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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我的气……”
赵平津一脚踹过去,陆晓江捂住肚子跪在了地上。
方朗佲跟高积毅一下都看愣住了,赵平津一下子就下这么狠的手,两个人立刻围了上去,高积毅走上前拽起了陆晓江:“没事吧?”
方朗佲看不下去了:“舟子,你也别太过分了。”
陆晓江哭丧着脸:“是我对不起我三哥。”
赵平津眸中怒火闪烁,脸色铁青,听到这一句,一个拳头又招呼了过去,他暴怒地喝了一句:“谁他妈是你三哥!”
陆晓江垂着头一动不动的,方朗佲用力地撕扯发了狂的赵平津,服务员瞧见响声开门进来,高积毅喝了一声:“出去!”
转眼间陆晓江又被狠狠地揍了几拳,他也不反抗,只嗷嗷大叫,痛得声儿都变了:“舟舟!你就抽我吧!我对不起你,你抽!”
赵平津额头青暴起筋,脸上的寒霜已被怒意燃烧殆尽,整个人赤红着眼:“我操你丫的就他妈欠揍!”
陆晓江嘴里呜呜咽咽地叫,声音也不禁拔高了:“就你心里有恨?就我对不起你?咱俩谁先对不起谁?我跟铃铛儿那会儿,你他妈的横插一脚算怎么回事儿?你当初是怎么对的我?赵平津,咱俩谁都他妈别装无辜!”
赵平津听见了他的话,忽然怔住了几秒,不可置信似的,盯着陆晓江反复看了好几秒,终于明白了他的话,整个唇角都在微微抽搐着发抖,继而仰天凄怆地大笑了一声,逼回了眼底一闪而过泪光:“陆晓江,你欺负她,敢情是因为恨我?是,那事儿我是有不对的地方,可你他妈搞没搞明白了怎么回事儿?铃铛儿那事儿我没说出去,还不是顾念着你当初寻死觅活的,你倒好,你!”
赵平津气得脸色煞白,一口气没喘过来,人差点打晃了一下。
方朗佲着急地插了句:“晓江,舟子那事儿还真没……”
陆晓江没机会听清楚了。
下一秒赵平津抬手扭住了他,将人狠狠地往地下摔,手上彻底没了轻重,陆晓江被一把掼在了茶几上,整个人混着杯盏茶水稀里哗啦地往下摔,赵平津大步一踏,一脚踩在了他的胳膊上,脸上已经是六亲不认的暴怒,声音低哑而冷酷:“抽你丫的?我他妈杀了你都不为过!”
陆晓江仰面摔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大叫了一声。
高积毅听见他那声音:“唉,舟子!停了,再打出事了啊。”
陆晓江彻底趴下了。
赵平津拾起西装外套,满身的戾气,一脚踹开了们,往外走了出去。
沈敏从头到尾,袖着手站在一旁,劝都没劝一句,眼见赵平津走了,抬腿跟了出去。
方朗佲这一下有点儿懵,赵平津下的这狠手,连方朗佲自己看愣住了,他以为赵平津跟陆晓江之间不过互相闹点脾气,眼下这样子看来,那简直就是深仇大恨了。方朗佲先拎起了倒在地上的陆晓江,着急地问了一句:“晓江,没事儿吧?”
眼见沈敏要走了,站在一旁的高积毅猛地窜起来,跳到门边拉回沈敏:“到底怎么回事儿?”
沈敏站在一旁,陆晓江依然坐在地上,沈敏也不去扶他,只问:“他结婚那天早晨,是不是你给他打过电话?”
方朗佲想起赵平津结婚那天的情形,脸色也微微变了。
陆晓江脸上疼得扭曲,斗大汗珠往下落,惨着脸没敢说话。
方朗佲催着问:“晓江,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事儿?”
陆晓江没敢说话。
高积毅捅了捅沈敏:“小敏?”
