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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的幸福呢?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许我在女性的温暖的爱抚中养好我的创伤呢?我有爱情的权利,他们不能干涉。
为了她我甘愿牺牲一切。在她的眼里我看出了我的法律。――现在是实行这句话的时候了。……
他第二天无意间把日记拿给高志元看。爱情的幸福使他微笑,他没有一点恶意。他也想不到高志元读了日记会有什么样的感想。
“你太没有道理!”高志元放下日记生气地责备他说。“昨天我们的团体开会,就在会上决定我和亚丹到F地去的事情。我们特地请你参加。难道这是我们的错?”
这一番话使吴仁民明白了许多事情,前一天想不到的那许多事情。他知道高志元说的是真话。他们那个团体是新近成立的,除了高志元和方亚丹外还有不少的青年同志。这些人里面有几个他也见过,都是很热心的青年。他们虽然不常和他往来,却很尊敬他,而且对他平日的主张也有点同情。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才请他去参加昨天的集会。但是他误解了高志元的意思,反而生气地拒绝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明呢?我本来可以参加的,”他后悔地失声叫起来。
“不早说明?哪个叫你那样慌张!我想说第二句话也来不及。我叫你,你又不答应!”高志元张开阔嘴发出哂笑说。
吴仁民红了脸,把头埋下去。他很后悔昨天错过了那个团体的集会。他知道为了爱情就冷淡团体的工作是不应该的,而且他还害怕那些平日对他有好感的人也会因此误解他。他又觉得昨天他对高志元的态度也不对,更不应该在日记上面写那些责备的话。
“现在还是爱情胜利的时候!想不到像你这样的人也会被爱情迷得这样深!”高志元继续嘲笑说。“你试试回想你这一向来的行为。你真要为着爱情牺牲一切吗?”
吴仁民不回答,依旧埋下头,过了半晌才低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到F地去?”
“到F地去,已经决定了。路费也寄到了。行期大概在一个月以后,因为还有别的事情……”他说到这里马上住了口,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事情?”吴仁民追逼地问。
“跟你没有关系,我何必告诉你?反正你没有时间管这些事情!你说得对,我们永远是为着团体打算的。至于你,你还是到你那女性的怀抱里去罢,”高志元依旧挖苦地说。
吴仁民仰起脸看高志元。他的脸上现出了痛苦的挣扎的表情。他咬着嘴唇皮,几次要说话,终于没有说出口,最后才吐出了从痛苦中进出来的“志元”两个字。
高志元圆睁着眼睛,惊奇地望着他,好像不懂似的。但是过了好一会,他的脸部的表情又改变了。他笑了笑,拍着吴仁民的左肩说:“好,你还是到熊智君那里去罢。我们并没有权利阻止你享受爱情的幸福。我也没有权利干涉你的私生活。但是希望你牢牢记住我们对你的期望,希望你不要毫无怜悯地毁掉你自己。我不怪你,我知道你离开了女人是不能生活的。”接着他又一笑。这不再是哂笑,这是善意的笑。
吴仁民脸上的阴云也渐渐地散去了。他忽然抓住高志元的手感动地说:“我绝不会改变我的信仰。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因为她改变信仰,也许我会使她变成我们的同志。”
高志元并不相信这句话,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他不再说反驳的话了。
①C地:指江苏的镇江。
第八节
代李佩珠向吴仁民借书,这件事情差不多成了周如水的经常的工作。经过他的手,陈真的许多书都转到李佩珠的手里了。
李佩珠热心地读着每一本书,把它们当作她的精神养料的泉源。这种热心的阅读帮助了她的人格渐渐的成长。所以有一天她就感觉到单是这样读书已经不能够满足她的渴望了。她还想在读书以外做别的比较实在的事情,或者参加什么有益的活动来放散她的精力。
这个情形是周如水所不了解的。他看见她忙着读书也高兴,也不高兴。高兴的是这些书对李佩珠有益处,而且他也有了机会给她“服务”(吴仁民用了这两个字);不高兴的是李佩珠多读书就少有时间和他谈话,她的时间、她的心都给那些书占去了。譬如每一次他从吴仁民那里拿了几本书去看她,她接到书,一定会对他温和地笑一笑,再说一声:“谢谢!”就把书拿进她自己的房里去了。如果他跟着她进去,她也会让他在旁边站着,只顾自己翻读书本。
周如水知道她读那一类的书愈多,离他便愈远。他愿意她改变心思不再读那些书,但是他也不想阻止她。而且他是一个老实人,又不会暗中捣鬼。所以每次李佩珠托他到吴仁民那里去借书,他总是热心地照办。他对李佩珠一直是那样地忠实、殷勤。
在外面许多人谈论着他同她的事情,这虽然没有根据,但是关于爱情的流言很容易散布出去,即使当局的人并不知道。
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吴仁民的耳里,所以周如水来借书的时候吴仁民就常常嘲笑他。他自己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一回事,而且他心里很高兴别人替他宣传,把她的名字同他的放在一起提说,这样有一天流言终于会传到她的耳里,接着就会打动她的心。
