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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脚下连忙动了起来,生怕被燕慈拽到地上直接拖走。
燕慈却只是帮他抓紧了被子,转过头去,脚步也慢了下来,牵着被子带他继续往前走。
他被牵着缓缓走了一路,走到一处地势隐蔽波光粼粼的温泉前。
“进去。”燕慈放开手对他说道,在温泉旁找了一块石头坐下闭目打坐。
他犹豫了片刻,把被子仔细折了放一旁石头上,看燕慈闭着眼睛没动,背过身去窸窣一阵动静,哗啦一声水响,他走进了温泉里。
温泉很烫,他浑身打结的筋骨舒展开来,疼痛逐渐减轻不少,连骨头缝里都暖和了,舒服了。
温泉的水像是极软的绸缎,摸在手里是滑腻的,把他身上的伤疤也变得柔软起来。
他低头,瘦骨嶙峋的肩上胸口肋上都是一道道狰狞的粉色伤疤,丑陋又骇人。
不知何时,燕慈睁开了眼,他抬眼对上了那双乌黑的深眸,燕慈在看他。
刹那间他觉得自卑,觉得自己失败极了,像个废物。
什么也不会的废物,什么也做不了的废物。
他鼻子发酸,闭上眼睛沉入了温泉之中,耳朵鼻子猛地灌了水,又呛得他站起来连连咳嗽。
哗啦一声水响,他抹尽了脸上的水珠看去,燕慈已经置身温泉中,靠坐在不远处一块大石头前。
月光被头顶茂密的树冠打碎,撒落在腾腾升起的白雾上,只剩几丝银白光影,燕慈的脸隐匿在树冠投下的浓荫之中,水漫过了燕慈的胸口,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健硕的双肩,宽阔结实的胸膛因为沾了泉水而闪烁着细碎的光。
似梦似幻的景色又重新在李若庭脑中重现,他想念暖和滑腻波光粼粼的温泉了,尤其是现在入冬之后。
渐渐小院中不再有落叶飘进来,李若庭屋里多了个火盆,师徒二人坐在一起哈着白气往火盆里扔白薯。
李若庭拿出几本在苍霞镇买来的书,放膝上摊开让朱仔来看。
朱仔瞪大眼睛盯了一会,抬头笑笑:“师父,我不识字……”
“不识字?”李若庭愣了会,把书合上说:“怪我,我忘问你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觉得自己应尽为师的责任,把自己会的本事都教给他。
他的本事不多,一些普通的灵兽名称习性这些倒是可以教给朱仔,于是他下山去买了几本记载灵兽的书籍,想让朱仔先记一记背一背。
“家里没钱让我上书塾……”朱仔说着拿起火钳拨弄白薯,挑出软熟的抓起来扔桌上,捏着自己的耳垂说:“不过我也不喜欢背书,我听到别人的背书声脑袋疼。”
李若庭笑着叹口气,他刚才还想不如从现在开始教朱仔识字,现在看来也行不通了,便正色问道:“你想不想学些本事?”
朱仔挠挠头,惭愧道:“其实我没想过学什么本事……”
“那你为何来无尘顶?”李若庭惊讶地问他。
“家里弟弟妹妹多……我就想让家里少点负担。”朱仔垂下头,双手绞在一起。
火盆里被炙烤的白薯轻轻啵了一声,焦黑的表皮裂开,白薯清甜的香气弥漫开来。
“你的修学钱是哪里来的?”李若庭沉默了许久开口,家里要真是连个孩子也养不起了,哪里还交得起进无尘顶的修学钱。
朱仔憋了半晌,最终声如细纹地说了,偷的。
几个白薯吃完,朱仔也交代了清楚。他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今年他娘肚子又大了,家里只种两亩地收成还不好,实在是揭不开锅了。
他上大街上溜达,碰上个富态老爷把钱袋吊腰上,他把钱袋偷了,钱留给了嗷嗷哭得弟弟妹妹,自己带着最后一点钱离了老家。他路上听人说如今的年轻人都去做修士,他只求个吃饱穿暖便决定去试一试,就是走了几个门派都没人收他,直到上了无尘顶。
李若庭拧起眉毛,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神色,“偷鸡摸狗不是男子汉该做之事。”
“师父!我发誓我只偷了那一次……”朱仔着急地说。
“以后……”李若庭这话接不下去,他没法说以后师父慢慢教你,或是以后师父带着你,他来无尘顶也不是为了修学,就像朱仔一样,他们各有各的目的,心,终归不在这里。
待他找到了能医治燕慈的人,他不会再待在无尘顶,他会回到那座深山,燕慈喜欢远离尘世,他也远离尘世,要是燕慈腻烦了山中,想下山过寻常百姓的生活,他乐意奉陪。
李若庭拍拍朱仔的肩膀,只说一句:“有我在一天,你就吃饱穿暖一天。”
没过几日,他被门主召了过去。
一个戴黑纱帷帽的人站在冶金堂中间,金燮见李若庭来了忙请他坐下,戴帷帽的人向他娓娓道来。
离无尘顶两百多里的邵咸城,短短几日光景,全城大半数人都得上了瘟疫。
最开始,一个男子身上红肿溃烂了几处,男子家中亲眷也都一一被染上,郎中让他们一家万万不可出门,每日汤药送进去给他们医治。
城东这边一家人还没治好,城西那边一家人也得了,身上莫名出现红肿溃烂的地方,还没几天,邵咸城的医馆里挤满了来看此病症的百姓。
一开始大伙以为是某种传染病,人人戴上帷帽蒙着面巾,紧闭家门而不出。
这时有一个和尚来了邵咸城,见城中此景自愿留下帮百姓看病,还细细查起了这种奇怪病症的源头。
和尚发现城中有一户人家,家中住了两个窜门亲戚,亲戚与主人家同吃同住,身上却是毫发无损。和尚又寻了大街上挑货的商贩,商贩不是本地人,在邵咸城里歇了一个月,也没被传染上这种怪病。
和尚猜是邵咸城本地人吃了什么不该吃得东西,便去家家户户打听到,邵咸城的人,到了冬天就要吃一种大鱼滋补身子。
“大鱼?”李若庭不免好奇问道。
戴黑纱帷帽的人取下头上的帷帽,半边脸上被红肿溃烂的伤口密密麻麻布满,另半张脸能看出是个面目刚毅的中年人。
这人那半张完好的脸上露出悔恨的神情道:“不错,邵咸城就在一座叫咸山的大山脚下,城里水渠中的水都是从咸山下来的,咸山中有一种大鱼,味道鲜美,入冬时,百姓就会去咸山中抓捕这种大鱼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