沈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沈敏低声跟方朗佲说:“我下去了,他估计开不了车。”
十一月的颁奖季,北京电视艺术节在北京举行颁奖典礼。
黄西棠在酒店大堂,跟冯导和剧组的同事汇合。
许久不见的印南一袭黑色礼服现身,微笑着挽着她的手,替她拉开车门,倪凯伦站在一旁,看着印南和她上了主办方安排的车,印南一会儿会和她走红毯。
印南和她并排坐在车后座,靠着椅背十分放松,气定神闲地笑道:“紧张吗?”
西棠却是坐得笔直,手压在厚重的礼服裙摆上,闻言转头笑了笑:“有点。”
印南今晚的视帝十拿九稳,今年十月份银河传媒开出的今年第一个电视奖,他就已经拿了一个最受欢迎男演员,那一场西棠没有获奖,公司也提前得到了通知,倪凯伦安排她出席了颁奖典礼,但也是走个过场,她当夜就返回了剧组拍戏,但今晚不同,北京电视艺术节是国内最大的电视类颁奖典礼,金茶花奖也被认为是三大电视奖中分量最重的一个奖项,历年来都是娱乐圈关注的焦点,获奖名单都是当场开出,也被业内认为是最公平的一个颁奖典礼,今年业内最受肯定,媒体也一致看好的,就是《最后的和硕公主》。
山茶剧院已经出现在道路的右侧,剧院高耸的顶端如一朵绽放的洁白山茶花,在夜色中流光溢彩。
远远就看到了一片镁光灯闪烁不停,粉丝的尖叫声越来越近了。
昨日北京大降温,助理在她的礼服裙下贴了一排的暖宝宝,西棠今晚穿得漂亮,印南绅士地伸出了手臂,西棠的高跟鞋踏在红毯上,人优雅地从车子里斜身出来,手挽住印南的胳膊,两个人并排站在了红毯的一端。
粉丝的尖叫声划破了天际。
西棠穿一袭洁白缎子抹胸礼服裙,女明星出席颁奖典礼的妆底,一贯是又厚又重的,但她的化妆师这次给她的眼妆用了亚光的棕,镜头下竟然显得若有似无,宛若自然肤色,只有一抹红唇色,用得极为艳丽,更显得整个人娇嫩欲滴。西棠在红毯上盈盈一立,挽着印南的手臂站在一块儿,成就了今晚颁奖典礼上最登对亮眼的一对荧幕璧人,《最后的和硕公主》中北平医院的军官宋家骅,挽着的是他在剧中的妻子,饰演大公主的演员身姿袅娜,颈项颀白,脸上挂着一丝柔和的微笑。
进了剧院落座,笙歌燕舞,谈笑风声,两个多小时的颁奖典礼,西棠一直坐到了最后,只觉脊背发麻,肩膀酸痛。
十二点黄西棠从典礼现场走出来时,助理立刻在她肩上裹了羽绒服。
倪凯伦坐在车子的后座,助理打开了车门,西棠看到她的脸色黑似锅底。
西棠坐上车,脸垮了下来:“对不起嘛。”
倪凯伦面无表情地答:“不关你的事。”
公司的司机正要关车门,忽然发现剧院的出口处一个人影匆匆而过,见到他们的车,立刻停下了脚步:“是倪小姐呀。”
西棠抬头看去,一个穿黑色亮片羽毛西装的男人,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来,此君是章芷茵的经纪人常伟宏。
常伟宏正按灭手边的手机,脸上的笑容都堆出褶子了:“倪小姐,不好意思,这次谦让了。”
章芷茵凭借《梨花街案录》拿下了今年金茶花最佳女主角,此时还在捧着奖杯在场内拍照采访,这部戏还是西棠为了拍《最后的和硕公主》推掉的。
倪凯伦嘴角抽搐了一下:“常先生,恭喜。”
他是业内资深的经纪人和制片人,西棠只好跟着打声招呼:“宏哥。”
“哦,我还听说,你们家艺人申请《春迟》试镜被拒绝了?”常伟宏一边说话,一边瞄了眼西棠:“芷茵进了哦,哎,我说凯伦,贞贞还出来拍戏吗,我都有点想念她了呢。”
倪凯伦连场面话都不愿说了,冷着脸说了一句:“开车。”
车子驶离了剧院,开上了道路,倪凯伦手脚挥舞,气得大骂:“阴险小人!无耻的变态!不行,我气得要中风了!”
