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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小航你来了北京多久了?”

    “一个月。之前的鼓手被亚飞打跑了。”

    “哈!亚飞这个人怎么总那样劲劲的?”

    她开始吹嘘起来。她说了很多令我吃惊的业绩,评论了整个北京的乐队!所有的大腕她全认识,而所有的名人全是她哥哥或者姐姐。我想起了亚飞说的:最讨厌女人谈音乐。小甜甜说起这些好像比我还渊博,还要内行,她嘴里那些已经很著名的乐队却是刚从小地方出来的我从没有听到过的,所以她说了些什么,她暗示她有多么伟大,当时的我其实都没有体会到。我只是心跳如鼓,声声震耳。我怯懦地企图跟她谈谈理想之类的,却被她厌烦地打断,就变得更加张口结舌不知所措。她整个就透出对我不屑的劲儿,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把我找出来。

    我看到刚被我的呕吐洗礼过的鞋,气柱是镂空的,有很多穿透的洞。“卡特二……”我说。难得我还能记得杂志上的名字。

    小甜甜咧开嘴笑了:“是卡特三银色限量版了!全明星球鞋!耶!”

    “能洗干净么?我赔你吧!”

    “这不是洗干净了么,说你赔不起吧你还偏不信!走,咱们去玩滑梯!”她又开始露出那种刁钻的厌倦表情,搞得我不敢追问下去。

    封闭滑梯里边一点儿也不好玩。我说:“你先上吧,万一掉下来我还可以接住你。”

    小甜甜爬上去时我看见她短裙里面颜色不明的内裤,确确实实的卫生巾的凸起。我第一次见到卫生巾,第一次看见斑斑血迹。突然非常同情小甜甜。做女孩可真惨。

    “这是什么?”她摸着我的衣袖问,那是一行用细细的签字笔斜着书写在布料上的奇怪的文字,“应该是德文吧?什么意思?”

    “不知道。”

    “我帮你查查吧”

    “不要!我不想知道。”

    “是个女孩写的对么?”她笑着说。我没回答她。

    “你没事么?要不要送你回家。”我怯懦地说。

    小甜甜没回答,我们一起站在高高的滑梯顶端,凑得很近,她眯着眼睛轻蔑地看着我,表情越来越像挑衅。我拿开烟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跟她对视,努力地想让自己的眼睛不躲向一边。

    我听见她怦怦的心跳声。奇怪,我的心跳声应该比她还大才对,但是今天回想起来,却只记住了她的心跳声,她的呼吸声,她的一切;而我自己,似乎根本不存在一样。

    滑梯顶端的空间只有豆腐块大,下面便是一大片游乐设施。什么旋转椅秋千之类,黑暗中一团团的形状古怪好像潜伏的野兽。冬天夜晚寒冷的风里逆行的发丝抚着我的脸,那是第一眼看见她时令我目不转睛的头发,散发着温暖的女性的香味。那湿润的刁蛮的眼睛就在阴影里古怪地亮亮地看着我。似乎有点刁钻,有点怪罪。当我经历更多以后,我发现在那关键的一刻,女孩们总是有这种古怪的眼神一闪而过……

    那永远是我不明白的眼神。

    鬼使神差一般,我突然侧头躲向一边。

    我一定是故意的,所以她的嘴唇只在我的脸颊划了一下,虽然这一下,已经够我颤抖和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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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招招手,毫不客气地坐进滑行过来的夏利车里侧,却不关车门空着外侧的座位,仍然瞥都不瞥我一眼,在这种沉默的命令下我只好钻进车里,老老实实坐在她的身边。

    一路上出租车开得风驰电掣,车窗外的寒风呜呜地叫唤!小甜甜一言不发,我双手夹在大腿里,噤若寒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都不说话。我不敢看她,搜肠刮肚地寻找着把这内情糊弄过去的办法。当时我以为她是尴尬和可怜的,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自己错了,她只是一种单纯的要面子的气愤。

    在她家楼下我们草草分手。小甜甜居然还冷冷客气了一句:“谢谢送我,早点回去吧!”没等我回答就钻进那栋老式塔楼。

    我看着她消失在楼口的黑暗中,摸一摸口袋。

    没钱了!

    刚才的出租车费,差不多花掉我身上所有的钱。我在车里到处找钱凑的时候,她肯定知道我没钱却不理我。但是我总不能管人家女孩要钱吧?

