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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南京气候宜人,花园里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墨绿色宽大的树叶像遮阳伞一样挡住了阳光,使坐在树荫下躺椅上的畑俊六大将感到很惬意。从这里望去,畑俊六可以看到中华门的古老城墙,那结实高大的城墙上还残留着当年的累累弹痕,中华门最上层的木结构“镝楼”已经毁于六年前南京之战的炮火中,只剩光秃秃的台基残迹和瓮城。
和那个年代大多数的日本军人一样,日本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个子不高,身材削瘦,形似病夫。如果不是1904年的那场日俄战争,他本应是个很壮实的军人。畑俊六在25岁之前身体壮得像头牛,而且酷爱运动,无论是柔道还是剑道,都有过不俗的成绩,是战争毁了他的身体。日俄战争时期,他服役于乃木希典将军的第三军,在进攻旅顺外围的鸡冠山一役中,炮兵少尉畑俊六被一颗俄国子弹射穿了肺部。从那以后他的身体就越来越削瘦,以至于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是个瘾君子。当然,这次负伤也使他获得了军旅生涯的第一枚勋章——功五级金鵄勋章,奠定了他今后飞黄腾达的基础。
畑俊六大将出生于日本东京的一个武士家庭,是这个崇尚武士道的家庭的第二个儿子。这个家庭很不一般,兄弟之间竟然出了两个帝国陆军大将,畑俊六的哥哥畑英太郎死得早了些,但军旅生涯同样辉煌,也是以陆军大将之尊,于“九一八事变”前病死在关东军司令官任上。
从4月17日晚大战爆发后,畑俊六就进入一种浑身放松的舒适状态,他吃得饱睡得香,每天晚饭后还添了个毛病——召集部下品着清酒观看歌舞伎的表演。他没什么可操心的,前线的战事一如他早已预料的那样,日军各野战兵团进展神速,中国军队也像以往一样不堪一击。大战爆发的第一天,几十万中国大军就出现了雪崩效应,只经过象征性的抵抗,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向西南方向溃退而去。日军机械化部队的指挥官们一直在纳闷,为什么这些穿草鞋的中国士兵逃起命来速度如此之快,连汽车轮子都撵不上?
司令部里那些年轻的作战参谋们颇感失落,为策划此次战役,大本营特地将在日军中素以谋略家著称的岛贯武治大佐派到11军制订作战计划。岛贯武治受过系统的西方现代军事理论教育,1942年以前此人曾专门在欧洲战场考察德军对英法联军、苏联红军实施大歼灭战的成功经验。岛贯武治的持长是专攻指挥大兵团作战,擅长大包围、大歼灭战的理论研究和图上作业。
作战参谋们在岛贯武治大佐的带领下,废寝忘食整整工作了三个月,从兵力调动与集结,作战物资的运输和囤积,到诸兵种合成的演练和计划实施,大家辛辛苦苦排兵布阵,满以为可以看到一场惊天动地、足以载入现代军事史册的大决战,谁知居然会是这么个结果:几十万中国大军连比划一下的机会都不给你,枪炮一响人家干脆不和你玩了,穿着草鞋居然跑过了汽车轮子。
战事的发展使岛贯武治大佐及作战参谋们大为恼火,早知如此,干脆在三个月前就直接打过黄河,何必煞有介事地制订战役计划?在广袤的东亚大陆上,日本陆军根本没有像样的对手,德军的“闪电战”理论到了这里连狗屁都不是,什么分割包抄迂回,什么诸兵种合成作战,什么大纵深突击……根本没人和你玩。中原这么大的地方,人家说不要就不要了,反正大半个中国都让你占了,再丢几块地方也无所谓。战役的策划者们曾绞尽脑汁地想啊想,生怕考虑不周,疏漏了某个环节而遭致受损。他们是一群极其聪明的人,称他们为日本军队的精英也不为过,所以对战役的结局,他们什么都想到了,并制订出若干套备用方案,可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想想都让人沮丧!看来若没有个好对手,实乃军人之大不幸。
畑俊六大将边啜着咖啡边翻阅着刚刚送达的战报,这时侍从官报告:“将军,岛贯武治大佐求见!”
畑俊六扔下战报点点头:“请他到花园里来。”
岛贯武治挺胸昂首,迈着军人的步伐走进花园,他规规矩矩地向畑俊六行军礼:“将军,卑职岛贯武治有事汇报!”
