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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只得了一个孔几近,还被他算计了。如果大单于一怒之下宰了孔几近,这么一大票人马也就跟着倒霉了。很多武士看着孔几近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想打骂,又不敢:忍着吧,又忍不住,只是不停地哼唧。孔几近却是优哉游哉,跨于马上,哼着小曲。头上一个黑点,在半空中盘旋,有人气没处撒,就想发箭把头上盘旋的鸟射下来,接连射了几箭,根本就接近不了那鸟。
到了单于庭,王子刘虎金和陈甲带着孔几近去见大单于交差。孔几近还是头一次来到单于的王宫大帐的,只见大帐四围戒备森严,武士林立;大帐顶上的狼头大纛猎猎风响,煞是惊人。孔几近久历生死,对这些表面文章已经不放在心里了,坦然和两人进了大帐,暗中看去,刘虎金胆气俱丧,陈甲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暗自诧异,这小子不知是什么来路,在营地的时候也帮了自己,不知是敌是友。
不多时大单于召见,孔几近留在后面,有陈甲陪着,刘虎金一人进去了。闲极无聊,他看着陈甲,笑道:“陈兄,可曾到过汉地?”
陈甲一笑:“汉地是我经常去的,每年总要去个一两趟。”
“哦,说来听听,我已经十年没有回到汉地了。不知道汉地如今怎样了?”
“每年春秋两季,王子和别的王公总要到长城牧马的,因此我也有幸跟着去了。汉地这些年倒确实兵精粮足,马和刀枪都比以往大为改进了。不过如果说汉庭敢进攻匈奴,我倒是觉得还不大可能吧!你想,出了长城,还有大片的荒漠,汉地的马匹能不能走过荒漠?即使走过了荒漠,水和粮食怎么办?不要看匈奴兵马呼啸而至,呼啸而去的,他们所到之处,可以抢到自己中意的东西,水、粮食,再不行人也可以吃掉的!汉军能吗?”他摇摇头,“难的很!”
孔几近没想到他竟然考虑的是这些东西,大为惊奇,“那么你认为汉凶之间应该怎样?”
“应该怎样?高祖已经定下了大计。只要照着做就是了。”
孔几近默然,和亲之策是屈辱的国策,没有一个皇帝愿意终生遵循的,当今天子年轻气盛,加上国库充盈,兵强马壮的,他不会再忍下那口气的。
一个人从里面出来,孔几近见了大喜,那人也是喜出望外,上前保住了他,叫道:“这两天你跑哪去了?一直找不到你!害得我跑来找大单于,以为他把你怎么样了!”正是波斯王子帕塔提。孔几近听他为自己担心,心中感动,微笑道:“兄弟。我只是出去跑了一圈,遇到了这位兄弟,所以没有及时到你那里喝酒。”
帕塔提上前握住了陈甲的手,笑道:“你要是跟我说认识他,我就不用担心了。陈兄弟也是我的好兄弟。陈兄弟,你们在什么地方玩了一趟?有什么收获?”陈甲显然没想到他们也认识,有点尴尬,干笑了一声,“王子怎么有功夫找大单于喝酒?最近又发财了吧?给大单于送了什么好玩的?”
帕塔提一笑:“我刚刚得到的大秦美酒和宝刀。不过大单于什么没见过?这些小玩意已经不能提起他的兴趣了。还是陈兄弟,在大单于跟前正是春风得意。处处吃的开。兄弟以后还要招呼在下一二呀!”陈甲又是一声干笑。他因为怀有秘术。在大单于的大帐中可以自由的出入,引得不少人侧目,对他的议论也是五花八门的,他也不以为意。心中却清醒得很,大单于已经日薄西山,去日无多了,他要赶快给自己找一个新的靠山,还要广交朋友,这个什么波斯王子,说白了不过是个没落王孙,大伙的眼里,他与其说是个王子。还不如说是个商人更可靠。商人趋利避害的本领是他不能不佩服的,因此才虚与委蛇。
帕塔提见他有点不像往常的热情,不知怎么回事,回头对孔几近道:“怎么样,有什么事要见大单于?要不要我带你进去?”他虽然是随口一说。孔几近却是心中惊讶至极,他没想到这个早就失去了国家的流浪王子居然在匈奴畅通无阻,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不过他现在还没工夫想这个问题。因为一个卫士过来了,微笑对陈甲道:“大单于命您老人家带罪人进去。”
孔几近对帕塔提一拱手,“王子殿下,再会!”昂然前头走了,陈甲也是一拱手,和卫士押着孔几近进了单于大帐,留下帕塔提疑惑不解,孔几近怎么就成了罪人了?只得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来到外面等候。
孔几近来到大草原的跟前,一个高大的台座上,一张大床,挂满了绫罗,还有各种五颜六色的皮毛,看的他眼花缭乱的;上面隐隐约约好像有个人躺着,烟云馥郁,几个妖冶的女子在床前站着;床的后面,有鼓乐之声阵阵传来。孔几近暗笑,这大单于怎么像个乡下的财主一般。他还在看着单于大帐的布置,就被卫士拉扯着,推倒地上,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垫,顺手摸去,却是前所未见的细密,虽然视界不清,却也可以看出来上面的精美花纹。他没等大单于示下,就爬了起来,不听卫士的呼喊,整整衣冠,看到刘虎金从床的旁边转了出来,拱手笑道:“故人相见,岂可如此的多礼。”刘虎金看他嘻皮笑脸的,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任由他站着,挥手止住了卫士们想要上前把他踢倒的举动。陈甲面无表情的看着,纷纷什么都没有看到。
刘虎金对床上的人说了一句什么,半天床上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扶我起来。我要看看是个怎样的英雄,治得你们一筹莫展的。”几个女子上去,一个人坐了起来,孔几近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人的样貌,影影绰绰的却怎么也看不清,只是觉得那是个虚弱至极,疲惫至极的人,一瞬间把胸中的无限敬畏化作了无限的同情,如果那人真的是曾经横行天下的匈奴大单于,如今这个样子,也实在让人可叹。高声说道:“大单于,陛下不用起来的,我到陛下跟前让您好好看就是了。”
大单于一愣,接着笑了,声音干涩,没有一点生气,随即说道:“你倒是善解人意,怪不得能够轻松打败了老六。”刘虎金脸上瞬间隐现杀气,很快杀气就隐没了。
“在下没有和王子交手的机会,是王子殿下深明大义,不和小人一般见识的。”
“噢!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来来来,小子,坐在我的身边,我想仔细听你说说是怎么回事。”这一下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陈甲也是悚然动容,刘虎金叫道:“大单于,这人阴险至极,小心他博得陛下的同情,而对陛下不利!”
