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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这李县长便调出川外。又没过多久,县里又上任了新的官长,这个官长也来过咱们山寨几次,只是他和原来的李县长好像不怎么对路,不但将我们区公所的牌子取下扔在地上,你杜大哥好言上前探问几句,没有问出什么来还被他抽了大嘴巴子。这不,又在咱们这组建了什么靖卫团……”
“靖卫团,咱们哪里来的那么多人马?”“嗨,说是靖卫团,只是设了个虚名,喊着李磊做了团练教官……”
“李磊?就是负责守卫蛤蟆石的李磊兄弟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王兴会才慢慢想起,山寨建立后,李磊负责守卫蛤蟆石水道,蛤蟆石水路前后两关都有邓锦凡和刘原彬把守,一年到头无事,李磊上聚义厅的时间也少,算起来交谈也不过十多回。王兴会那时候和杜刚也上门探视过他几回,他把蛤蟆石倒是经营得很好,一应物资都是就地取材,河道也扩宽了两倍。只是所留的印象也仅限于此,两人交谈并不多。
“就是他,这天这位新来的官长到咱们山寨视察,扇了你杜大哥耳光后,大发雷霆,骂起人来。我们都是不敢招惹这位大爷,只有低头挨训斥的份,也不知道怎么的,当时李磊正在一旁,他见那官长气急败坏,就站在身后给他打起扇端茶倒水起来,按理说他见我们都在挨骂主动倒水一尽地主之谊,也不算曲意逢迎。那官长点头嘉许,就顺手安排的李磊一些话,后来,便常常到蛤蟆石去吃些河鲜,李磊见那官长喜欢野味,也常常捕捞些虾蟹送去县里,就这么的,一来二去的,就让他来当了这个团练教头,现如今可是我们几个都得听他的指挥了。”
王兴会默然无语,怔了一会,又问道:“那他人呢?”
“说是前几日去省城要面听训诫,已经走了有好几日了。”易老伯回答。
“那杜大哥喊着要和长宁县报仇,这又是怎么回事?”
“哦,这话就正要从这个靖卫团说起了。今年5月李磊带了些兄弟去东山坳摊派青苗费。东山坳下的老乡们抗交,说是今年开春时长宁县已经来收过了。他们一样作物无论如何也不能交两次捐税。李磊一言不和,就动了粗,可是他那几下子你知道啊,当时人也带得不够,就吃了点亏。这不,你杜大哥后来就带人去问罪,双方已经有几次摩擦了。”
易老伯说着又擦起了眼泪:“谁也不知道怎么会弄成这样,唉,还有,还有……好了,不说了,你先回屋吧,天色不早了。”易老伯说着把王兴会往外推。
王兴会如云如雾,背后仍听见易老伯在低低地抽泣。他还想问更多,但他知道,易老伯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老泪纵横的样子。
当天他回到自己屋外,站了一会,他不知道自己下山之后,发生了这许多事情,他收拾了一下情绪,再走进屋去。杨曦新来乍到山寨,没有必要让他知道这许多事情,免得她平添许多担心。
其实这一周遭的事情,易老伯也知之不多。原来王兴会下山不久,刘湘开始和叔叔川军总督军刘文辉全力争夺川中地盘,熟料到斗了个两败俱伤。既然是两败俱伤,自然就有渔翁得利,刘总督军手下的杨秘书乘势崛起,接管了川军大半人马。杨秘书真人不露相,崛起之后迅速南进北扩,李县长被迫下野,折戟沉沙夹着尾巴向南京复命去了。
汉安县新来的官长有意打压团防局势力,一上来就扇了杜刚大嘴巴子,虎娃不知好歹,差点拔枪向相,被易老伯拦下。新官长见李磊眼中有讨好之意,当即便安排李磊一同前往旅部面授机宜,后来提携为靖卫团长。
李磊亲自去东山坳收青苗费和长宁县惹下梁子,命令虎娃带人前去寻仇,虎娃说道:“狗咬狗,一嘴毛,老子可不淌这道浑水。”李磊气得直哆嗦,连说了几个好字。杜刚见情势不妙,连忙请命带人前往。
这一连串事情,都发生在王兴会回山前一年到半年的时间里,一周前易老伯没有来得及细说,饶是只起了个头,也让王兴会这天噩梦惊醒,眼皮直跳,彻夜无眠。
川南一带少有下雪,这一年冬天却异常寒冷。满山的竹子都压弯了摇,整个冬天,晚上都听得到大雪压断竹子的声音,让人不安。
杨曦不习惯川南阴冷天气,王兴会搬了一个火盆放在房间里。这天半夜起来加了几次木炭,不到天亮,就听见杜刚砰砰砰地敲门,在门外说道:“走了,走了,穿上大衣,去板桥。”
王兴会隔着门问:“去板桥干啥?”
杜刚不耐烦地说道:“干啥,团长从省城回来了,咱们去迎接!”