畑俊六和蔼地笑笑:“武治君,你不要客气,你是我军有名的战略专家,又是大本营派来指导工作的,我可不敢把你当个普通的大佐。在我眼里,一个真正的军事战略家,顶得上三个大将啊。”
岛贯武治微微躬了一下身子谦虚地说:“不敢当,将军。您是陆大22期首席毕业生,而我1933年才从陆大第45期次席毕业,那时您已是14师团中将师团长了,对我来说,您既是学长又是前辈。”
畑俊六指了指椅子道:“请坐,武治君,你是陆大45期次席毕业生?那应该认识牧达夫了,他也是45期毕业。”
“当然认识,他是45期首席毕业生,成绩也是军刀组[1]
第一名,现在他在关东军第四军当作战参谋,我们之间还通过信。”
畑俊六叹了口气:“牧达夫君在我手下当过参谋,此人也是个谋略型的军官,只可惜怀才不遇啊,他现在是什么军衔?”
“和我一样,也是大佐,我们45期毕业生好像还没有当上将军的。”
畑俊六寒暄了几句便切入正题:“武治君,你不是有事要说吗?请讲!”
岛贯武治从椅子上挺直了身子:“将军,根据各师团的情报,在我军作战地域内出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情况,我觉得有必要向您汇报一下。”
畑俊六抬起头关注地问:“哦,有什么情况?”
“河南一些地区的农民自动组织起来袭击中国军队,甚至有成排成连的小股部队被缴械。据悉,不少中国军队的高级将领也遭到袭击。”
畑俊六吃了一惊:“有这种事?是什么原因?”
岛贯武治侃侃道来:“您知道,河南从1942年春天到现在一直在闹饥荒,从我们情报部门收集的信息看,连续两三年的天灾至少饿死了大约三百万人,在灾情严重的地区,有些村子甚至全部村民死于饥饿,从而出现大量无人区。”
畑俊六问:“那么他们的**在做什么?”
岛贯武治回答:“好像什么也没有做,甚至有情报说,这两年重庆**对河南的征粮也没有因灾荒而减免。”
畑俊六自言自语道:“嗯,这就找到原因了,饥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坐以待毙,要么铤而走险。武治君,这些饥民与你的战役计划有关系吗?”
岛贯武治微笑道:“当然有,将军。中国有句古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认为,数万濒临死亡的人群,一旦组织起来会产生巨大的破坏力,同时也会迸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畑俊六笑道:“武治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在考虑把这些饥民纳入一号作战计划,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友军?”
岛贯武治站了起来,脚跟一碰:“是这样,将军阁下。我各师团自发起进攻以来,已经夺取了汤恩伯部大量粮食仓库,我统计了一下,仅面粉和大米就有一百多万包,足够20万军队一年之用,我原准备本着‘以战养战’的原则将这些粮食充作进攻部队的军粮,但现在……我改变了想法。”
畑俊六大笑起来:“武治君,你不愧是战略家,这一百万包粮食能顶得上精兵数万啊。”
岛贯武治眨眨眼睛,面带笑意地调侃道:“将军,我此时只想当个慈善家,替蒋介石先生赈济一下灾民。”
畑俊六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远处是中华门那灰色的城墙:“武治君,我还有个小小的建议,如果能派出一些小部队,化装成中国民间武装,在一些关键地点对重庆军队进行攻击,以配合我们的政治战略,这样效果会更好一些。”
“将军,我认为这个建议非常及时,我马上组织实施,不过……能一下子收集到数百人的破烂服装,恐怕也要费点力气,我尽量办好就是。将军,这么说,我赈济灾民的计划您同意了?”
畑俊六站了起来,向岛贯武治伸出了手:“我同意,这是在做善事嘛。我没有想到的是,作战和行善居然可以同时进行。这下好了,我们将来回国时,不用去京都的寺庙里烧香拜佛了。”
天刚蒙蒙亮,佟春富就听见村北头的大路上人喧马嘶,还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他以为又是国军过部队。想到两天前满堂领人打劫的事,佟春富不觉心凉了半截,那些当兵的是不是来算账的?他战战兢兢地从门缝往外看,立刻吓了一大跳:“坏了!日本鬼子进村啦!”
