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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便经过三○八号房。他踌躇片刻,还是敲了门。
里面传来穿着拖鞋的脚步声,接着门开了。看到门后出现的面孔,笹垣不禁一愣,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现在才到啊,真晚。”露出笑容说话的竟是古贺久志。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笹垣有些口吃地问。
“这个嘛,原因很多。我在等老爹,您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
“那我们去吃饭吧。老爹的行李可以先放在这里。”古贺把笹垣的行李放进房间,打开衣橱,拿出西装外套和大衣。
古贺问笹垣想吃什么,笹垣回答只要不是西餐就好,于是古贺带他来到一家相当平民化的小酒馆。店内有榻榻米座位,放着四张小小的方形餐桌,他们在其中一张桌子旁相对坐下。古贺说,这家店他来东京时经常光顾,生鱼片和卤菜相当不错。
“先干一杯。”古贺说着拿起啤酒瓶倒酒,笹垣拿着杯子接了。当他要为古贺倒酒时,古贺辞谢了,自行斟满。没有原因地说声“干杯”,喝了一口后,笹垣问:“你怎么来了?”“警察厅(日本警察的中央行政机关。)有个会议,本来应该由部长来,但他说什么实在抽不出时间,要我代他出席。真是没辙。”“这表示你受重用啊,该高兴才是。”笹垣伸筷子夹起鲔鱼中肚肉,果然好吃。
古贺曾是笹垣的后进,现已成为大阪府警搜查一科的科长。由于他接二连三通过升级考,有些人背地里喊他考试虫,这点笹垣也知道。但就笹垣所见,古贺从未在实务上松懈过。他和其他人一样精于实务,同时又发奋用功,一一通过升级考的难关,这是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的。
“想想也真好笑,”笹垣说,“一个忙碌的警视(日本警察职衔由上向下分为警视总监、警视监、警视长、警视正、警视、警部、警部补、巡查部长、巡查。)大人,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浪费时间呢?而且还住那种廉价旅店。”
古贺笑了。“就是啊,老爹,您也挑稍微像样一点的饭店住嘛。”“别傻了,我可不是来玩的。”“问题就在这里。”古贺往笹垣的杯子里倒啤酒,“如果您是来玩的,我什么话都不说。一直到今年春天,您都做牛做马地拼命,现在大可游山玩水,您绝对有这个权利。但是,一想到老爹来东京的目的,我实在没资格在一旁袖手,姑姑也很担心啊。”
“哼,果然是克子要你来的,真拿她没办法。她把府警的搜查科长当成什么了?”“不是姑姑要我来的。我是听姑姑提起,很担心老爹,才来了。”“都一样!还不都是克子找你发牢骚,还是跟织江说的?”“这个嘛,事实上大家都很担心。”“哼!无聊。”
古贺现在算是笹垣的亲戚,因为他娶了笹垣妻子克子的侄女织江。他们不是通过相亲,是恋爱结婚的。但笹垣不清楚他们两人认识的经过,多半是克子牵的红线,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以至于将近二十年后的现在,他还心存芥蒂。
两瓶啤酒都空了,古贺点了清酒,笹垣向卤菜下箸。虽是关东口味,仍不失鲜美。古贺往笹垣的杯中倒上清酒,冒出一句:“您还放不下那桩案子吗?”
“那是我的旧伤。”“可是,被打进冷宫的不止那件啊,而且打进冷宫这个说法也不知对不对。凶手可能就是因车祸死亡的那个人,专案小组应该也是偏向这个意见。”
“寺崎不是凶手。”笹垣一口干了杯中酒。命案发生已过了十九年,他的脑海里仍牢记着相关人物的姓名。十九年前的那桩当铺命案!
“寺崎那里再怎么找都找不到桐原那一百万。虽然有人认为他藏起来了,我却不这么想。当时,寺崎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他有一百万,应该会拿去还钱,他却没有这么做。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根本没有这笔钱,也就是说,他没有杀桐原。”
“我基本上赞成这个意见。那时也是因为这么想,所以在寺崎死后,我也跟着您一起到处查访。可是老爹,已经快二十年了。”“时效已经过了,这我知道。知道归知道,但唯独这件案子,不查个水落石出,我死不瞑目。”
古贺准备往笹垣空了的酒杯里倒酒,笹垣挡住了,抢过酒瓶,先斟满古贺的酒杯,接着才为自己倒酒。“是啊,被打入冷宫的不止这件案子,其他更大、更残忍的案子,最后连凶手的边都摸不到的也很多,每个案子都让人沮丧,让我们办案的没脸见人。但是,我特别放不下这件案子是有理由的。我觉得,因为这件案子没破,害得好几个无辜的人遭到不幸。”
“怎么说?”
