开口了:“我真的不明白,这次任务这么危险,为什么要让记者也参与进来,难道本杰明吃错药了?”
“也许是想让公众更好地了解你们的工作,这能提高你们的支持率。”我冲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扭头说道,但我并不确定这句话是谁说的,英雄们统一的着装使我对他们产生不了很清楚的分辨。
“史考特说得对,”就在这时,站在队伍最前头的世界英雄开口了,“也许本杰明就是这样想的——别说那些没用的了——苏珊娜,有动静么?”
猫女听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看到。”她的英语中有着非常重的俄罗斯口音,也许是为了与自己的“同事”们正常交流才学的。
说着,她又向着另外一个人问道:“你呢?看到什么没有?”
我好像感觉到了一阵瑟缩和畏惧,随后,一个听上去更加柔弱无助的女人的声音传来:“我不知道……我,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好黑。”顿了顿,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可是森林意外的安静……这并不正常,世界英雄先生,我觉得很害怕,这里太诡异了。”
已经被吓成那个样子,这算英雄么?我觉得虽然一言不发,但斯嘉丽都表现得比她要勇敢得多。
我疑惑地皱起眉头。
“瞧瞧,‘小鹿’又害怕了,”大胡子男摇了摇脑袋,“哦天呐,这太可怕了,那太可怕了,哦!”他捏着嗓子学着那个姑娘的声音,不知道是出于缓和她的紧张还是想要嘲笑她。
“你要是再多废话,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猫女恶狠狠地说道。
“这次我支持苏珊娜,”世界先生回头说道,“你应该知道的,马克西姆,‘小鹿’可以对危险的敏感反应可以帮到我们更多。所以我不允许你调侃她。”
“哦,”大胡子的马克西姆回过头去,冲那边说了一句,“抱歉,你知道我并非出于恶意。”
“没关系,”就在这时,又一个声音出现了,哦天哪,这个队伍里的人都这么健谈么?但这一次我听出那个声音的主人了,“如果有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说话的是我第一个采访的年轻人,那个叫做“Chan-gong”的男人,世界英雄告诉我那个代号在中文里是“长长的弓”的意思,难怪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到他不卑不亢而又儒雅随和,想来我接触的许多中国作家和政客也同样有着这样的气质。也许那个瑟缩的女声的主人也同样是中国人也说不定。
虽然这句话并没有很大声,但我和斯嘉丽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大概只有要结婚的人才能听出来其中的趣味。
但同样的,我能感觉到,这支队伍的内部,虽然在世界英雄的协调下显得并不十分不和,却也像组成它的民族和人种一样,充满复杂与冲突。我很难想象,是什么人拥有这种能力和资金,能够将这样一群“天选之人”聚在一起。
(三)
说实话,在漆黑的森林中搜寻恶魔的身影并不是一件能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考虑到光亮会惊动那些未知的生物,整个队伍都在黑暗中前行。我们被夹在队伍的中间,陶德一直惴惴不安地将镜头对准周围漆黑的环境和斯嘉丽的脸,我则尽量地在谈话的同时不去打扰到英雄们的工作。其间也有一些森林里的动物忽然跳出来,但都是极胆怯地很快逃离。
“各小队,情况如何。”世界英雄对着通讯仪说道。
“这边是第二队,什么都没有。”
“这边是第三队,我们正在……嘿等等,哦吼,找到了装甲车和警车的遗骸,这里有……一些尸体,很多的血,看上去似乎是被撕咬过。”
“队长,”这时,驻扎在森林外的支援勘察小组传来声音,“你们现在正处于森林的中部地段,第二小队已经到了森林边缘,看来不久前的交战地点应该是在森林的东部。”
“第三小队,保持警惕。”世界英雄似乎在对局势进行考量。
“我们不过去么?”站在他身边的人问道。
第三小队的人在汇报那边的情况:“世界英雄,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既然周围没有异常报告,也许那些生物在交战后会向森林的中部逃窜……嘿!快闪开!!”
与此同时,通讯仪的连接忽然中断,紧接着,在我们左手边——也就是森林的东面——剧烈的火光爆发出来。
“第二小队,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世界英雄看着那边的火光,对联络仪说道。
紧接着,那个“鹿女”也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队长,它们!”
这句话让整个小队立刻进入了警惕的状态。
“你感觉到他们了么?”世界英雄看向四周,黑暗之中似乎不能感觉到什么,但那边的火光和中断的联络却加剧了紧张的气氛。
“是的,是的先生,”这个女人的性格跟她的代号非常的匹配,此刻她确实像一只吓破了胆子的鹿,“我能感觉到,它们很多,就在周围!”
“她说的没错,”猫女也随声附和着,“它们到处都是。”
“光!”
