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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胡半仙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个小伙不是来算命,而是来清场子的。八成是同行新开张,想要占个位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偏偏挑了他这块场地。
只是杜非羽大概并不在乎这一层关系。同行是冤家,他当然清楚;但是各凭本事挣钱,才是这个世间更大的道理。
杜非羽有这个自信。更何况他堂堂极道宗宗主,实在做不出只动嘴皮子瞎说的事。
虽然现在所谓的极道宗门只剩下了这一人一狐,但宗主在,极道宗就在。
胡半仙健步如飞地走向杜非羽,手杖在他跟前狠狠一敲:
“小子,你今天是跟老爷子杠起来了,是不是?好,既然抢地盘,那咱们就各凭本事吃饭。你刚入行就不知尊敬长辈,那就让我这个长辈给你开开眼界!你别年少轻狂觉着自己能干得不行,老人家告诉你,就是大学生来这街头,也不如我胡半仙管用!”
胡半仙大概是很气愤,完全没有了之前惜字如金的态度。但他骂完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转头就变成了一个步履缓慢的拄拐老盲人,慢慢悠悠地过街了。
杜非羽对此倒是不以为意。算命本就是缓兵之计,他一时想不出什么赚钱的好法子,只能是摆个摊算个命,多少贴补一些收入。
说来也怪,杜非羽所在的位置理应当比那老头更好一些,但人来人往,愣是没什么人在他面前停下,而胡半仙那里,竟然已经有两位大妈半蹲在地上听他胡侃。
杜非羽有些头大。他好像多少明白了一点情况:他除了算命,什么都不懂;而胡半仙除了算命,什么都懂。
但客人也是有的。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一个面有忧色的中年大叔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蹲在了杜非羽的摊位前。一方面是年轻人算命确实少见,另一方面是旁边那只姿态万千的狐狸确实有趣。
杜非羽把手搭在大叔的手腕上,轻微鼓动自己残余不多的灵气。灵气沿着神门、劳宫二穴流导,杜非羽眼睛微闭,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在他的眼前展开。
片刻,杜非羽睁开眼,说出了自己看见的情景:
“大叔,上周您母亲新丧,兄弟几人因为遗产吵架,连丧礼的费用分摊都谈不拢。而且您孩子不听话,考试成绩不理想,您出手揍了他一顿,却连带着得罪了孩子的妈。于是您借酒消愁,却失手弄碎了遗产里最贵的文物花瓶。”
“大师您真是神人神眼,您说的事情,真是分毫不差!请大师一定要帮我解了这些天的水逆啊!”
杜非羽听到这却是不由自主地笑了。
命由天定,而杜非羽在这个大叔身上看见的是一条顺滑自然的命脉,许多看似纠结的事件线,之后都自然地重新散了开来。这有什么好解?这还要改什么命?
杜非羽笑得是开心,但大叔的脸已经蒙上了一层灰暗。他有些愤怒地问道:“你笑什么?”
杜非羽止住笑,拍了拍大叔的肩膀:“船到前头自然直,大叔你的生活没什么好担心的。消除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对恐惧,回去睡一觉,好运自然就来了。”
“你TM在逗我?!”大叔蹭地站了起来,“我都够倒霉了,你跟我说睡一觉就好了?!”
“大叔您别急啊。我是说,这些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走在街上的时候,要小心天上掉下来的砖头。”
话音刚落,杜非羽的脸上就挨了一拳,大叔不由分说又加了一脚,直接把杜非羽踹翻在地。阿白惊怒之下连忙龇着牙拦在宗主的身前。大叔见阿白凶猛,钱也没付,便扭头气呼呼地走开了。
“忠言逆耳……接受不了还干嘛来算命啊……”杜非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听见头顶传来了尖锐的笑声。
“小伙子,你这不行啊。我看你猜谜倒是挺准,看人说话的本事却是一点没有!你这样不行!”
杜非羽本来就饿,这两下搞得他头晕眼花,好不容易定睛一看,原来是胡半仙。
“哪里不行?另外,你来干嘛?”
“嘿嘿,太阳落山了,我要下班了。”胡半仙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只是下班路上顺便参观一下同行的生意。”
这哪是参观,分明是打脸来了。杜非羽也不说破,只是用眼神询问胡半仙的参观结论。
胡半仙见此,严厉地砸了一下自己的手杖,摘下了自己的盲镜。
“年轻人,你这至少三点不行。”
“首先,你这样子就不像算命的。你看那算命先生,不管站街还是坐店,贫穷还是富贵,标配的钱总是不能省吧?做小生意的像我这样,山羊胡,盲镜,拐杖,穿着破旧一点,再来个瓜皮帽;做大生意的,拉个二胡,弹个古琴,泡个白茶,弄点草药,人家一看,嚯,世外高人!一开始就会对你有认同感!”
“你再看看你,没像样的胡子也没像样的装备,全身上下除了破旧毫无亮点,流浪汉一般都你这样的。”
“这第二点嘛,人家要算命是拿钱过来听好话的,你呢?迎面就是一阵揭老底!咱们这行,一要能蒙,而要能吹,三要有理有据。人家找你要方案要安慰,你叫人家睡大觉,那要你何用啊?”
“最后,你也真是不会看菜吃饭,人家在气头上,你还咒他?什么天降砖头?大兄弟,你说咱们靠嘴吃饭的,要是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看你没多久就得改行。”
一通批评,头头是道,数落得杜非羽和阿白目瞪口呆。
“我是在说实话……”
“呸,我不信你个算命的还有实话。”胡半仙骂道。
这果然是一门技术活。
但胡半仙毕竟不能真正的算到命,杜非羽看见的许多东西,他看不见。杜非羽反复思考,一些事情知道了不说,显得不妥,但是说了人家又不信,自己还得挨揍。
实在是左右为难。
胡思乱想了半夜,杜非羽只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感叹。
他转头看了看阿白,睡梦里的阿白发出隐隐的呢喃,不知道又梦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宗主你该剪毛了……”
她念着,小爪子紧紧地抓住杜非羽的左手臂。杜非羽怕惊扰了她,便不敢再转身,只是面对面地拥着她入睡。
于是第二天的早晨又以杜非羽一个着凉的喷嚏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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