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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不许动!别回头!
我用手钳制住他的脖颈,手掌托住他的后脑勺,将他往前推,他正以一个十分耻辱的姿势背对着我,弯曲着身体站立,我的手没有多少力量,但他却臣服于我,不敢声张,连呼吸都是悄悄的,他的身子像僵住了一样,能摆上一个动作一动不动地站一个晚上,我压低声音问他,假如今晚发生点什么,你会告发我吗?实际上我才十八岁,不能告发我吧,我和你的弟娃一样大呢。他的身体突然渗出许多冷汗,从小臂开始,他偷偷地发抖,脑袋里好像在认真思考我的胡言乱语。
不会的。这是他思考过后的回答,这么说我又赢了方三尺一回,我可怜的自尊心告诉我,如果换了个人,换成方三尺的铁腕,换成同样的方式,在这条人不见人鬼不见鬼的小道上用着柳天下的身子快活,他一定活不过明晚。也许是我长着一张稚嫩的脸的缘故,即便我做出很多错事,却还能被人原谅,我的脸象征着幸福快乐的新生代,所以他们都能容我一点空间,让我苟活于世,让我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那一天。
我松开手,不重不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蛋,十分弹手,我笑嘻嘻地将他掰正,用宽大的袖子擦净他鼻尖上的汗珠,他的嘴唇比我写小楷用的白纸还要白,我握紧他单薄的肩膀,强迫他不能再颤抖,为什么害怕?为什么怕我?我又不会做什么。
我说别怕,我又不是方三尺那种人,我还算是个进化完全的男性,懂得抑制住自己的欲望,而且我没有实权,我能怎么样?偷偷摸摸揩你的油罢了,如果真拿你的身子做什么坏事,我做不出来。
从方三尺这个人物出现开始,我不止一次在柳天下的面前抹黑他,原因究竟是什么,我想了又想,拉屎的时候在想,卷烟的时候也在想,想不明白。我的头发被吹成二八分头,我扯出一根劣质的土烟卷,那根土烟卷说不清是什么形状,是一种不均匀的体型,我捏着这根畸形的烟在柳天下的面前爽快地点烟,我学着锦江路那些有人气的小骚鸭的动作,微微眯起眼睛嚓的一下划开火柴,一种奇妙又温暖的光产生在我和柳天下之间,就像最后一根救命的火柴,我们都靠着这么点微弱的光苟活,可能光泯灭的那一刻,我们就都不复存在了,两条贱命想活也活不下去,带着这种渴望,我和柳天下都拼命凑近这种光芒,伸出手拢起一圈一圈的光,它让我们觉得温暖,觉得好活,觉得能活。
44.
光很快就在肃静的黑暗里消失了,我揪着最后一点温暖,直直地攥紧柳天下的小手,他的手长得很有特点,不攥紧时,手指又细又长,秀气的很,攥紧的时候,聚在我的手掌里,他的手上就出现了几个浅浅的小肉窝,这是目前唯一一个能被我挤出稚气的地方。他被我捏疼了,傻气地笑,一根手指在我的手心里抠来抠去,他的大眼睛看着我手中夹着的土烟,看了半天,他痴痴地问我,那你刚才干嘛不做到底呢?我反正不会告发你的,永远不会告发你的。
我笑着说,当然这笑是不怀好意的,我说,原来你在期待?不过我是烂人里最正人君子的,是正人君子里最不要命的,我们两条贱命,要不要的又如何,只一条你记好,爱意是不能乱给的,我单纯想和你睡觉不等于我想拿着你的身子寻快活更不等于我愿意爱你。我和方三尺只想在你的身上寻快活,并不想爱你,你懂么,一提到爱,我们瞬间变回霜打的茄子,我们没有一个人能负得起这种责任,这种对于你沉重的爱的托付,我们不行。不要把爱托付给烂人,你为什么不找条好命过活呢?都是贱命有什么好托付的,非得五脏六腑烂成水才能弃了?我到底哪里好?你一定是在偏爱我,我在这一点上是万般赢过方三尺的。
柳天下没有给我任何听懂的反应,他把手指头从我的手里抽走了,用那几根终于自由的手指抠了抠脸蛋,然后用力一拍,拍死一只大臭蚊子,也算是为我报仇了。
柳天下继续抠着脸蛋,很无所谓地对我讲着,你们谁都不会喜欢我的,谁都不会瞧得起我的,我知道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托付,我什么都没托付给别人,我活我自己的,我的命是我自己的,别人的命是别人的。
我哑言。我就说柳天下并不是一个傻子,他有他自己的思想,比我们的思想都先进,比我们的思想都自由,他不需要我来说教,他比我整整大了三岁,每一岁都是挣扎在血肉粘连不能长开的血泊里磨出来的一岁。
不过我很清楚我说了谎,一是,或许我既向往又害怕他沉重的爱,我还小,我不想承担。二是,方三尺在想什么我不太明白,一切都是我的猜测而已,但我想,他永远不会成为霜打后的茄子,他永远都闪闪发光,高高在上,与我们有着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