    在漆黑的马路上我把上下口袋全翻了个遍,甚至把羽绒服脱掉抖了抖,大把的废公交车票下雪一样洒了满地,只翻出两张破抹布一样的一元钞。这么晚了,肯定没有公交车坐了。我想了想,其实想也不用想,只有步行回家的下场。今天真是衰到家了,先是坐出租被骗,然后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脸,现在又是这样被女孩整治,大写的惨字啊。

    我走了有多久?也许两个小时,也许三个小时。我不说话只顾走。地铁站全都早早地关了门,卷帘门一张张铁面无私地拉下来。城市一到夜里就像是死了。风沙大作,空旷的马路寂寞而宽敞。只有哐啷啷巨响的运建筑材料的大型工程卡车风驰电掣,每过一辆路面都地震般战栗。我浑身燥热,口渴得要死,好不容易远远看见自动售卖机的方方的背影,跑过去才发现该机器已经被抢劫过了,玻璃丑陋地洞开着,里面打满了碎鸡蛋。

    巨大的楼群,顶端的小红灯,寒冷而宽敞的街道。远处迪士高糜烂的红色标志一闪一闪,夜幕下的北京又大又荒凉。

    一路上想了些什么?没有像样的思想……我一定是误会了,因为我很笨,总是把周围的男女关系弄得很微妙。她只不过偶然碰了我一下,我却多心了,我的多心令她生气也是应该的。一定是这样!我在黑暗的街上,在一阵阵看不见的沙尘中咬着牙,思绪万千。瞬间的电击让我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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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黑漆漆的,已经凌晨三点多。我进了地下室,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听见自己懦弱地喘息。现在的我一定很落魄,头发很痒,狗一样扑棱掉头发里的沙子,看不见的颗粒沙沙作响地撒落下去。

    黑暗中传来我们养的鸽子“小鸡炖蘑菇”半睡半醒的咕咕叫声。我手软脚软,悄悄摸回自己床边,正准备脱下运动鞋,“咔嚓”一声顶灯雪亮。我的床,我的手,我的脸全都一清二楚地惨白,我呆住了。

    一屋子人都瞪着眼睛。鬼子六,大灰狼,还有笑嘻嘻的亚飞,恶狼般的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灼灼地看着我。

    小鸡炖蘑菇也醒了,啪啦啦从通风管上飞到我的肩膀上站定。

    我懵懂地说:“都怎么了?这么晚都不睡!?”我的嘴肯定又张得特别大。加上肩膀上咕咕地亲热磨嘴的鸽子,看起来一定傻透了。

    鬼子六严肃地说:“我们全都看见了,你们去哪儿了?”

    我已经累坏了,不想跟他们浪费精力:“小甜甜么?她说太闷出去走了走。”

    众人深知内情地“噢”了一声,彼此点着头交换了眼神。

    “别瞎猜,真的是一起散了会儿步,人家可是……”

    鬼子六笑道:“搞到下半夜两点还说别瞎猜。你们是去了玉渊潭公园对吧?”

    我脱口而出:“哎?你怎么知道?”心想原来那个公园叫玉渊潭!

    大灰狼补充:“玉渊潭公园的儿童游乐场!”

    “而且你们就去了儿童游乐场的封闭滑梯里!”

    我大吃一惊地说:“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你们跟踪我?”

    鬼子六说:“她从很陡的台阶上爬下来叫你去台阶底下接着她对不对?可是她下来的时候,你一抬头,看见了她的短裙下的内裤对不对?”

    “然后你们轻轻地轻轻地凑近,凑近……”鬼子六搂着胖子大灰狼,用力抓他T恤衫下女人一样圆滚滚的胸,一边说,“小甜甜在往后缩,往后缩,好像很羞涩,你听见她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

    大灰狼说:“呦!你轻点……然后呢?”

    “然后你发现她的嘴唇是湿润的软软的,她的牙齿很细,她似乎犹豫着。她不像小说中那样主动,也不像小说中那样引舌缠绵。你用舌头撬开她的牙关,于是碰到了那个退缩着的颤抖着的舌尖。真正的美味。你几乎怀疑她不曾接吻过!她一直轻微地推拒着,但她无力……”

    我大惊失色地站起来,小鸡炖蘑菇一炸毛飞回了通风管道上。

    “胡说什么呢!”鬼子六的话不尽然对,可也八九不离十,让我无比惊诧。

    鬼子六大笑道:“还不明白么!?你真傻还是真纯洁!因为大家都跟她去过嘛!一模一样的程序!今天是你,明天是我,每人一次,放心,大家都会轮到。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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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子六猝不及防,被我按在床上!