街面上全是穿黄军装的日本军人,佟春富是从钢盔、束腰皮带上前后都挂着牛皮子弹匣上认出来的。国军很少戴钢盔,也没有牛皮子弹匣,只有帆布做的子弹带斜挎在肩上。日本兵另一个刺眼的标识是系在步枪刺刀上的膏药旗。
佟春富赶紧在院门后面又顶了一条粗木杠子,然后匆匆回屋叫醒了全家。
“咚咚咚!”一个日本兵在敲门,声音不大,却令听者恐慌不安。
满堂细听片刻,嘟哝了一句:“不是砸门,是敲门。”
佟春富小心翼翼地开了门,一个矮壮的日本兵跨了进来,持枪鞠了一躬,用生硬的汉语说:“皇军,粮食的给!”
佟春富连忙赔着笑脸说:“太君,俺家都断顿儿了,实在拿不出粮食。太君您行行好,放过俺家吧!”
矮个子日本兵仍然固执地说:“皇军,粮食,大大地给你!”
全家人都糊涂了。这时门外又进来一高个子日本兵,军衔是军曹。矮个子兵立刻斜跨一步立正,那军曹用纯正的汉语说:“我们皇军知道河南发生***,上面命令我们每家发一包大米,救急的,请你们收下!”
满堂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怪啦,什么时候见过鬼子说话细声细语的,还主动送粮食给中国人?他脑子里充满了以往鬼子烧杀抢掠的画面,而眼前的景象反差实在太大,脑子一时很难转过弯来。
日本军曹挥了挥手,矮个子日本兵立刻把步枪往土墙上一靠,跑了出去,他从院外扛了一袋大米进屋放在地上,军曹立正又一次强调:“这是给你家的!”说完和矮个子日本兵走了出去。
佟满堂悄悄把头伸到门外,看见许多日本兵把粮食从卡车上卸下来,装在小平板车上,两个日本兵拉着,那个军曹在前面走着,敲开另一家的门,把粮食送进去。
满堂娘一把拉回了满堂,顺手把门关上。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好一会儿。佟春富说:“乖乖,日头打西边出来啦?俺只见过鬼子进院抢粮,没见过鬼子往家里送粮。”
铁柱已迫不及待地把米袋打开了。
满堂娘一见感慨道:“噫……没有见过这么白的大米,打俺记事起就没吃过,要不俺生火做点吃咋样?”
翠花拉着母亲的手晃着,一双无神的大眼一会儿看看雪白的大米,一会看看娘的脸,央求说:“娘,俺饿,俺要吃!”
佟春富眼一瞪:“慢着!这粮食来得不明不白,俺心里不踏实。满堂和铁柱,你们两个到外面打听一下,看看到底咋回事情。”
满堂二人出了大门,看见村北大路上尘土飞扬,满载日本士兵的卡车拖着炮管很粗的重炮呼啸而过,戴着风镜的日本兵驾驶着摩托车排成长长的行军纵队,风驰电掣般向东驶去,身后留下漫天黄尘。机械化部队的后面是赶着大车的辎重部队,赶车的是全副武装的日本兵,而拉小车的却是清一色的中国农民,小车上装满了粮袋。
铁柱拉了一把满堂朝东努了下嘴,原来那个军曹在敲陈家大院的门。敲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军曹只好转身走下台阶。
满堂壮着胆子迎了上去:“太君,你会说中国话?那俺想问问,凭啥要给老百姓发粮食?俺不明白。”
日本军曹打量了满堂一眼说:“我们长官知道河南闹饥荒两年多了,报上都登了。我们联队长接到上峰命令,要我们拿军粮赈灾,把粮食发到沿途每个饥饿的老百姓手里。嗯,就这些,别的我就不知道了。皇军有很多事要做,希望你们帮帮忙!你看拉车的不都是你们中国人吗?”
“明白了!”满堂喜出望外地说,“你们鬼……噢,你们皇军够意思,比他娘的汤司令,还有俺们县长、保长都强,那帮鳖孙就知道抢老百姓的粮食,还是皇军好,一来就发粮食,还是白给……中!往后你们皇军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吭一声,俺和俺兄弟不要钱,看着给口吃的就行。俺叫佟满堂,对啦,你叫啥?”
“我叫山田圭一,第8旅团3大队军曹,请多关照!”说完一个立正,鞠了一躬。
铁柱悄悄拉了一把满堂:“咱们回家吧,爹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佟春富强压着怒火听完满堂兄弟俩的陈述,他的愤怒一下子爆发了:“什么,你们两个鳖犊子想给日本人干活?想当汉奸啊?不行,你俩不要脸,我还要这张老脸呢!”
