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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很惊异,连忙让家人备马,星夜赶往下清宫。原来道士要建造房屋,有一棵耐冬树碍事,工匠们正准备砍掉它。黄生急忙阻止。
这天夜里,绛雪过来道谢。黄生笑着说:“你从前不告诉我实情,才遭此大难。如今我已知道了真相,如果你不来,我就拿艾绒烤你了。”绛雪说:“我知道你会这样做的,才不敢告诉你。”二人坐了一会儿,黄生说:“今日面对良友,越发思念艳妻了。好久没有哭香玉了,你能跟我一块去哭她吗?”于是他们一起来到牡丹穴处,洒泪凭吊,直到一更将尽,二人才回去。
几天后,黄生正独坐房中伤心,绛雪笑着进来,说:“告诉你一个喜信:花神被你的真情所感动,让香玉又回下清宫了。”黄生大喜,忙问:“什么时候?”绛雪说:“不知道,大概不远了。”
这之后,绛雪两天没来。黄生便抱着耐冬,摇动抚摩,连声呼唤绛雪,却没有回应。黄生回屋,对灯团起艾绒,要去烧烤耐冬。绛雪突然闯了进来,夺过艾绒扔掉,说:“你这恶作剧,让我受痛,与你断交了!”黄生连忙赔笑。这时,只见香玉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黄生一见,泪流满面,急忙握住香玉的手。
等坐下来诉说离别之苦时,黄生觉得握住香玉的手是空虚的,如同自己攥起手一样,于是吃惊地问她。香玉伤心地说:“从前我是花神,是有实体的;现在,我为花鬼,所以形体散了。今日虽相聚,你就当做是在梦中见面吧。”绛雪说:“妹妹来了可太好了,我被你家男子纠缠死了。”就告辞走了。
香玉欢笑如前,但二人总觉得像是以身就影,黄生十分忧愁,香玉更是悲叹,说:“你把白蔹草挖来晒干碾碎,再稍稍掺一些硫黄,浸泡水中,每天给我浇一杯水,明年今日我再报答你的恩情。”说完就走了。
第二天,黄生去看土穴,牡丹已发芽了。黄生便依照香玉的话去做了,每天都用心浇灌,又在牡丹周围做了雕栏来保护。香玉来了,非常感激。黄生打算要将她移到家里去,香玉说:“我身体虚弱,再也经不起伤害了。况且万物生长各有一定的地方,我本不是生在你家,硬要违犯反而折寿。只要你我相爱,重聚的日子就快了。”
这时,黄生又埋怨绛雪不来。香玉说:“假如你一定要她来,我有办法。”二人挑灯来到耐冬树下,香玉折了一根草茎做尺码,自树下而上量到四尺六寸之处,按在那里,让黄生用两手搔挠。一会儿,绛雪就从背后现身了,笑骂说:“你这个丫头,就会助纣为虐。”三人拉着手进屋,香玉说:“姐姐不要怪我,你就暂时陪陪郎君吧,一年后就不会烦扰你了。”绛雪只好应允。
在黄生的精心呵护下,那花芽儿日渐茁壮。到了春末,那牡丹已有二尺多高了。黄生回家时,送给道士一些银子,嘱托他每天给花儿浇水。
第二年四月,黄生回到观里,见那牡丹已长出一个含苞欲放的花蕾。他正痴痴地欣赏着,那花蕾竟慢慢绽开了。不一会儿,花儿开放得像盘子那样大。黄生俯身细细观察,花蕊之中俨然有一个小小的美人,才三四指大小,那小美人突然飘然而下,他定睛一看,正是朝思暮想的香玉!香玉笑着说:“我强忍风雨,日日夜夜等待着你,你怎么这么久才来呀?”
说着,他们一同走进书房。随后,绛雪也来了,她笑着说:“每天都要代替别人当妻子,今后又可以做朋友了。”他们谈笑到半夜,绛雪才离去。当晚,黄生和香玉相亲相爱,一如当年。后来,黄生的妻子去世,他就搬到山里居住,再也没回家。此时牡丹已如手臂粗大。黄生常常指着那株牡丹说:“等我死后,我一定在你的左边变做一棵花木,寄魂于此。”香玉和绛雪笑着说:“希望你不要忘了这句话。”
十多年后,黄生忽然病倒。他的儿子闻讯赶来,十分哀伤。黄生笑着说:“这是我的生期,又不是我的死期,有什么可伤心的呢?”又对道士说:“以后牡丹花下会生出红色花芽,长五瓣叶子,那就是我。”随后,他就不再开口了。黄生被儿子抬回家,不久就死了。
第二年,牡丹花下果然生出花芽,而叶子恰好是五瓣。道士认为很奇异,愈加用心浇灌。三年后,那棵花高达几尺,但始终不开花。老道士死后,他的弟子不知爱惜,见它不开花,就把它砍了。结果,那株白牡丹很快枯萎而死,不久,那株耐冬也死去了。
经典溯源
劳山下清宫,耐冬高二丈,大数十围,牡丹高丈余,花时璀璨似锦。
胶州黄生,舍读其中。一日,自窗中见女郎,素衣掩映花间。心疑观中焉得此,趋出,已遁去。自此屡见之。遂隐身丛树中,以伺其至。未几,女郎又偕一红裳者来,遥望之,艳丽双绝。行渐近,红裳者却退,曰:“此处有生人!”生暴起。二女惊奔,袖裙飘拂,香风洋溢,追过短墙,寂然已杳。爱慕弥切,因题句树下云:“无限相思苦,含情对短窗。恐归沙吒利,何处觅无双?”归斋冥思。
女郎忽入,惊喜承迎。女笑曰:“君汹汹似强寇,令人恐怖;不知君乃骚雅士,无妨相见。”生略叩生平,曰:“妾小字香玉,隶籍平康巷。被道士闭置山中,实非所愿。”生问:“道士何名?当为卿一涤此垢。”女曰:“不必,彼亦未敢相通。借此与风流士长作幽会,亦佳。”问:“红衣者谁?”曰:“此名绛雪,乃妾义姊。”遂相狎。及醒,曙色已红。女急起,曰:“贪欢忘晓矣。”着衣易履,且曰:“妾酬君作,勿笑:‘良夜更易尽,朝暾已上窗。愿如梁上燕,栖处自成双。’”生握腕曰:“卿秀外慧中,令人爱而忘死。顾一日之去,如千里之别。卿乘间当来,勿待夜也。”女诺之。由此夙夜必偕。每使邀绛雪来,辄不至,生以为恨。女曰:“绛姐性殊落落,不似妾情痴也。当从容对驾,不必过急。”一夕,女惨然入曰:“君陇不能守,尚望蜀耶?今长别矣。”问:“何之?”以袖拭泪,曰:“此有定数,难为君言。昔日佳作,今成谶语矣。‘佳人已属沙吒利,义士今无古押衙’,可为妾咏。”诘之不言,但有呜咽。竟夜不眠,早旦而去。生怪之。
次日有即墨蓝氏,入官游瞩,见白牡丹,悦之,掘移径去。生始悟香玉乃花妖也,怅惋不已。过数日闻蓝氏移花至家,日就萎悴。恨极,作《哭花》诗五十首,日日临穴涕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