    “你丫没亲眼看见别他妈信口乱呲!你真跟她去过么?”我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在话里加入了“丫”字。那么自然。

    看到我居然怒了,大伙儿都闭了嘴。

    鬼子六说:“哎~~哟!闹着玩呢你别使劲,其实是隔壁老三说的。那个小甜甜很有名,总带乐手去滑梯那儿搞浪漫!”

    我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家乡的松涛声,眼前都是林立的树干,野猪拱出的一道道长沟。阳光,清风<: "="_.,浩大的松涛阵阵……

    小甜甜的故事就从他们的嘴里源源不断地讲出来。原来小甜甜又号称三十人斩,和很多乐队的人都腻腻歪歪地有过一段,一旦得手便会甩了对方。她甩了三十个男人,却从未被男人甩过。在她周围就是一个危险的战区,不断有男孩加入战团,又不断有人被踢出局!

    第一次见面捏我一下这种手段她惯用,实际上她见到任何陌生男孩都会绷着劲来这一套!小甜甜就是那种喜欢约人在五星酒店大堂见面的女人。豪华璀璨里配合上一点严肃,一点戏语,一点呼来喝去,令穷乐手们以为碰上个桀骜不驯的大家闺秀!实际上就是一个花里胡哨的女流氓!

    从此以后大家都以为我和小甜甜有一腿,以为我在滑梯里占足了便宜,没人相信我的清白。大灰狼甚至羡慕地问我,和小甜甜做爱是什么滋味?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勇气问到底:那些男人上过小甜甜么?

    这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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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睛,满眼都是宁静的黑暗,地下室里永远是这样,就算外面是太阳高照的正午,地下室里也没有太阳。听不见鼾声,便知道地下室里的人都已不在。我穿上衣服,在走廊里管灯嗡嗡的响声中拐了无数弯,开始爬楼梯。出口处也是一片黑暗,这里的灯有奇怪的毛病,亮一天不亮一天,今天运气不好它不亮,所以这里也是一片黑暗。

    黑暗里拉开潜水艇般的大铁门,灿烂阳光的丛林,轻轻摇曳的白杨树,迎面空调纠葛复杂的大楼背面,一角蓝得发紫的天空,果然,外面正是一天中最晴朗最灿烂的时候。

    我心乱如麻,求救般给漫漫打了电话。

    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好像背叛了情人一样,又好像一个被人非礼过的姑娘没有脸去见爱人一样。食指神经质地敲打着公用电话亭的有机玻璃,等待那冷静的声音。说实话,我混乱了。

    电话被接起了,却是她妈妈。令我大失所望,又有些心里石头落地。

    她妈妈说漫漫不在,说现在漫漫放学了直接会去老师家里补课,很晚才回来。我郁郁寡欢,机械地说谢谢阿姨就挂了。

    随便挤上一辆公交车的我总是让周围的人们侧目,所有人都冷漠和奇怪地看着我。刚来北京时我以为是因为自己束起的长发,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我难看的鞋和散发农村气息的衣衫。在这个城市里只有贫穷才会令人鄙视。我把额头贴在冰凉的车窗上,听乘务员嚼热茄子似的圆滑京腔报站吵架骂人,每次看到那些以“中国”和“人民”等字样开头的牌匾,一个个小时候经常在报纸上看到、新闻里听到的伟大的地方,我就一阵激动!带着自豪感从车窗里仰头去瞻仰那些冰冷庞大的砖墙和飞檐。阳光在城垛间时亮时熄。在我的心里,这些地方是属于我的,是属于全体中国人的。但是在某些当地人心中,这些地方只是属于他们的,而不是外地人的,尤其不是我这种穷人的,我穷,我对首都的爱便是卑贱的。

    公交车行过钟鼓楼,行过二环路,行过从小在课本和电视上看到过的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天安门上“为人民服务”的字样终于像是电影的片名一样赫然出现了。天安门上的天空真的特别蓝,特别好看。墙就像照片中一样红彤彤的,壮观的人流,天安门广场鱼眼镜头里一样大得变形。到北京的第一天,衣冠不整的我在广场上幸福地飞奔,站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一阵阵头晕目眩,替自己那个当了一世军人现在变得难以沟通的老父亲敬了一个军礼。不远处就是一个笔挺整洁的礼仪士兵。

    我想,我敬军礼时那个兵,他笑了么?