随着世界英雄一声令下,巨大的光团从一个英雄的手中升起,瞬间便照亮了周围的一切阴森。
在明亮之中,我终于看到了那些黑暗中的同行者——大胡子的马克西姆,有着红红的鼻头和浑浊的双眼,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但跟我想象的形象并无太大的出入;而那个站在长弓旁边的女人,说真的这挺令我惊讶,个子并不高,但却意外的有着美丽的容貌,而且确实长着一对上下颤动的尖尖的鹿耳朵。我觉得她不像个英雄而更像适合摆在家里的可爱洋娃娃。
说实话,我当时真希望没有这光,至少在黑暗中我尚且不知道真正的恐惧到底是什么样子,而现在,陶德的镜头正对准了周围的一切,在斯嘉丽的尖叫声中,我呆滞了。
大略地扫视了一下我的伙伴们,我的目光瞥到了别的存在,那是斯嘉丽尖叫的理由、也是我呆滞的原因。因为接下来我所看到的东西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即使是幼年时被窝里爬满蛞蝓与蜗牛的噩梦也不及眼前景象的十分之一。
那些东西——本杰明说的并不准确,“不可名状的生物”至少让我以为他们拥有生物的特征,但眼前的这些,我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因为作为一个族群而行动的生物至少应该有着类似的特征,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却形态各异、大小不一、漆黑一片。它们仿佛是爬行的黑暗,是匍匐的诅咒,没有一个我能描述得出来,因为那些东西没有生物的特征甚至没有特定的形状。但当那没有五官、没有表情、不知道是不是脑袋的东西们一齐朝向我们的时候,我只感觉心在狂跳,若不是牙关紧咬,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斯嘉丽一样尖叫出来。它们遍布森林,将我们环环围住,我甚至听到尖锐的声音从它们的腔中发出来。
“哦……哦我的天哪,那是什么东西,”我听到陶德颤抖不已的声音,扛着摄像机的他一定是因为观察的更加细致所以也更加的恐惧,“它们,在……在吃什么东西。也许……是一个人头!”
“第二小队,你们先去支援第三小队,我们这边有麻烦了。”世界英雄的声音沉重却无一丝慌乱,他环顾的周围,那些在层林间若隐若现的黑色身影,虽然包围了我们却并没有急着扑上来,但这更加使我的心揪起来。
“马克西姆,保护记者。其他人,自由攻击。”一边指挥着,世界英雄一步当先,迈了出去。
似乎是感觉到世界英雄那骇人的气魄,黑色的怪物——我只能如此称呼它们——向我们涌了过来。所有的英雄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就连那个鹿女都摆好了架势。
“来,离我近一些史考特先生。”不急不慢地走向我们,大胡子的马克西姆张开双臂,接着,星星点点的东西慢慢从地面升起来,加上他,我们四个人被包围在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球体中。
“放心,这里很安全,从外面是很难打破的。”马克西姆说着,很骄傲地拍了拍胸脯。
但这并没有使我们的紧张有丝毫的缓解,虽然依然在拍摄,但我看的出来陶德已经完全没有了把住摄影机的力气,想必镜头里应该是一片杂乱晃动,我觉得他离崩溃还差一个响指而已。
虽然惊魂未定,但我依然认为工作是重要的:“斯嘉丽!”
我摇晃着呆滞的斯嘉丽:“斯嘉丽,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快点!”说着,我从陶德手里抢下了摄像机,虽然是一名记者,但我也可以熟练地使用这东西,此刻,我将镜头对准了她。
如我所愿,虽然被吓坏了,但工作了这么多年,职业的素养还是唤醒了斯嘉丽,她粗重地喘息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终于将自己的目光对准了镜头。
“各位,这里是《今日危机》,现在我们正身处冰岛的森林深处。就在三分钟前,我们的小队遭遇了奇怪物种的袭击,而现在,超人类基金会的英雄们正在全力对付这些怪物们!”
说完,她侧过身,让我的镜头得以拍摄到球体以外的光景。因为照明的光球干扰了镜头,画面显得有些惨白,但我还是拍摄到了他们的战斗。那个猫女,正在怪物中间跳跃着,用刀刃切割它们的躯体;而长弓(此刻他的手里真的有一把闪光的弓,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抽出来的)正一刻不停地射击那些怪物;就连那个鹿女都伴在他身边,敏捷地躲闪着怪物们的攻击,并将企图靠近的怪物重重地踢开。
唯一没有出现在镜头中的,就是世界英雄——他太快了。他的速度快到镜头无法捕捉,只能看到他像一阵风般刮过那些怪物的身边,团团黑色便好像装水的气球一样破裂开。
但即使有世界英雄这样的可靠英雄参战,情况依然不容乐观——那些黑色的怪物并没有减少,争先恐后地向这边涌来。而我方却只有十位英雄,何况能够保护其他人的马克西姆还因为要保护我们这些“废物”而不得参战。若长时间消耗下去,情况必然一味恶化下去。
“长弓——!”混战之中,世界英雄停下了快速移动的身形,“不能放箭雨吗!”
