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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寝殿里的争吵声和瓷器碎裂的脆响,外头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进去劝阻,却又担心主子,只得在外头焦急地张望。
不多时安静下去,只见李淳从寝殿里出来,面色阴沉,径直往外头走去。重楼悄悄跟在后头看着,见他只是往崇文殿去了,才暗暗舒了一口气,回去瞧自家主子去了。
茴香见郡王出来,便赶紧去瞧念云,屋里也没点灯,念云蜷缩在黑暗中,听见声音,却是不愿意给人看见自己这狼狈的模样,低声道:“下去罢,无事,不必进来伺候。”
“可是十一娘,方才郡王……”
“我说了无事,你也下去罢。”
茴香只得出去。
念云一直倚着雕花的榻,蹲在地上没有起身。又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外头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七喜愿陪夫人小酌几杯,可以进来么?”
念云被李淳这样发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心情抑郁到极点,自然是睡不着的,都道是借酒消愁,此时来陪她小酌几杯,这个七喜倒是很对她的脾气。
“进来罢。”
七喜推门进来,没有掌灯。念云因在黑暗中许久,眼睛早已适应,勉强瞧见他的轮廓。他并未穿赭石色的内监服,而是随意地穿了一件皂色便服,怀里抱着一个大酒坛子。
他把酒坛子放到桌上,随即走过来,轻轻扶起念云,借着微弱的光线瞧见念云脸上似乎有伤,于是低声问道:“夫人可要洗个脸?”
七喜虽是内监之身,可到底是男子,念云不大习惯让他服侍,因道,“我自己来罢。”
七喜也不坚持,门外丫鬟们早已备好温水,七喜将脸盆端进来,搁在脸盆架上,然后也不再看她,沉默地点了一支烛台放到桌上。
光线黯淡,并不刺眼,念云背过身去,对着妆台清理脸上的血污狼藉。
估摸着她清洗完了,七喜走过去,拿出一片剪成月牙形的膏药和一小盒疗伤祛疤的伤药。
黄澄澄的铜镜看不清面容,念云索性仰起脸,七喜将袖子挽起,仔细替她抹了药,贴上膏药。
念云走到桌前,七喜早已斟满了酒,念云举杯一饮而尽。
她倒不是那么怪淳,她看得出来,对于李謜的事他是难受的,心中积郁无处发泄。
她亦不想怪谊,他们的立场不同,他是舒王,她的东宫的人。
可为什么他们之间终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呢?她和谊之间的过往,又怎能同别人说得清?
于是念云不说话,七喜亦不劝慰,只默默地陪她发呆,饮酒。
不知过了多久,七喜再倒酒时,发现酒坛已经空空如也。
念云轻叹一声,站起来,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方才发觉自己已经微醺,好在七喜适时扶住了她。
她自嘲道:“真是不济,醉了!”
七喜道:“想是夫人晚间没用膳,酒又喝得急,自然是容易醉了。”
念云扶额苦笑,七喜扶她到榻上,又到门口去唤了茴香绿萝来服侍她更衣,自己便告退了。
郭鏦对东宫的事一向都是耳聪目明的,丹凤门外的纠葛和东宫内爆发的争执都算不得隐秘,他很快就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可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桩事便连内宅争斗都算不上,根本就是李淳和念云夫妻两个之间的事,他虽是大舅子,可到底在他们之间还是外人,便是晓得妹妹受了委屈,也不好插手去管。
郭鏦如今虽有个尉卫卿的职位,实际上并不繁忙,依旧隔三差五的去平康里寻那些士子们饮酒作诗。
早先那一批士子中的佼佼者到如今基本都有了不错的职位,哪有他这般清闲,想要聚齐之前的那些人已经不容易,倒是多了一些新进的毛头小子,才学亦不及子厚、宗仁他们。
郭鏦一时心里郁结难舒,自灌了许多黄汤,醉醺醺的骑马往亲仁坊公主府走去。
走着走着,没来由的一抬头,竟蓦然见“舒王府”三个暗淡的金字闯入眼帘。从平康里回公主府实际上并不经过舒王府,可不知怎的竟走到这里来。
这两扇大门,从前他无数次走进去,甚至有时候进门不下马,直接纵马跑到后园去,彼时谊也不过是一笑,俩人拍拍肩膀哥俩好,下人们也都见怪不怪。
到后来,他决定把妹妹托付给谊,他期待着她穿上鲜艳的钗钿礼衣,十六抬的大轿,庄严而气派地被抬进这两扇大门,成为这里的主人。
可是后来,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时光轮转,他们都已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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