西棠握住她的手,她这段时期脾气有点暴躁。
车子停在酒店前,助理下来扶着西棠下车,倪凯伦脸色发白,气冲冲地扭开车门。
只听到身后司机一声惊呼:“倪小姐!”
西棠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倪凯伦脸色惨白,跌倒在地上。
西棠立刻拔腿往车子另外一边冲过去,倪凯伦坐在地上,紧紧地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嘴唇有点发抖:“西棠,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西棠大声地叫司机过来扶她:“赶紧送医院!”
司机将倪凯伦往车上扛。
西棠赶紧伸胳膊拦住他:“您慢点儿!慢点儿!”
司机着急地问:“怎的了?”
西棠一只手护住胸口,将碍事的裹胸礼服往上提,一手扶着倪凯伦的身体:“您别硌着她肚子!她怀孕了。”
急诊科的灯光亮得刺眼。
倪凯伦醒了过来,但脸色很不好,有少量出血,夜班妇产科医师过来看了,说她有流产迹象,高龄怀孕风险大,开了保胎针,让她卧床休息。
西棠想让倪凯伦住院,但床位太紧张了。
分诊台护士站里的小姑娘,一边压抑不住的好奇地打量着西棠,一边好心地悄悄跟她说,床位肯定排不上了,还是回家休养好。
可他们一行人在北京工作,都是住酒店里,诸事不便。
倪凯伦躺在急诊床上,瞧见西棠跟在医生后面问了又问,眼看西棠回头来,倪凯伦跟她说:“怕什么,有没有,都是老天爷给的。”
西棠疑心她不想要孩子。
倪凯伦瞧见她的神色,说:“我不要,不会留到现在,再说了,你妈妈还说帮我带呢。”
都是肉体凡胎,这种时候都还能控制住情绪,西棠真正佩服她。
大夫让她在急诊输液室打点滴,打完还要观察半小时,护士给了张床让病人躺着,西棠让阿宽出去买鸡汤,西棠喘了口气,在床边坐了下来,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凌晨快两点了。
黄西棠手机里一串公司的未接电话。
倪凯伦看见她在回消息:“说了什么?”
西棠查了一遍邮件和消息,低声地说:“宣传部同事修好的图发过来了,发的稿和图让你看一下,我自己看吧,你睡会儿。”
倪凯伦凭着多年的敏锐直觉,愤愤不平地答了一句:“只差少少,这事有鬼。”
西棠黯然,自己倒还好,只是觉得对一起工作的同事抱歉,他们踌躇满志地出发来京,据说公司连获奖的通稿都写好了,结果得奖的不是她。
她握了握倪凯伦的手:“妈咪,我们也不要太介意这些。”
倪凯伦终于平静下来说:“再努力吧。”
西棠应了一声:“嗯。”
药水滴下来一会儿,倪凯伦在急诊的床位上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负责急诊的一两个小护士忙完了,进来溜达了一圈,更有个别活泼些的,直接走近一些,假意查看倪凯伦输液速度,眼光却不断地悄悄偷看黄西棠。
没一会儿阿宽回来了,西棠冲她看了一眼,阿宽立刻起身找到了在柜台边忙碌的值班护士长,神态还算可亲,音量却不大不小,足够让整个护士站的姑娘都听得见:“不好意思,护士长,我们家的病人需要安静休息哦……”
西棠终于得了空,起身找个洗手间换衣服,她身上还穿着礼服,脸上戴了口罩一直没敢摘,一路过来急得一头的汗,底下妆全糊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阿宽跟着她进去,小心地拉开她背后的链子,那件昂贵的丝绸晚礼服柔滑如水地往下滑落,西棠把礼服卷起来塞进了背包里,然后穿上了裤子毛衣,她伸手摸了摸包里,只摸到了一截打火机。
西棠将包往阿宽怀里一塞:“你回去陪着凯伦。”
她伸手兜起了羽绒服的帽子,下楼去买烟。
十一月的北京的后半夜,气温零下几度,一踏出外面的地上,立刻感觉寒气从脚底下呲呲地往身上窜,西棠穿了厚厚的毛衣,仍然冷得瑟瑟发抖,买了烟和矿泉水,从街口的小店出来,一路小跑着往医院跑,经过门诊大楼前的车位,迎面一个人走来,西棠顿时愣住了。
沈敏见到她,也是明显意外:“西棠,你怎么在这儿?”