王兴会还没有反应过来,又听见杜刚在外面嘟囔了几句:“真不懂事,积极主动点嘛。”
王兴会急忙穿上大衣,赶到板桥时已经是半上午,只见杜刚、虎娃、易老伯早已经在等候,邓锦凡、刘原彬等人都在列队等候,连雷老三也站在最后面。
虎娃嘴里咬着一根树枝,杜刚不断责备,说:“准备好,准备好,来了,来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飞奔过来,已经不是当年那辆雪佛兰。车走过板桥时,后轮突然一滑,掉进水沟里,车子加了两次油,也没能冲出泥坑。
杜刚远远看见,连忙吆喝了几个卫兵一起小跑上前:“快,快,搭把手。”大伙只得上前,将车轮抬出泥坑。
车门打开,一人戴着墨镜走下车来。杜刚上前说道:“团长载誉归来,一路辛苦辛苦,大家欢迎欢迎。”
掌声有些稀稀拉拉。来人嗯了一声,摘了墨镜,向着虎娃瞪了一眼,阴着脸说道:“这次前往省城,得以聆听杨督办的教诲,明日我们在大校场开会,我要好好向你们传达,上回长官前来,对我们印象不佳,咱们山寨是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王兴会心头一怔。他当日和李磊在蛤蟆石一起放过竹排,此后见的面便少了。这时候,王兴会被李磊的眼神刺了个痛!
这天晚上,王兴会越想越不对劲,整夜唉声叹气。杨曦看出他心情不对头,重新点了灯,问他怎么回事。王兴会说:“我总感觉不对头,明天山上准有不祥的事情发生。”杨曦说道:“自打我们回山以来,也不见有人来争执什么,我听你说现如今咱们和附近各处山头都相安无事,咱们满山的都怎么着也是一起同甘苦、共患难,出生入死的兄弟?能发生什么呢?”
王兴会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不对,走,我们起来,我这会就把你送到山下黄玲儿茶馆,不管明天山上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上山,走,咱这就走。”杨曦见他说得郑重,她一向听从王兴会,当即将一些散碎银子包在身上,拿了几件衣物包起来,说道:“可惜了我剪的窗花……”
王兴会急匆匆拉着她,连夜把他送到山下,在黄玲儿茶馆安顿下来,反复交代她不可上山,他说道:“你就在这等我,等过了这一阵子,我就下山找你。”说着在她额头一吻,转身要走。
杨曦一把拉住:“万一,万一你,”她想说“万一你不下来怎么办,”但转念一想,这话太不吉利,连忙住了口。
王兴会温言地说道:“放心,说什么我也不会丢下你,你就在这等我,万一我三天不来,你就先离开这里远一些,就去重庆朝天门等我。”他见她还是不放心,又说:“我刚回山,对谁都没有危害,我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我只是怕明天出了什么岔子,吓到你了。你放心在这等我吧,三天之后我准来。”
连天山山顶北坡好大一片平坝,向北足以跑马射击,向南望去,正是落魄台悬崖百丈。这成了山上最好的练兵大校场。在这里练兵,平添了几分威武杀气!
这天上午,大校场上忙碌起来。靖卫团的几个弟兄忙前忙后地布置着校场,在北面摆了三排桌子,上面用干净的蓝灰色布铺好,摆了三个茶杯。桌子后面,零时竖了两根柱子,扯起一块靛蓝色横幅,上面用白纸黑字写着:提倡朝会、推行新政团长训诫大会”校场中间,摆满了上白条长凳。
负责布置的团丁跑到李磊面前:“报告团座,会场布置完毕,请团座指示。”
李磊走走到桌子面前,风不断地往他后脖子钻,同时吹着那天蓝色的条幅猎猎作响,像一只掉进网里的大鸟不断地扑腾着翅膀。李磊走到落魄台前面向下张望了一回,回头呼啦一个耳光就往团丁脸上扇去,骂道:“面北坐南那是古代称臣的坐法,你这是成心让我做小啊,有你这样摆放的吗?撤了重摆!”
团丁重新又将桌子横幅摆在北面。李磊一声不响地坐在桌子当中,拿起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茶。
大家伙慢慢地走到长凳间坐下。连天山各处闸口、关口、堂口都有人参加,足坐满有三百人。坐不下的,便在后面站着。王兴会、虎娃、易老伯、雷老三都坐在第一排长凳。也不知道是事先有人安排还是怎么的,杜刚弯腰走到桌子前,在李磊右边坐下,轻轻咳嗽两声,收起笑容,眼睛望着天,就再也没有从王兴会等人脸上扫过。
李磊的左边,坐着一个陌生人。
大伙都没有经历过这样大的盛会,眼光都看着李磊,见李磊脸上阴沉得吓人,大伙儿都慢慢地噤声下来。
先是杜刚站起来,说请旅部的侯专员讲话。那名坐在最左边的侯专员,就清清嗓子咿咿呀呀地讲了起来。王兴会只听他说了什么“依照上峰指示,以军府之制,任地方之责,任命李磊为宜泸靖安保卫团直属一团团长之职务,施行屯垦、开矿、兴学、修路等新政措施……”又听他话锋一转,说道:“依据军务督办府森威上将军关于新政实施前肃清二十四军武装问题的议案,责成各团克日执行。”
王兴会心头一颤,他久不回川中,并不知道所谓的二十四军和连天山有何关练,但看今日的气氛,似乎不妙。
其实不止是他心头一颤,在坐的颤抖的最厉害的是坐在桌子前的杜刚。杜刚手心冒汗。当年和汉安县李县长合作,是由他出面促成,汉安县属于王陵基麾下,王陵基隶属的混成旅和二十四军有说不清的关系。就在大家都噤若寒蝉的时候,李磊的一声尖喊,把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大叫道:“二十四军的势力,咱们山上就有,在坐的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