    几个民工大包小包挤上了车,穿得破破烂烂。

    “喂!你们几个!行李全都打票!”乘务员喊道。她随即把每个行李卷都按一人份硬性收了票。尽管那些行李也许不值那么多的票。

    我看到民工拿着很多行李很累的样子心里便很同情。我站起来,把座位空出来示意最老的那个坐下。

    “喂!不许坐!那么脏坐什么呀你!?”乘务员嚷道,于是那老民工连坐都不敢坐,怯生生地蹲在空着的座位旁边。

    听着京腔肆无忌惮的咒骂,我转眼去看窗外。车窗上倒映出不清不楚的我,瘦削的脸颊,细长可怜的双手平放在腿上,车窗外忽明忽暗的光染蓝了紧身衣袖口,那里有一行德文。

    漫漫纤细的文字越洗越模糊了,有的字符开始缺胳膊少腿,我真怕它消失。

    漫漫啊……

    漫漫有一个透着冷静的方脑门儿。

    漫漫是我小学时的同桌,我在干净洁白的漫漫面前总是不敢抬头。她帮我讲作业题,我们头顶着头,我看着她的铅笔在自己的练习本上写写画画。那种紧张和巨大的满足感终生难忘。

    初中我们分别进了两个学校,我开始结交流氓朋友,学习一塌糊涂,而漫漫进了重点中学开始学美术,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落差。等到中专我们却又在一起了,你要相信缘分这两个字。我们居然就读了同一所师范中专,她学美术教育而我学音乐教育。其实这也没什么神奇的,我们那个地区只有这么一所包含艺术专业的学校。

    中专时的漫漫已经和小学时代的漫漫有天壤之别了,她出落成了大姑娘,而且变得很阴郁。学音乐的女生都是很活泼漂亮的,学美术的女孩多数奇丑,性格也内向。据说,只有丑陋的人才会疯狂地追求美。而漫漫在画画的女孩里难能可贵的端正,但是她比最丑的女生还要阴郁,我几乎是她唯一肯说话的男生,遇到除我以外的男生她都是一低头匆匆走过。不知道我们不接触的那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变得这样的阴暗?

    我只知道自己又喜欢了她五年。中专的五年里,她经常跑来琴房练习钢琴,每间琴房都是几个音乐生共用的,美术生没权利使用,于是我把自己的练琴时间让给她。坐在墙角吸烟,看着洁白的漫漫练琴,看她严肃的脸,窗帘飘浮,温暖的光影让她的白衬衣白炽灯一样刺伤了我的眼。

    漫漫喜欢钢琴和德语。德国是她特殊的爱好。她喜欢德国人的精神,他们的画作,他们伟大的贝多芬和德意志战车乐队。

    她在我的生活中留下了很多德语。她写在送给我的画上,写在借给我的cd上,甚至写在我的袖口上。我不懂它们的意思但是有一个词语我是确切知道的——德语中“nein”的意思是“不”!

    对北京我没有任何要求。

    我不是为了音乐来的,我是为了漫漫来的。

    天已经完全黑了,她应该回家了吧?我找到了公用电话,再次去拨那个号码。长音长音长音,一声熟悉的“喂——”之后电话终于接通。

    “还在复习么?我是小航。”

    “小航,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没有什么事……我已经到北京了!”

    “北京!?”她诧异了一下,“毕业证不要了么?”

    “没……没什么,那个毕业证就还给学校吧。”虽然远隔千里,我仍然觉得自己的脸全都红了。

    这样多好!等你到了北京我就可以去接你了。心里这么想,说出来却变成:

    “哈哈我是为了摇滚,我参加了一个乐队!想在北京做音乐!”我勉强笑笑又说,“是不是打搅你读书了?电话太晚了吧?”

    “当然不会!不过妈妈在问了……她不愿意男的总打电话来。”

    “那……”

    “那么……还有别的事么?”漫漫的声音冰冷地说。

    我看看袖子上的一串德文,嗫嚅着说:“不……没有了,你要加油!”