“爹!”满堂不高兴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都快饿死了,是日本人发粮食救了咱一命,咱总得知恩图报吧?再说了,咱也不能红口白牙白吃人家的,帮人家干点活儿怎么啦?”
铁柱也在一边帮腔道:“爹,以前咱给东家干活儿,东家给咱粮食,现在咱给日本人干活儿,日本人给咱粮食,这不一样吗?”
“放屁!”佟春富气得舌头都不听使唤了,“这……这……这是两码事,鬼子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往一块扯吗?”
“我觉得……是一回事。”铁柱嘴里嘟囔着。
佟春富气昏了头,扬起手要揍铁柱,这时又有人敲门,佟春富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满堂开了门,那日本军曹山田圭一走了进来。
山田先是鞠了一躬,然后和颜悦色地对满堂说:“满堂君,我们有一批粮食已经运到伊川县城,下一站是汝州,但这两地中间没有公路,不通汽车,我想请满堂君组织一些人,用平板车运送,我们会给报酬。拜托了!”
满堂撇下呆若木鸡的父亲,立刻到村里征集人力。他在陈家兴的私塾里念过三年书,还算是粗通文墨,所以在村里那些几乎是文盲的年轻后生中颇有人望,大家刚得了日本人的甜头,又听说干活儿有报酬,都踊跃报名,佟满堂不一会儿就召集了一百多口子。
这几年豫西民众在汤恩伯部队的恶劣表现中积攒下的民怨已达到了临界点,灾民们被饥饿折磨得奄奄一息,谁知在死亡临近时竟然得到另一支军队的慷慨赈济,灾民们心中的天平立刻倾斜了。对比之下,中国的官府和军队成了灾民们心中的恶魔,而凶恶的侵略者此刻却成了天使。
现在这些刚刚吃饱了大米的年轻人,精力稍一恢复,强压在内心深处的怒火便喷涌而出,大家群情激愤,七嘴八舌地骂开了:
“弟兄们好好干!让日本人好好收拾那帮狗日的!”
“娘的,日本人不打那帮鳖孙,俺也得宰了他们!”
“报应啊,官府作孽到头了,也该遭报应了!”
这时满堂就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他气壮如牛地一挥胳膊:“都他娘的给俺听好了,车上装的是粮食,大伙谁也不许偷,人有脸树有皮,别他娘的给咱村丢脸,谁偷俺打折他狗腿!山田大哥说啦,到了地方,日本人会给咱发粮,山田大哥,俺说得没错吧?”
山田圭一站在台阶上向大家立正鞠躬:“满堂君说得没错,我保证,到达汝州以后,你们每人可以领到20斤大米。”
满堂吼了一声:“大伙都听见没有?”
“听见啦!”众人闹哄哄地应着。
满堂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发布命令:“三人推一辆车,跟我走!”
一百多人推起车乱哄哄地跟在满堂和山田圭一后面出发了。
这时村里家家大门都开了一条缝儿,后面是一双双老人们既惊恐又忧虑的眼睛。
佟春富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他动作迟缓地关上了大门。
满堂娘一边叹气,一边扶着步履艰难的丈夫回到草屋的最里间。佟春富慢慢从柜子里拿出几个祖先牌位,供在桌上,他和满堂娘双双跪下,口里不停地念叨着:“列祖列宗在上,春富不孝,家门出此孽子,辱没先人,实在无地自容,列祖列宗在上,求你老人家宽恕……”念罢,佟春富一头扎在炕上,好久没起来。
翠花在门帘后面泪眼汪汪地看着这一切,身上一阵阵地颤抖。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陈家对面住着的一位老汉出门扫街,看见陈家大门外停着一辆军用吉普车,两个国军士兵抱着枪坐在车上,正百无聊赖地抽着烟。
“肯定是来要汽车的国军大官,没错!”老汉这样想着,匆匆转身朝后面佟春富家跑去报信儿。
在陈家大院堂屋,陈家兴和来访者肖万成坐定,上茶后,陈家兴微微欠身,恭敬地说:“万成兄真是稀客,有些日子不见了,今天这么早光临寒舍,一定是有重要事。”
肖万成六十出头的年纪,两鬓和胡子都已花白,腰杆笔挺,动作敏捷,一副老军人做派,他双手抱拳,声如洪钟:“贤弟呀,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得是早了些,恕我打扰,现在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相求,愚兄实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陈家兴急忙还礼道:“万成兄何出此言?有事尽管吩咐,小弟自然鼎力相助!”
