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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李信喜欢她。但是闻蝉最喜欢的,始终是她自己。
听着李信真诚的自我剖析,闻蝉不由心中发涩。
女孩儿的眸子,在寒夜中变得温柔。她心中叹气想,喜欢她的儿郎,真是走到哪,都这么多。李信的情话很好听,她差一点就心动了。不过还是没有动得太厉害……容她想个婉转的说辞,劝李信放弃自己吧。
闻蝉刚要开口,就见李信慢悠悠地自己开口了,“不过没关系,我迟早会拥有一切的。”
闻蝉抬起眼,唇角翕了翕,却没发出声。
她想说的安慰话,在李信的强大自信下,变得干枯单调。
同时,心脏剧震,心中另一种感情涌了上来,让她怔怔看他。
心跳很快,像要从心脏中跳出来一样呼之欲出。少女目不转睛,盯着这个相貌平凡至极的少年。
李信长得太普通了。
扔到人群里,她绝对找不出来。
可是他又太不普通了。
扔到人群里,她肯定能认出他。
闻蝉没有见过这样自知又自信的郎君。李信的不一样,在深夜中,在闻蝉的那颗铁石心肠上,钻了一个洞。其中情意,汩汩成溪流,在无知无觉中,缓缓流淌。
一定有什么会发生的吧。
李信伸手,握住闻蝉的手腕,重新笑起来,那股让人面红耳赤的蛊惑味道,又再次出现了。他拍拍女孩儿的脸,笑一声,非常的相信自己,“知知,我下定决心了。造反这条路,真的可以走。”
“……!”闻蝉感伤不下去了,猛瞪大眼,不可置信看他。
造造造反?!
是什么刺激了李土匪,让犹豫不决的他,突然决定一道黑走到底了?!
自然是权势,地位,利益了。
知知不是他救的。
其实是官府救的。
若非最后赶到的官府人,李信想,两相夹击,他是没办法既保护村民,又保护知知的。他只能护其一,而这个结果,只能证明他的无能,他并不满意。
少年无法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满意的范围内,并为此生起了挫败心。而他从不气馁,从不自我怀疑。他转个方向,坚定地选择了一条曲折的小路,走了上去。
“不行!”闻蝉脱口而出,“你玩火*!你这样的话,我肯定到官府告发你!”
李信哼了声,挑高长眉,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痞子的无畏精神又暴露了——“告啊!我怕你告发?你大可以满大街满天下地宣传去!”嗤一声,青黑眼尾斜飞,睥睨并瞧不起她,“你也得有那本事。你有吗?”
闻蝉快要被他的自大气死了,跳起来,死死瞪李信。如果她能掐死他,她就掐死他!如果她能和他同归于尽,她就和他同归于尽!
少年伸个懒腰,还有脸笑,“行了,你睡吧。我出去看看,官府的人走了没。”
他气势强大地走过,闻蝉木然地给他让了位,可是她哪里还睡得着!
……李信真是个搅屎棍啊!
就这样,各怀心事,一夜过去。
次日,几个人都醒的很早。李信是只睡了一小会儿,一晚上不知道在折腾什么;闻蝉的一头浓密乌发已经用簪子重新梳了起来,也就着山中清泉水洗漱了,却还是没精打采;离石反倒是他们中最有精神的。天亮了,李信带着一身寒霜从外面回来。给他们带来了些山果裹腹后,少年随口跟他们说,官府的人已经退了,大家安全了。
闻蝉冷哼一声:安全?她本来就很安全!跟着他,她才不安全!
他这个……狂热的造反份子!
李信没理一早上寒着张脸、摆明写着“我不高兴快哄我”的闻蝉,而是很好奇、热心地和离石搭话,“离石大哥,昨晚真是多谢你相助。不然我和知知,真不知道要怎么样了。”
闻蝉重重一哼:是你!只有你不知道怎么办!