    那一年你正年轻

    总觉得明天肯定会很美

    那理想世界就像一道光芒

    在你心里闪耀着

    怎能就让这不停燃烧的心

    就这样耗尽消失在平庸里

    你决定上路就离开这城市

    离开你深爱多年的姑娘

    ——许巍《那一年》

    我看着袖子上那细细的油性签字笔所写的奇形怪状的一段话。无数次猜测这句话的意思。我可以去德语字典里查但是我不敢。我宁愿在许多彷徨的时刻看着这么一行话,等我有了充足的自信的时候我会让她当面告诉我。

    漫漫一直说她要考北京努琶涝骸:罄矗毕业在即,我已经混得掉了底,和爸爸不断吵架,老爸已经受够了我的不上进,受够了我的鼓声和长头发,受够了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

    那时候我已经不太上课了,上午跑出去学鼓练鼓,下午跑回学校见见同学朋友们扯扯淡,然后耗在琴房里等着漫漫来练琴,争取能混到晚上送漫漫回家。

    夏天的夜晚我照常送漫漫回家。一天我们坐在家乡的公交车上,看到她的眼神那么悲凉,我说让我来帮你解决那个巨大的难题吧,谁得罪了你我帮你扁他,我扁不过还可以找很多人帮我扁!

    “nein!”

    她看着我,外面闪过的车灯让她的瞳孔的底部瞬间像黄色缎子一样漂亮,瞳孔缩成针尖刺着我的脸。她好像突然就决定了什么,抽出签字笔在我的袖子上写了这样的一段德语,然后抱住我的胳膊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胆怯地问:“写的是什么?”

    “别问!”

    我们都看着窗外,其实窗外漆黑,看不清什么。漫漫的手把我的胳膊抱得紧紧的,肩膀上感觉到她头的重量。我又气馁了什么也不敢说了,就只能体会着一阵一阵的惊恐和幸福的冲击。其实,我也猜到那句话应该是什么意思了。

    漫漫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离开!

    让她收回衣袖上这句话,当时我这么想……

    索性毕业试也不考,就跑来北京了。我可以在北京等着漫漫考来北京,因为漫漫说要做什么,就一定做得到!

    我要等着她来,我可以陪着她再度过大学四年。

    回到地下室时地下室里没有人。地下室的墙上贴着些海报和标语,还有几张铅笔画。其中一张画了四个大个子长发男人坐在一堆包装箱上,中间的那个戴着墨镜,穿着破烂的牛仔裤,他越过了岁月和亚飞狂乱的铅笔线条温柔地看着画外。这就是我曾经为了接近他而被人撞倒的摇滚偶像老泡。没错,老泡的传奇如此风光,尽管是明日黄花了,那名字仍然令所有的金属迷陶醉,包括幼稚的我,包括暴躁的亚飞。

    我低头从烟盒里衔了一支烟,烦躁地找不到火。小鸡炖蘑菇又落在我的肩膀上,伸出小黄嘴啄我还没点燃的烟。我知道它一定饿了。这只鸽子某次误入了排练室半地下的窗户里,被亚飞他们抓回来。还是一只半大鸽子呢,不怕人,叫它小鸡炖蘑菇是鼓励它努力成长,肥成一道菜。夜晚买不到方便面的时候亚飞他们经常把小鸡炖蘑菇放在桌子上,围着孤寂瘦小的它,咽着唾沫测量它的身高体重,听着它无助的叫声……商量将来怎么吃它。自从我来了以后小鸡炖蘑菇就对我最亲,大概因为我老爸曾经养了一百多只鸽子,弄得我也蹭了一身鸽子的气味吧。小鸡炖蘑菇平常总飞到我肩膀上站着,甚至敢啄我嘴里衔的零食吃。

    我给小鸡炖蘑菇换水,给它的小碗里加小米,一边想到漫漫的白色身影。她好像这只灰白斑点的鸽子一样,有一对看不见的翅膀,她早晚会飞向我越来越不了解的远方。而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翅膀,只能先行去那个远方等着她。小鸡炖蘑菇,你也有一对翅膀,你明白她的心思吧?告诉我,她一定会履行诺言吧?一定会来北京的吧?

    我心乱如麻,大喊了一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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