这肖万成是豫西嵩县人,原是15军的一位少将师长,因为年纪大了,便退出现役告老还乡。昨天下午接到蒋鼎文的急电,得知汤恩伯的指挥车和电台被劫,肖万成当时正在喝茶,他一听就火冒三丈,把细瓷盖碗砸个粉碎。他也想不明白,抗日军兴,国难当头,自己的这些河南老乡为什么如此恶劣?!就算是闹灾荒没饭吃,也不该帮着鬼子打自己的军队吧?这简直是不折不扣的汉奸行径!肖万成连忙派人打探,才知是伊川县岗子村的灾民们干的。豫西一带从古到今没出过什么大人物,猛不丁出了个将军也是件了不得的事,因此肖万成在豫西一带颇有人望,名声大得很,而且他和岗子村的陈家兴又是朋友,两家之间还沾点亲。在得知详情后,肖万成不敢怠慢,立即登上蒋鼎文派来的吉普车,连夜启程,天刚刚亮就敲开了陈家兴的大门。
陈家兴听罢肖万成的叙述,没有马上说话,呆呆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肖万成急了:“贤弟,你倒是说话!要急死我呀?”
陈家兴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此事小弟早已知晓,容我说句公道话,**在大灾之年仍课以重税,强征‘汤粮’,搞得是赤地千里,哀鸿遍野,致使如今民怨鼎沸,官逼民反啊。本村民众揭竿而起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只是时机不对,此时正值异族入侵,国难当头,这事嘛……也罢!也罢!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请万成兄随我去见那个灾民首领佟满堂,痛陈国运艰难,晓以民族大义,说服他将被劫物资归还,万成兄,您看如何?”
肖万成赶紧站起身来:“贤弟既然深明大义,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算是我欠贤弟一个人情吧。”
满堂领人替日军运完军火,和铁柱两人共挣得40斤大米,昨晚刚刚回家,谁知今天一早邻居就来告知,有国军的吉普车开到了村里。
满堂心说,那些当兵的怕是来者不善,反正事情已经干了,如今怕也没用,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就是。满堂和铁柱一个拎斧子,一个抄菜刀,义无反顾地冲出家门。
陈家大门外的空场上挤满了人,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出来了,不少爷们儿手里还拎着家伙,大家警惕地看着陈家兴陪着一位老人走出大门。老人一副乡绅打扮,约六十多岁,虽然胡子头发已经花白,但腰杆挺直,神情硬朗,眉宇间有几分英气,一看就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
满堂和铁柱刚出现在空场上,肖万成就一眼认定,这家伙肯定是个头儿。比起一般的村民,满堂也算是相貌堂堂,他身材高大,国字脸,浓眉大眼,眉宇间透出几分强梁霸气,在一群山野村夫之间显得很出众。
肖万成跨上一步,朝满堂双手抱拳:“鄙人肖万成有礼了,我想这位就是佟满堂壮士吧?”
满堂凶狠地晃了晃手里的斧子,满不在乎地说:“我说老爷子,你是来找那两辆车的吧?嘿嘿!俺明人不做暗事,车是俺抢的,要杀要剐俺担着,和乡亲们没关系。”
肖万成直视着满堂的眼睛,不客气地说:“好!敢作敢当,倒是个爷们儿!佟满堂,你知道你们抢的是什么人吗?”
满堂冷笑道:“俺管他是谁,他就是天王老子,俺也照抢不误!”
肖万成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这后生的蛮横口气,为了不把事情搞僵,肖万成只好咽下一口气道:“小伙子,实不相瞒,被你们打劫的人正是本战区副司令长官汤恩伯将军!”
人群“轰”的一声大哗,参加劫车的年轻人喜形于色,窃窃私语。
满堂笑了:“那太好了,俺算是抢对人了,要早知道是汤司令,俺一刀宰了这鳖孙,省得他祸害老百姓。”
肖万成尽量缓和口气说:“年轻人,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在打仗吗?你们的行为是在帮助日本鬼子,是犯罪,你明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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