但是流言已经散布了好些时候了,而李佩珠的心理依旧是很难揣测的。要说她对他没有意思罢,但是她并不曾对谁更好。她已经屡次暗中表示不满意张小川,而且张小川也另外有了爱人。她和方亚丹谈话比较多些,但是方亚丹不见得就会爱她,而且方亚丹近来又不常去看她。那个年轻的学生显然在做秘密的工作,也不常到李剑虹家里了。她的父亲虽然还有不少年轻的朋友,但是那些人里面好像并没有一个预备同他竞争。他似乎处在有利的地位。
然而要说她对他有意思罢,但是她除了常常对他微笑,感谢他为她做的种种事情以外,她就不曾有过更亲密的表示,而且没有表示过特别的关心,也没有说过暗示着爱情的话。
他自己知道他所要求的绝不只是这样。这种关系长久继续下去,对他并没有好处。火焰在他的心里燃烧起来,把他的心烧得痛。他的热情,他对她的爱情使他不能够再沉默地忍耐下去了。他想起过去的惨痛的经验,又想起吴仁民和高志元对他说的“不要叫李佩珠做张若兰第二”的话,他觉得这一次他应该鼓起勇气大大地努力一番。
但是他怎样努力呢?理想常常是和现实不一致的。每次他看见她那张脑后垂两根辫子的富有爱娇的鹅蛋脸被一道他所不能够看透的光辉笼罩着,那时候他纵然有满肚皮的预备好的话,他也没有勇气向她明白地说出来了。有时候他大胆地说了两三句暗示爱情的话,她却好像不懂似地听过去了。也许她真的不懂那更深的意思,因为她还不曾有过恋爱的经验,而且她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别的东西上面去了。
周如水虽然常常在李佩珠的身边,而他的烦闷终于逐日地增加。所以有一天他便去找吴仁民,打算把这个情形老老实实地告诉吴仁民,要吴仁民给他贡献一点意见,或者替他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
吴仁民正伏在书桌上写字。他写得很专心,甚至没有留心到周如水进来。
周如水走到书桌前面,发见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吴仁民正在写两张纸条贴在两方手帕上。
手帕是小姐们用的。字是下面的两行,每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
用它来揩干你的过去的眼泪。
为我们的纯洁的爱情而哭。
“你送给什么人?”周如水惊讶地叫起来。他几乎不相信他的眼睛了。
“一个女人,”他抬起头看他一眼,略略有点狼狈,但马上也就平静了。他又埋下头去叠好手帕,用一条粉红色丝带把它们束起来。
“一个女人?我知道当然是女人。那是谁呢?你什么时候有了爱人?是怎样的一个人?……怪不得我那天听见志元在挖苦你。我还以为他是在跟你开玩笑,”周如水愉快地带笑追问。他平日对别人的恋爱事情就很关心而且感到兴趣。他好像抱了一个大的志愿,希望普天下的有情人都成眷属。
吴仁民并不回答,只是淡淡地一笑,以后就把日记拿出来递给他说:“你拿去看。”
“你的日记,这么厚!我没有工夫看。你告诉我应该看哪几天的,”周如水把日记接到手里翻了翻就这样说。
吴仁民果然走过来给他指出了应该读的那几页,而且还站在他旁边看着他读下去,脸上现出得意的笑容。
“不错!这样好的女子!这样痛快的!……她说过这些话?……‘给我一个机会’……‘我一点也不吝惜’……‘我爱你的心永远不变’……好,说得这样美丽!……相貌漂亮吗?……‘一个女人的感激是到死方休的’……你的福气真好!……‘只要相信得过自己的心是纯洁的’……说得不错!……熊智君,这个名字倒不错!你一定带我去看她……你们几时请客呢?”周如水读着日记,一面自语似地说,笑容从没有离开他的脸。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事情,但是吴仁民的话把他提醒了。
“请客?时候还没有到。你还是等着张小川请客罢,那不会久等的,”吴仁民微笑地说。“但是你自己的事情呢?你几时又请客呢?”
“我请客?”周如水好像被一根针刺痛一下,马上把眉毛微微一皱。“我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佩珠一点表示也没有。真是叫人着急。所以我今天特地来找你商量,征求你的意见。”
吴仁民迟疑了一下,然后庄重地回答道:“你的问题的确有些困难。老实说,你想打佩珠的主意,不见得就有把握。不过事情也很难说。你为什么不趁早努力呢?再像前次那样地迟疑不决,是不行的。在爱情的战场上需要的是勇气。如果你拼着热情去爱她,你也许可以得到她。否则你又会让她做张若兰第二。不是我故意说得刻薄,在李剑虹家里往来的女人,就没有一个值得人爱。”他说到这里,脸上又现出得意的微笑。
“但是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别的空话不要去说了。
总之你是有偏见的,”周如水红着脸着急地说。“我现在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战略?我觉得我快要回到从前那个样子了。佩珠真厉害,她和若兰又不同。她把人逗得心慌,弄得发狂,自己却装着不知道的样子。”
“我不是对你说过需要着勇气和热情吗?你现在缺乏的就是这个。此外还有什么更好的战略呢?”吴仁民加重语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