西棠说话间,隔着口罩都喷出薄薄一层雾气:“我来工作,我经纪人生病了。”
沈敏赶紧带着她往医院大楼里走,两个人停在急诊一楼的走道里,沈敏关心地说:“严重吗?需不需要帮忙?”
西棠摘了口罩说:“没事,都安排好了。”
沈敏点点头:“那就好。”
“有事儿给我电话,”沈敏指指走廊后头,“那我进去了。”
西棠看着他往急诊大楼的后面走去,那条走廊一直往里延伸,通向住院部大楼。
西棠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沈敏的身影在走廊尽头转了个弯儿,眼见就要消失了,她心里忽然一跳,拔腿追了出去:“沈敏!”
沈敏回头,停下了脚步。
西棠奔到他面前,眉目略带了点焦急,她问了一句:“他在住院?”
沈敏愣了一下,迟疑了两秒,还是点了点头。
西棠一瞬间怔住了,心里猛地收缩了一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沈敏看着她的神色,温和地说:“就过来挂个水,门诊没法开,没什么事儿,别担心。”
西棠不再说话,转身走了。
高层病房里,灯都已经熄了。
散发着消毒水气味儿的走廊里,只剩下头顶几盏夜灯幽幽的光,沈敏推开了病房外客厅的门。
赵平津躺在里间的病床上,闻声睁了睁眼,瞧见是他进来了,又继续闭着眼休息。
沈敏在外边脱了大衣,进来低声地说:“您没休息?”
赵平津点点头,他嗓子哑,不愿说话。
沈敏将椅子拖到了他的床边:“刚把领导送回酒店,迟了些。”
赵平津今晚就是从那一场应酬下来的,跟合作方的领导吃了饭,安排了人陪同,他自己过医院来挂水。
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沈敏替他关了床头的灯,说了一句:“娱乐新闻出来了,就是那结果。”
赵平津听见了,按着额头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忙过了这事儿,你安排一下,就这两天跟老高吃个饭。”
沈敏应了一声:“记下了。”
赵平津说:“早些回吧。”
沈敏点点头,起身往外走。
“舟子。”沈敏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叫了他一声。
赵平津手按在胃上,蹙着眉头,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敏张了张嘴,又看了眼床上的人,这几天他的胃炎发作,主治医师三天前就开了住院单,他拖到今天才进来,沈敏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低声地说了一句:“您早点休息吧。”
沈敏带上门,快步往外走了。
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沈敏才缓了口气,抬手搓了搓脸。
方才硬是在他跟前忍住了,没敢提在医院里看见黄西棠的事儿。
沈敏现在也摸不准赵平津的心思,只觉得这事儿碰不得,关于黄西棠,赵平津面上没什么,但沈敏知道,赵平津把他自己心思,压抑得太深了。
依沈敏看来,赵平津这么些年来,根本就是被宠溺坏了,骄奢跋扈那是不用说了,加上三十几年来人生一切顺意,他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也没有让他不顺心的人。哪怕年轻时候跟黄西棠分手大闹一场,也是痛痛快快的一枪解决,迅速出国,回来事情翻篇儿,沈敏知道,西棠当时那样折辱赵平津的脸面,他是打定主意的老死不相往来了。
沈敏也没想到两人还能在一块儿过日子。
黄西棠回北京跟他住一块儿的那阵子,沈敏算是彻底看明白了,黄西棠若是跟赵平津分了手,怕就是成了他一辈子的念想了,沈敏就没见过赵平津在乎哪个女人,在乎成那样儿的。