“会误伤自己人!”长弓一边应付着靠近的怪物们一边回应着。这是我能在混乱中听清的唯一的一次对话。
这时,不知从哪一个被打爆的怪物体内,一颗头颅滚到了我的脚下。那是一个还没有被消化完的头颅,一边露出森森的头盖骨,另一边却依然还保持着恐惧的神色,眼球像稀屎一样从眼窝中淌了下来,这让我感觉到一阵恶心。
这些怪物,难道有和生物一样的消化系统么?
“哦天哪,我们要死了!我们要死了!”陶德捂着脑袋,早已经缩在一边不知所措了。
“别废话了,我们不会死的。”马克西姆狠狠地拍了一下陶德的肩膀,虽然语气坚定,但我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担忧。
“哦不!”忽然,斯嘉丽死死地拽住了我的胳膊,我能感觉到她真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我的胳膊被抓的生疼,但顺着她指去的方向看到了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画面——十位英雄中的一员,正因仰面跌倒在地而被怪物们重重围住,而其他的英雄却因为自顾不暇而无法去援助他。混乱之中,我和斯嘉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一拥而上的怪物撕扯着。看的出来,因为穿着超人基金会配备的坚实护具,怪物们似乎无法将他撕咬开来——我的天!它们到底在用什么器官咬人!它们在用什么器官将人头吞咽下去!——但我和斯嘉丽也因此看到了噩梦一般的情形:怪物们伸出触手一般的东西将他抻拉了起来。
“天哪,你得去帮帮他!”我看着那英雄因为被拉扯腾空而紧皱的眉头,冲身后的马克西姆喊道,但不知为何他没有回应我。
“嘿!马克西姆!我们……啊!”我回过头去想要让马克西姆听到我的话,但一回头,却发现早有两三只的黑色怪物围在了马克西姆面前,此刻它们和马克西姆,仅仅只隔了这一层光幕。当近距离看到这些怪东西的时候,我不禁吓得呼喊起来,我大概也明白陶德为什么那样地害怕了——这些东西,在凑近我们的时候,确实地露出了它们的嘴巴,那是一张宽大的、一直向颈后裂开的、嘴角向上翘起形成诡异笑容的嘴,细密的牙齿露出来,血液和碎肉也从它们的嘴里流淌出来,实在是太恶心了!
“这是些什么鬼东西……抱歉了史考特先生!”马克西姆此时好像也有些勉强,“我觉得单是要挡住它们就很不容易!”
于是,在一阵尖锐的笑声和怪叫声中,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位英雄的脑袋和双腿被撕扯了下来。断裂的肢体和露出惨白的腿骨的茬,失去头颅的身体掉在地上,却依然抽搐。那位英雄的肤色从金属慢慢变回肉色,血液也随即流了出来。而那怪物却等不及脑袋上的金属化消失便将其塞进了嘴里。而在这光景之下,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无头无面的东西可以将装甲车撕碎、将全副武装的队伍吃的只剩半颗头颅了。
世界英雄、猫女、马克西姆、长弓和鹿女士,还有那个升起光球的英雄仍然在战斗着,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他们中的一员已经死相惨烈地倒在了一边。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世界英雄的每一次挥拳所产生的能量都可能远超一颗炮弹的威力,而长弓的光箭射出的速度和穿透力,也比机枪更加的迅猛。即使是这样,他们依然在苦苦地鏖战,就是因为这些黑色的魔鬼多得让人感到头皮发麻!到现在,虽然显露出了些许的疲惫,但长弓并没有丝毫地放慢攻击;而世界英雄,则像永动机一般地连打着那些无头无脸的怪物们。
“Shit!这样打下去就没完没了了!”我听到了世界英雄的咒骂声。
陶德打这些怪物露面之后就再也没有振作起来,此刻的他简直像一颗烂掉的西红柿。斯嘉丽虽然站在我的身边,强打精神面对镜头,但我也能从她的眼神深处看到即将支持不住的精神状态。
再这样下去,可能最终的结局将是以全军覆没的方式换取世界英雄一人的胜利——这是包括世界英雄在内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结局。
交战仅仅进行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战场却已然成了地狱一般的景象。因为被世界英雄打得爆裂开来,那些被怪物吞入腔中的人的血肉都抛洒出来,各种器官、各种组织,遍地皆是。那个被分尸的英雄尤其瞩目地倒在另一边,我觉得自己接下来的几天都会做噩梦的。
就在我也即将绝望的时刻,那个鹿女的尖叫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先生!我感觉到了!”
“哦天哪!”马克西姆抱怨起来,“你又感觉到什么了?!”