李信依然没理她的闹脾气。
离石沉默而不安地看眼闻蝉,对李信不自然地笑了笑。他看着面前言笑晏晏的少年,心中警觉,知道自己经过昨晚,露出了很多马脚。李信恐怕看出来了,开始试探他了。他该怎么编……
李信挑着眉,“离石大哥是蛮族人吧?”
离石猛地抬起头,周身戾气暴增,眼中现出锐色,盯住少年!
李信一脸漫不经心,仍是噙着一脸笑意,脸上一点儿惧色也没有。
“什么?!”姓李的混蛋实在太自我,闻蝉等着人哄,人一早上没理她。她打算死扛来着,一句话不说,就等着跟李信讨论造反的事!她在如愿前,先听了一耳朵“蛮族人”。
闻蝉坐不住了,站起来,坚定地站到了李信身后。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对面的高个男人。
在这一瞬间,双方便划出了阵营。
离石眸子骤缩,身畔的拳头握紧,死死咬住腮帮。
而闻蝉在认真地打量他:是了,高鼻深目,身材高大。离石身上异族人的特征,其实并不算太明显。他一身楚国人的穿着打扮,人又不说话,长相也能理解为硬朗的英俊范儿。但是李信一挑破,再看离石的话,便觉得,确实有些像……
李信对他们的紧张无所感一般,仍然笑着跟离石聊天,“兄长莫紧张。我们昨晚同生共死,即便你是异族人,仍是我和知知的朋友。知知,对不对?”
知知不想理他。
可是离石看着她,目中含着期待之色。
闻蝉憋了半天,冲离石露出一个笑,“是的,离石大哥。”
女孩儿鬓若鸦羽,眉睫乌浓,在灰头土脸的两个男子中,她清新得简直不像是逃亡。少女水润清莹的目光带着鼓励之色,离石面上,也挂上了笑,身子不紧绷了。而李信扭过了脸,漫不经心地想:原来知知的薄情,不是只针对他一个啊。她面上对离石笑,人却紧紧跟在自己身边。
离石被骗得很彻底。
少年扯下嘴角:漂亮的小娘子会骗人,指的就是闻蝉。
但他当然会保护闻蝉了。
李信仍在热情洋溢地笑,“那么兄长也不是哑巴了吧?我昨晚隐约听到黑衣刺客喊了几句听不懂的话,当时没留意,后来想一想,应该就是蛮族语言。”
“五,回,啊!”在闻蝉瞪大的目光中,离石艰难地吐出了几个汉字。
闻蝉茫然,“你在说什么?”
离石鼻上渗了汗,正要手忙脚乱地比划,李信随口道,“他说他会说话。”
闻蝉:“……”
离石同样惊讶,没想到天天跟他用手势交流的闻蝉,听不懂他的楚国话,而从来不跟他用手语交流的李信,在他辛苦地吐出几个字后,居然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少年狂有狂的资本。
当是如此。
在李信的和颜悦色中,离石磕磕绊绊给了他们一个故事——
这位高个异族男人的真名,叫郝连离石。大父(祖父)病重离逝,他阿父是大父最喜欢的小子,跟一帮兄弟争家产。那些叔叔伯伯们,为了威胁郝连离石的父亲,一同□□,要拿郝连离石的命,去逼迫自己的兄弟放弃争家产。郝连离石一直被追杀,一路逃到了这里。本来已经甩开了那些黑衣刺客,没想到那些刺客仍然找到了他。
青年站在日光照耀的山洞外延角落里,讲的磕磕绊绊。他低着头,略微不安地看向闻蝉,向两人道歉。
闻蝉倒没说话,她在出神。
她就是看李信和郝连离石交流,总感觉到一种古怪的不协调部分,织成一片网,密不透风。但是这张大网上,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又半天想不起来。
只听李信理解又同情般地点头,“原来如此,兄长也是不得已。”
郝连离石摇了摇头,叹口气。
两人唏嘘一阵。
闻蝉盯着李信,看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遮住眼中的阴影。少年一边随口说话,一边在想什么。忽然间,闻蝉看到少年在郝连离石说话时,嘴角诡异地一弯,露出懒懒的笑。在闻蝉看到的一瞬间,李信就出了手。
少年一掌拍出,在对方毫不设防的近距离下,成排山倒海之势,拍向郝连离石!郝连离石伸臂去挡,却仍被出其不意的少年打了个措手不及,将他往后甩去。
闻蝉缩眸:对!就是这种不对劲!