结婚了之后赵平津晚上加班加得多,沈敏有时夜里进他办公室,好几次见到,屋子里是黑的,只有办公桌上留了一盏灯,电脑还亮着,窗帘拉开了一道缝儿,赵平津独自坐在离落地窗的几米远的扶手椅上抽烟,一动不动地远远望着窗外,光华璀璨夜色之中,从高楼望下去有一个黑点儿,方方正正的一抹漆黑。那是夜晚的紫禁城,一点灯火也没有,他就定定地望着那一片黑,瞳仁里泛着困兽一般痛苦而挣扎的赤色红光,只是后来那火光也慢慢地熄灭了,沈敏偶尔再见着他独自呆着,眼底一片灰沉沉的,剩下的全是绝望。
有时瞧见他进来了,赵平津摁灭了烟,又恢复成了的平静脸庞。
他不愿意说的事儿,沈敏不会问。
赵平津的秘书遵照沈敏的指示一日三餐提醒赵平津按时吃饭,只是贺秘书隔三岔五的就跟沈敏报告,说赵总吃饭太挑剔了。
上一回也是秘书不放心,打电话跟他说了,赵平津这两天胃口特别不好,好几次饭后都吃了止痛药。
沈敏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到了西棠。
没想到瞬间就被识破了。
沈敏记得那次赵平津躺在沙发上,手横在额头上,闭着眼模模糊糊地问了他一句:“她怎么样?”
沈敏听到他的话,愣了好几秒,方才意识他在问谁,沈敏斟酌了一下,小心地答了:“看起来挺好的,说是刚从欧洲工作回来。”
赵平津点点头,不再多问,只伸手指了指茶几:“帮我收拾一下,交代小贺晚点给我热一下。”
那次下班时分贺秘书特地过来问他:“沈先生你在哪里买的粥,赵总把粥全部吃完了。”
沈敏望着贺秘书,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走开了。
西棠回到了急诊的输液室。
没一会儿门外有个护士来叫:“倪凯伦家属,倪凯伦家属在吗?住院部那边刚刚查到,下午刚好有个病人出院,家属过来填住院单。”
西棠只能自己去办,助理阿宽太小了,不经事儿,西棠让她跟司机回去了,西棠等到倪凯伦输完液,太晚了没法请护工,西棠在病房里陪她。
国际病房的单间,西棠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走进来,结果发现倪凯伦醒了,躺在床上鼓着眼瞪她。
西棠心虚,嬉皮笑脸地凑近她:“妈咪,你饿吗,要不要喝汤?”
倪凯伦瞧着西棠被冻得通红的脸颊:“你又在外头吸烟?”
西棠赶紧地说:“这会儿外头没人。”
倪凯伦人虽然躺在医院,但余威犹在:“皮肤还要不要了?”
西棠立刻装乖:“我不抽了。”
倪凯伦又问:“哪儿来的床位?”
西棠老实地答:“我也不知道。”
倪凯伦盯着她的脸仔细地看,试图瞧出一丝破绽。
西棠睁着无辜的眼,她是真的不知道。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倪凯伦继续睡过去了,西棠躺在沙发上裹着毯子,一宿睡得半梦半醒,走廊里还是隔壁病房里的新生儿整夜地轮流啼哭,仿佛一场又一场前世今生的轮回,清晨六点多她就醒了过来,病房走廊里开始有人走动的声响儿,西棠起来给倪凯伦买早点。
西棠一走出病房,走廊里挺热闹,一堆大爷大娘们凑着热闹趴在窗口前往外边看。
西棠昨晚出去吸烟时就知道了,昨儿夜里三点多,北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整个北京城一夜之间银装素裹,从高楼的窗台往下看,车顶上、树枝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西棠去定了早餐,回来经过走廊时,站在四楼的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十一月的清晨,天光还没亮透,医院里仿佛有种末世的寂静之感,雪已经停了,住院部大楼下是一个院子,草坪上落了一层雪,露出黄绿的草尖儿,树枝上稀稀落落挂着霜花。
西棠拢着手臂,闲得无聊地看着窗外,朦胧灰暗的日光一丝一缕地亮起来,忽然她看到院子里的车道上,驶进来一台黑色的大车。