“有一株芽应该在那时就摘掉,因为没摘,芽一天天成长茁壮,长大了还开了花,而且是作恶的花。”笹垣张开嘴,让酒流进咽喉。
古贺松开领带和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你是说唐泽雪穗?”
笹垣将手伸进外套的内袋,抽出一张折起的纸,放在古贺面前。
“这是什么?”“你看啊。”古贺把纸打开,浓浓的双眉紧紧蹙起。“‘R&Y’大阪店开业……这是……”“唐泽雪穗的店。厉害吧,终于要进军大阪了,在心斋桥。你看,上面说要在今年圣诞节前一天开业。”
“这就是作恶的花吗?”古贺把传单整齐地折好,放在笹垣面前。“算是结出来的果实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老爹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唐泽雪穗?不对,那时还叫西本雪穗。”“在她还是西本雪穗的时候。桐原洋介被杀的第二年,西本文代也死了。从那件案子后,我对那女孩的看法就变了。”“那件案子好像是被当作意外结案了。可是,老爹到最后都坚持那不是单纯的意外死亡。”
“绝对不是。报告上说,被害人喝了平常不喝的酒,又吃了五倍于一般用量的感冒药,哪有这种意外死亡?但很遗憾,那不是我们这组负责的,不能随便表示意见。”
“应该也有人认为是自杀,只是后来……”古贺双臂抱胸,脸上露出回想的表情。“是雪穗作证说她妈妈感冒了,身体畏寒时会喝杯装清酒什么的,才排除了自杀的可能。”“一般人不会想到女儿会作伪证啊。”“但是,除了雪穗,没有人说文代感冒了,所以有说谎的可能。”“何必说谎呢?对她来说,是自杀还是意外,没有什么差别吧?如果说前一年文代保了寿险,那或许是想要理赔金,可是又没有这种事。再说,当时雪穗还是小学生,应该不会想到那里……”古贺突然一副惊觉的样子,“您该不会是说,文代是雪穗杀的吧?”古贺用了玩笑的语气,笹垣却没有笑,说道:“我没这么说,但她可能动了什么手脚。”“手脚?”“比如,她可能发现母亲有自杀的征兆,却装作没有发现之类的。”“你是说,她希望文代死?”“文代死后不久,雪穗就被唐泽礼子收养了。或许她们很早之前就提过这件事了。很可能是文代不同意,但雪穗本人很想当养女。”
“可是,总不会因为这样就对亲生母亲见死不救吧?”
“那女孩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她隐瞒母亲自杀还有另一个理由。可能这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形象。母亲死于意外会引起世人同情,但若是自杀,就会被别人以有色眼光看待,怀疑背后有什么不单纯的原因。为将来着想,要选哪一边应该很清楚。”
“老爹的意思我懂,可……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古贺又点了两瓶清酒。
“我也一样,当时没有想到这些,是这些年来追查唐泽雪穗,才慢慢整理出这些想法。哦,这个好吃!是用什么炸的?”他用筷子夹起一小块,仔细端详。
“您觉得呢?”古贺得意地笑。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是什么?这味道我没尝过。”
“这个啊,是纳豆。”
“纳豆?那种烂掉的豆子?”
“是啊。”古贺笑着把酒杯端到嘴边,“就算老爹再怎么讨厌纳豆,如果这样做,应该也敢吃才对。”“哦,这就是那个黏不拉叽的纳豆啊。”笹垣嗅了嗅,再次细看后才放进嘴里,满口都是焦香味,“嗯,好吃。”“不管对什么事情都不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完全正确。”笹垣喝了酒,胸口感觉相当暖和,“没错,就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就是因为这样,我们犯下大错。我开始觉得雪穗不是普通小孩后,重新再看当铺命案,发现我们错失了好几个重点。”“什么重点?”古贺的眼神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