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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那个女人忽然把手里的半支烟摁灭,起身向我坐的方向走过来。
“这儿有人坐吗?”她一指我身边的椅子,问我。她语气平静,声音挺好听的,像是呼机台某些训练有素的小姐。
“没有。”我说。
“我能坐一会儿吗?”
“当然。”反正我在等人,没有别的事情做。
她简简单单地坐下,我平静一些,闻到她淡淡的香气。这是最近的时尚。喷上以后,自己闻得到,离自己近的人闻得到,别人就闻不到了。不像以前,香气袭人,当头棒喝,迎风七里。以前的那种工艺,改做卫生间清新剂了。
“不好意思,我在等人。你知道,在这种地方,如果一个不太老的女人单独坐着,长时间无所事事,别人难免会对你有那种看法。”她说话时,有种少见的亲切,我忽然感觉很放松,觉得我们是一伙的。
“而且还时常左顾右盼,叼支烟卷啥的。”我放松之后,话就会多起来。
“职业妇女。”她又点上支烟。
“很职业。”
“个别人这么想,那样看我一两眼也就算了。”我脸好像红了一下,好在我黑,不显。她接着说:“打扫卫生的老太太也那样看我好几眼。我才抽了半支烟,她来换了五次烟缸。真让人受不了。”
“也该理解一下大妈的心情。可能不是为了生计,大妈现在还是街道居委会副主任哪。牵着孙子,戴着红箍,虎踞一方。那种大妈看见你,不仅是多看你几眼就完了,会逼你控诉苦难身世,劝你早早回头,不然不进公安局也得进医院。你表现得听话一点儿,大妈没准还会给你介绍个在街道企业的工作,或者一个跟家里人过了大半辈子的老实小伙子。”我有时候,对有些人,话会突然很多。别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总体来说,是个既羞涩又笨拙的人,常常不知道手脚如何摆放。
“所以和你坐一块儿,好像你是我的同事,我们一起在等人,让别人少些胡乱想法。”
“别人不会认为我们是合在一起操那种职业的?我扮演穿针引线的角色。”
“别开玩笑了。你看上去,很纯的。”她笑了。我在学校里(我好像一生下来就噘着嘴在上学了,至少记忆中是这样的),从小到大,都被那些正义感比较强的老师同学看成是罪恶源泉或是邪恶势力之一。这是我第一次听人说我纯。我摸了一下下巴,可能是刚洗过澡、刮过胡子的缘故吧。姐姐总讲,我洗澡前后判若两人,从一个黑脸坏孩子变成一个脸还不太黑的坏孩子,以后去见欣赏小白脸的姑娘之前,一定要洗澡。
“打扫卫生的大妈可能不仅认为你是操不良职业者,而且不是一代名花。”我不想和别人讨论我是否纯洁,就换了个话题。
“没坐在收费区,说明付不起三十元的最低消费;老半天没人搭理,自己抽闷烟,说明工作能力不强。”她顺着我的眼神看了一眼远处的旗袍们,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在学校里,我常常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开个玩笑,听的人上完晚自习、洗漱完毕、准备睡觉前没准想明白了,跑过来说真有意思或骂我低级趣味或发誓把我打成茄泥。具体什么态度,取决于他是不是被骂的。
“真正的职业妇女是什么打扮?”我有些好奇,偶尔听哥哥们谈及只言片语,不真切。
“不太清楚,一身黑?不太清楚,没有经验,你将来或许能告诉告诉我。我又瞎说了。”她又笑了笑,眼角一些不太容易察觉的皱纹仿佛风过水面,泛起的浅浅水波。
“或许不一定是衣服,而是表情。”我说。鸡总是一个挺令人兴奋的话题,就像读书读到秦淮、青楼、云雨、交接、那话儿之类,很难犯困。
“你看她一眼,她看你一眼。”
“你又看她一眼,她又看你一眼。”
“然后搞定。”
“但是偶尔也有麻烦。想起个笑话讲给你听。也是一男一女,也是在一家饭店里,也是互相看了对方几眼,两人搞定。到房间里,云雨已毕,男的去冲个澡,女的在外边问:‘怎么付钱?’男的在卫生间里说:‘好说,你放在桌子上就好了。’”
“原来是同行。”她笑,眼角的水波更深了。
“我等的人好像来了。”我在人群中发现一个壮如饭店保安的外国人,我想一定是我等的人。姐姐说他长得高大威猛。
“我得走了。”我冲她笑了笑,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