西棠的心猛然一跳。
头脑还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人已经下意识地躲在了窗户后面。
西棠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压在了胸前,试图压制住轻微发颤的身体,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得太快了,她看不清车牌号,只能定定地看着车子越驶越近,停在了住院部大楼的门前车道上。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西棠瞬间就看见了,是他的司机。
那一瞬间心忽然就静了。
呼吸停止了,天地之间一片虚无,瞳仁里的影像忽然开始天旋地转地晃动,随后深深地陷进了那一片耀目而锃亮的黑色。
司机下了车,站在车旁,没一会儿,他立刻快走几步,绕到后座打开了车门,住院部大楼里,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隔着楼层往下看,西棠看不清楚他的脸,只看到一个穿着深灰大衣的高挑身影,脖子上裹着厚厚驼色围巾。
司机替他打开车门,接过了他手上的包,然后给他递了一副黑色手套,赵平津接过了,这时他的助理从大楼里走出来,躬身立在他身后说话,赵平津停下脚步听了几句,那副软质羊皮手套就随意地搁在他手里,没有戴上,西棠感觉到那是自己的一颗心,就那样随意地被他捏在手里,然后往手背上拍打了一下,又一下。
西棠仿佛看到了男人白皙的手背上,一道蜿蜒的黯蓝血管。
黄西棠全身发紧,肌肉麻痹,喉咙里透不过气来。
龚祺跟他简单汇报了今早的行程,赵平津点了点头,司机随即将他送进了后座,关上了车门。
车子迅速开走了。
第二天赵平津约了高积毅在官房胡同吃饭。
宴是私宴,赵平津只请了方朗佲作陪,自己带了沈敏,高积毅推门进来时,看到方朗佲拉着沈敏正端详着茶几上的一个古旧样式的陶瓷罐子。
方朗佲瞧见高积毅推门进来:“老高,托你的福,今儿哥们可也开了眼界了,这可是个地地道道好物件。”
高积毅凑过去一看,双眼顿时亮了,茶几上的杯盏都被挪开了,正中央是一个粉彩花鸟宝瓶纹的花瓶,约两尺多高,眼力见儿不够深厚,他一眼看下去没敢断言,粗略一估算,这要是真品,起码得是嘉庆年间的物件了。
高积毅心痒难抑:“小敏,哪儿来的?”
赵平津坐在一旁,顺手给他递了个放大镜:“上个月伦敦苏富比拍了一批,就数这个最地道,你不是爱玩儿这个么,瞧瞧成色怎么样?”
高积毅接过了,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一副行家口吻:“这胎体和绘制,非官窑烧造不出来,估摸是唐窑,哟,这有个豁儿,补过,但很小……”
方朗佲跟着看:“哪儿呐?”
高积毅一边指给他看,一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方朗佲:“老二,瞧见不,就这品相,绝了。”
沈敏得了空儿,取过茶杯喝杯茶,赵平津让他满世界找东西,就为了能不露声色地送出去,他跟着这群子弟哥儿混了小二十年了,高积毅这人他明白,能屈能伸,是个城府极深的主,之前因为黄西棠搅黄了他升迁的事儿,高积毅恨之入骨,连带跟赵平津都闹成那样,两个人大有彻底翻脸的架势了,直到赵平津结婚时,主动邀了他来做伴郎才有交集。
沈敏还以为,他们发小儿的情分深,既然高积毅答应了,那过往的事儿那就算翻篇了。
没想到事情还没算完。
那晚上高积毅给赵平津打电话来时候,赵平津还在公司。
他人惫懒挪动,靠在椅子上半躺着,沈敏给他检查审阅的文件,挑重点的呈报,按他的指示做批复。
九点多高积毅往赵平津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贺秘书接的。
电话转了进来,赵平津接了。
“老高?”