话音一落,远处的空气仿扶裂开了一个口子,就像空间被无形的刀子割了一下,张开的裂隙中出现的是别处的景致。
紧接着,身穿黑色战衣的英雄们从空间的裂隙中鱼贯而入。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向那边。
“啊哈哈哈!那个丫头总算是不报忧了!”马克西姆大声笑道,“是第二队和第三队的人来支援我们了!那是个传送门小伙子,虫洞,懂吗?”
似乎感觉到了新的英雄们的到来,怪物们纷纷扭头看过去。
“抱歉了世界英雄先生!”率先踏进战场的英雄呼喊着,“我以为第三小队遭遇的东西就已经够糟糕了,原来那只是逗留下来的怪物,真正的大部队都朝着你这边儿来了!”
说着,他挥动手臂,一连串的爆炸便掀翻了涌上来的黑色怪物。刚刚的爆炸一定也是他制造的。
至此,数十名英雄终于集结在一处,合力对抗起了这些黑色的噩梦。
“战况有了转机,”看着镜头,斯嘉丽终于也振奋起了精神,“英雄们终于及时赶到,一切都开始好转起来!”
“好了,让我们快些结束这无聊的战斗吧……”摆动着手臂,世界英雄似乎已经有了对策。“约翰在吗?约翰——!”
我吓了一跳,我以为他在叫我——约翰·史考特——直到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一脸雀斑的小伙子高声回应道:“先生!我在这儿!”。我开始明白,英雄内部之间是以真名相托的。不过这部分在保密协议内,打死我们都不会透露。
“去!去马克西姆那里!我要他造一个能把所有人都装进去的护罩!抓——紧——时——间——!!”
说着,世界英雄慢慢下蹲,他的腿部肌肉因为挤压而愈发的膨胀起来。
紧接着,他纵身一跃,火箭一般腾空而起。
“哦不不不不不!”看着飞上天空、慢慢消失的世界英雄,约翰一边摇着头一边向我们这边跑过来。而同时,听到了世界英雄的号召,英雄们一边对付着这些怪物一边慢慢地往这边聚集过来。
“大伙儿快过来!作战能力高的请尽量在外!”说着,约翰走到了马克西姆身边,“我们还有三十秒的时间!”
如同磁铁吸附的钢钉,英雄们迅速地集结过来,将约翰和马克西姆——当然还有我们这些没用的记者——围在了最中间。
接着,马克西姆张开了他的防护罩。我能看见,站在最外层的英雄们依然一刻不停地反击着围攻上来的怪物。
“拜托你了约翰,”马克西姆冲约翰点了点头,“人老了就是这样,力不从心!”
“加油马克西姆先生!”说着,约翰将手搭在了马克西姆的肩上。
仿佛被什么东西所激励起来,马克西姆的眼睛竟然在发光,连他的每一根胡须都仿佛在尽情地抖动。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四周,一个半径十米的巨大防护罩正慢慢地升起来,将那些黑色的怪物挡在了外面。
“那是我的能力记者先生,”约翰冲我笑了一下,“我的能力,是‘增幅’所有人的能力。”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看着向这边奔来的怪物们,没一会儿功夫,黑压压的一片便将我们的防护罩围得水泄不通,“世界英雄先生呢?”
“您还是好好拍摄吧,”约翰抬头看着天空,“世界英雄先生没打算进来,因为他打算一股脑地消灭这些像石油一样的东西。”
光球依然悬浮在天空中,我将镜头抬起来。
那个男人,正从天从天而降,拳头直指战场。
“观众们,这是来自《今日危机》的独家报道。”在我对着摄影机说完这句话后,世界英雄先生落了下来。
(四)
“啊,这次任务还真是意想不到的辛苦,现在我们得去处理一下战场,希望我们不会因为破坏了这片森林而遭到起诉。”抱歉地耸了耸肩,世界英雄转身离开了镜头。陶德将镜头朝向了我。
“感谢英雄们,感谢他们的付出与牺牲,这次的怪异事件总算是画上了句号,但这些奇怪的生物到底是什么?它们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森林中?《今日危机》将为您带来独家报道。”
待我说完,陶德向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的疲惫。
斯嘉丽也是。她紧紧地挂在我的肩上,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气球。
“我已经累得想延迟婚礼了。”斯嘉丽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也是。”
说着,我们俩互相搀扶着坐上了战地车。天空蒙蒙亮,周围还有冷冰冰的寒气,让我忍不住想打哆嗦,却不知道这哆嗦到底是因为残留的寒冷还是未平的恐惧。
那是无名的一拳,没有响亮的名字、没有震天动地的呐喊,只是一拳,从天而降,猛烈地捶打在地面上。霎时间,我感觉到四周的声响都不见了。怪物们挤压拍打防护罩发出的“砰砰声”、它们尖锐刺耳令人无法忍受的怪笑声以及英雄们喘息的声音,全都不见了。
这只是短暂的沉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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