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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你也是南楚人?”
“南地已为昨日事,卧荆楚而望潇湘。”
她有些怅然地望着烛火,只有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她才会有许多平日里绝不会流露出的情绪。
失意,寥落,无奈,这种脆弱她永远不能让自己在别人的面前表现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人身上的烂疮,好了又烂,烂了又好,反反复复,到了最后就好像它本就应该在那里似的。
不碰的时候没有人知道,甚至连她自己也快要忘记了,可是万一被人不小心碰到,定会像钻了心刺了骨的疼。
更何况,这个人并不是不小心碰到,而是在偷偷拿着刀子剜它。
拿刀的人,局外的人,永远最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像一个绝对理智的医者,知道烂疮只有彻底挖掉才会变好,可这一点,病了的人自己当真会不知道么?
她还留着,任其溃烂,只是害怕如果这种感觉有一天突然消失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不是无为而无不为,不是无在而无所不在,就是简简单单数字上的意义,零,就是没有了。
也许,只有借着旧伤又发作了的借口,她才敢去偷偷地想他。
可是,最近出现的这些人,不管是来撒盐的,还是来挖烂疮的,她一个都不想见到。
“你不曾去过九嶷,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舜二夫人曰湘夫人,舜崩,二妃以涕挥竹,竹尽斑。”他没有回答她的话,也没有接过那支长箫,只是兀自嗟叹,“今日,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荼蘼却放下了长箫,眼中又如死灰一般的淡然,“我和九嶷山没有任何关系,这不是我的东西。”
“既然不想有牵扯,那你又何苦四处去打听他呢?”
“你偷听了我们的话?”
荼蘼想到了方才在房内听到他的箫声,她既然能听到他的,他又何尝听不到?
“若是偷听,又怎么会让你知道呢。”竹叶青收回了长箫,重新别在了腰间,“狐狸的话不可信,我吹箫不过是在提醒你,让你务必留心。”
“这倒巧了,她说你不可信,你又说她不可信,那我应该信谁?”
“信你自己就好。”
“至少我已完全知道她的身份,却还不知道你的。既然不让她说,那你来跟我说说?”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竹叶青轻轻叹了一口气,饮尽了最后一盏茶,“他不让你知道的事情,你又何苦多问呢?”
“人活一世,生不知何来,死不知何往,也许我弄明白了,就可以回去了。”
“这里不好么?”
“这里有酒有肉,有银子有乐子,确实是人间逍遥地,醉生梦死乡。可我若是能回山一日,宁可在世上少活十年。”
“是啊,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那你呢,永安巷可不算是什么好地方,你这样的人,可一点也不像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里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永安巷,何为永安?
这世上,哪有可以永安的地方?
酒馆有三更天,赌坊有千金,花巷有十二楼,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这里吃喝嫖赌俗尽人间烟火气,就是他们这些无家可归人的永安。
而这位竹里馆的主人,显然是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
“因为,故人之托。”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泛着奇异光泽的铁片,轻轻地放在桌案上,却迟迟不肯松手。
他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这个东西交给她,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想明白。
可这毕竟,不应该是他来做决定的。
所以他决定,还是由她自己去决定。
荼蘼拿起了这个铁片,指尖碰到的一瞬间,只觉得一股寒流直戳心脉,让人忍不住胆颤。
“这是?”
“那个人说,这世上只有你,才能找到另一块。”
荼蘼仔细打量着手里的铁片,寒铁如冰,像是来自地狱的钩镰索魂。
她从没有摸到过这样冰冷坚实的铸料,如果这不是薄薄的一片而是足够大的一整块,的确可以铸出一把天下无双的宝刀。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东西而来,这我倒放心了。”
万事有所为必有所图,他图的若是物,不管多难得的物,总比人要好。
她喜欢别人言明利害,划分清楚。
竹叶青轻轻站起了身,轻轻地推开门,月色如流瀑一般倾泻进来,映着他半明半暗的身影。
“我不是。”
他只是轻轻否认了一句,却不再说下去。
他抬脚,想要踱步出门,却又缩了回去。
因为在他脚前,有一条长绫横栏在那里。
长绫一端缚在了廊外栏杆上,另一端攥在荼蘼的手里。
竹叶青并没有碰到,可他却已经知道,只是摇头苦笑道,“我不过是一个瞎子,你又何必非要三番两次地为难于我呢?”
“这么说,前几次,你也知道?”
“我只是眼睛瞎了。”
他只是眼睛瞎了,可是他的鼻子不瞎,耳朵也不瞎,心更不瞎。
有时候,不一定是看到了,才知道的。
“我该走了。”
荼蘼知道,他不想回答的话,就永远也不会说。
让人说真话只有两种法子,一种动之以情,一种晓之以理。
动之以情她试过了,可这位竹公子似乎并不为之所动。
所以,晓之以理,是最可行的法子。
威逼利诱,当然也是晓之以理的其中一种。
她也试过了,真的动起手来,她好像也沾不到什么甜头。
她似乎什么也逼迫不了他,也自然得不到自己想听的话。
既然如此,还留下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