“他还能怎么对我不利?要了我的命吗?哈哈,我的命没那么金贵!你们不是都急着让我死掉的吗?”刘虎金“噗通”跪了下去。脸上的汗珠“噗嗒”、“噗嗒”往下掉。
“唉,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一家人,已经不能像一家人一样说话了。来来来,小子,咱们说话。你们几个都出去吧。”
等刘虎金等人出去了,匈奴大单于军臣的身边只剩下几个侍女。他疲惫的坐着,半天没有说话,孔几近也小心翼翼的不敢乱动。半晌,军臣单于嗓音低沉,喘息说道:“我已经多年没有和外面的人说话了。这些年浑身酸痛。一直没有特别好的办法。我也就不能出去了。啊,算起来有五六年啦吧,我就没有出过这个大帐。见不得风雨,经不得霜雪了!”他的喘息随着说话。越来越剧烈。孔几近听得难受,心中油然升起了同情的念头,这是那个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匈奴铁骑的大单于吗?他和一个边鄙穷荒处的濒死老人有什么两样?不由得走近了,双手搂住了军臣单于的肩头,柔声说道:“您累了。不要多说话了,躺下休息一会,可好?”在他走近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单于眼睛里面有一道历光闪过。
单于轻声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一时半会儿还没事。”他本想说“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终究忌讳一个“死”字,话到嘴边变成了“没事”。
“您这是经年没动。吃的是肥甘之品,所以经脉有点沉着,如果您坚持经常打猎,说不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可能也是众臣害怕外面的风寒对您不利,才劝止于您的。只是这样一来。爱您适足以害了您啦!”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冷峭响起:“什么人胡说八道!谁要害大单于?我看是你小子不安好心,想要接近大单于,还要害他!来人!给我叉出去,乱刀砍了!”几个侍女惊慌呼道:“阏氏!”孔几近抬头,只见一个中年艳妇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这妇人身材高挑,脸上搽满了烟粉,红粉细腻,眼睛不大,却灵光四射。望着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孔几近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军臣单于说道:“不要怪他。是我找他来说会话的,你们总是害怕有人害我,不让外面的人接近,我是很闷的。”言语中有无奈,也有一丝丝的乞求。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孔几近的同情心大涨,觉得为他做任何事都可以。
阏氏却无动于衷,冷声道:“大单于一身系着天下人的安危,岂能如寻常人一样!这里是我和大巫共同选定,经过了祓神祈福,有太一大神亲自为您护佑。下等人、没福的人、奸邪之人进来都要七窍流血而亡的。大单于只有待在这里,才能终身得到太一神的保佑的。大单于是天之骄子,代天管理天下人的,要万寿无疆才是!”
单于无奈的笑道:“都是你们的道理。哪里有人能不死的!中国的秦皇帝死了,汉高祖死了,我们匈奴的冒顿单于也死了!什么万寿无疆,如果真的能够万寿无疆,我也不会僵虫一般的躺在这里了!你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这小子不会对我不利的。我就想听听他的故事。”
“想听他的故事也好。让他说给我,我讲给大单于听就是了。”阏氏还是不依不饶。
“我只是想听他自己说。”单于有点发脾气的味道。
阏氏看他注意一定,恨恨地看了孔几近一眼,说道:“小子,你如果敢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哼!”气呼呼的走了。
单于听她走了半天,才无奈地对孔几近使了个眼色,低声笑道:“你没想到天家的媳妇也是这样的悍恶吧!你们汉地称之为母仪天下的。”
孔几近也是一声轻笑:“小人在家里每天都要挨上几鞭子的!”
“哦,真的吗?”大单于哈哈大笑起来。
“真的!只是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个福分了。我老婆就是把我当做猎物掳走的,我们才认识的。后来她不停地打骂和折磨我。”他想起了当初刚刚见到唏女时的一切,说了他如何被唏女捉了,带进了不知名的深山,每天和猛兽为伍,与狼虫相伴。为了活命,他不停地拼命干活,做了一锅好饭,却被唏女抢过去,一点不剩的吃了,他仍然还饿着肚子。大单于听得兴味盎然,不停地大笑,两人听到远处有人轻笑,又强抑住,然后一阵窸窣的响声,声音渐远。两人相视一笑,知道阏氏这才真的离开了。
英雄迟暮剑埋尘,大帐狼纛隐风云;小听少年江湖事,瞋目对空费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