她认识的李信,是狂放骄傲的。他会坦然地和人说话,他并非对人爱答不理,但他绝不会热情地跟人交流!
李信从来我行我素自由潇洒,他本性里,就没有热情的因素。李信的人生,绝没有春风般温暖这种优秀品质!
每每和颜悦色,每每细细认真地听你说话……都表示他在盘算着什么,计划着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他不动声色,情绪少露,有时候甚至漫不经心中,你就被他算计了去。
砰!
离石被少年一掌打得,撞到了对面山石上。山中石头泥土哗哗往下掉,男人抬头,沉着眼。灰头土脸中,他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去看那转瞬间就换了张脸的李信。男人胸口沉闷,吐了口血后,喘着粗气,高声说了句蛮族话。
李信微笑,“我没听懂,但我大致猜一猜,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对你动手吧?多简单。你大概忘了,我大楚和蛮族交战多年。你一个蛮族人,逃亡也就罢了,能一路从北荒逃到江南来……我不信。你说你别无目的,我傻吗?”
郝连离石瞪着这个少年,藏在衣袖中渗着血滴子的手再次用力握紧,他怒吼了一句。
闻蝉紧张地问李信,“他说什么?”
李信说,“听不懂,打了再说。”
闻蝉:“……”
少年身子一纵,成一道极快的残影,便掠向了咳嗽不住的青年男人。
昨晚还并肩而战的两个人,在这方狭窄的世界中,大打出手。头顶的石头哗哗哗往下掉,闻蝉忙贴着石壁站住,踮着脚尖,看他们两人一路打出了山洞。她咬着唇,观望战事。
她觉得离石不是坏人。
也许也没有什么坏心。
但是李信说得对。
虽然总是不认同李信,但是在这件事上,闻蝉拥护大楚皇室,她坚定不移地站在李信这一边。
而她揪着心脏观看,青年受了伤,功夫却没花哨,招式一板一眼,偏硬;少年向前迈了几步,身形就灵活很多,气势放得非常开,潜龙游水一样,睥睨无双,让人看得畅快淋漓。闻蝉不懂武功,但就是她都能看出来,李信占于上风。
直到,叮的一声,一把刺从不知名的地方飞过来,甩向李信。少年眼睛一寒,本已一手切到了离石脖颈,那把刺飞来,离石当即抬手劈来,少年无法,只能翻身后退,回到闻蝉身边,一把拽过少女的腰,抱她上了高处,脚踩上山石和树枝,躲开那把飞刺。
十数黑衣人,从林中跃出!
……
同一时间,徐州此地镇子所属的官寺,忙碌着处理昨晚的暴民事件时,迎来了一行身份高贵的客人。高官亲自迎出,看到一众着护卫服饰的儿郎们,各个精武不凡。护卫们出示了腰牌,证明自己身份。高官激动得发抖,肃然起敬——这种长安来的大人物!居然来了徐州边界!何等何能啊!
为首者,取出一张绢布画像,言简意赅,“舞阳翁主和这个少年郎在一起,我们不小心跟丢了他们。我等得报,翁主最后应该出现在这附近,你派人查一查。”他自然不会明说翁主是被劫走的了。
高官手颤颤地捧着贵重无比的绢画,看到了笔触细腻的画像中的少年男女。
一眉目宛然,一普通如众。
有前来跟官寺登记昨晚事情的村中村长从旁经过,不小心看到了画像,惊道,“我认得他们!他们昨晚还在的!”
一众护卫齐齐看去,“带路!”
“郎君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