高积毅那边声有点轻飘飘的,估计在哪儿饭局上喝了点儿,人应该是回到了家,身旁有孩子和电视的喧闹声:“跟你说一事儿,我刚刚吃了个饭,跟台里的几位领导。”
高积毅话落了半拉儿,停了停,卖了个关子。
赵平津凝了凝神:“你说。”
“恰好佟台是今年电视节主评审,今年四套播出的那部戏嘛,口碑好收视佳,拿几个奖没什么问题,最佳女主演——老佟问了问我的意见。”
赵平津一声不吭。
“舟子?”
赵平津压住喉间涌起的咳嗽,“完儿了呢?”
高积毅那边一声放浪轻笑,“你觉得呢?”
高积毅的声音愈发得意起来:“舟舟,你以为你真能护着她?她只要还在这道上走着,栽我手上,那是迟早的事儿。”
赵平津闭着眼躺在椅子上,抬手按了按眉头。
高积毅只听到那端的赵平津静默了几秒,随后是一声轻慢的讥笑,声音依旧带了点儿惯常的漫不经心,只是格外的沙哑:“老高,这还有我什么事儿?”
高积毅从赵平津跟黄西棠认识的第一天起,就没觉得他俩会有个结果,他和赵平津这样家庭的人,该娶什么样的媳妇儿,那都是早就订好的规矩了,这事儿他倒是一心一意为赵平津好:“舟子,女人你见得还算少?你也不用跟我来劲儿,哥们不过出口恶气。”
赵平津只简单地应了一句:“这事儿我回头再跟你说。”
他极轻地咳嗽了一声,电话挂了。
赵平津陪着高积毅在沙发上看古董,沈敏站起来,招呼服务员进来点菜。
几个人吃了顿饭,饭后高积毅有牌局,方朗佲约了人谈事情,赵平津也不留人,酒足饭饱纷纷起身。
高积毅先告的辞。
完了他起身往门边穿大衣,那个破破烂烂的旧花瓶,还在茶几上静静地立着。
方朗佲一瞧,立刻响亮地说,“小敏,还不给你高子哥搬到车上去。”
沈敏站到茶几旁伸手麻利地一卷,“高哥,我送您出去。”
两个人跨出西厢的厅堂,高积毅搂住沈敏的肩膀,笑嘻嘻地问:“小敏,这事儿谁料理的?”
沈敏说:“您放心,我亲自办的。”
高积毅拍了拍他肩膀:“替我谢谢舟子了。”
沈敏笑着说:“这应该的,哥,您比我俩都可抢功了,您有啥好东西尽往老爷子那儿送,昨儿我跟舟子回去吃饭,老爷子还夸您孝顺呢。”
高积毅哈哈大笑:“这不老家前几天来人了,稍带了点儿家里东西,回头我跟我媳妇儿说一声,据说今年蜜柚也特好,省里专供,回头我再捎带两箱,替我问老爷子好啊。”
高积毅的太太是东南部某省数得上号的家庭。
高积毅跟沈敏说:“老太太这是越发不认人了,那天我过去时候,逮着我直喊晓江儿,得,你说我们大院里头她跟前孝敬着的几个孩子,哪个不好?她光就记得晓江儿。”
沈敏笑了:“您别介意,老太太好几年前就连我都不认了,只认我爸,这都走了多少年的人了。”
高积毅抬抬腿说:“谁让人陆晓江招人疼,打小就跟着舟子后头转,老太太不认他认谁,我也不吃这醋了。”
沈敏陪着他往四合院的停车处走去,听着他絮絮叨叨地抱怨,沈敏明白赵平津这几个发小儿,一辈子都栓一块儿了,感情那自然是深的,只是各种利益捆绑在一块儿,谁都不比谁干净,赵平津能耐再大,也绕不开北京城的这小圈子。
处在他们那个阶层的人都明白,他们手上是有点实权,但也都有各自系统和地域之间的局限,所以各方关系怎么打点,这是一门高深极了的学问,这么几十年下来,各种权势利益之间的互换一代一代的更迭下来,整个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网,就这么密密麻麻地织了起来。
沈敏见多了,他们办什么事儿,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用赵平津的话说,在这北京城里头待着,早晨出来上班,站在大院门前的槐树下望一眼那条胡同,他整个人身心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