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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基本的人身安全就已经是万幸。
虽然之前她就看出来他十分瘦弱,但是刚才他走得近了,她带着玩笑的心思去捏他的脸颊时,才真切地体会到他如今是怎样的现状。
小孩子的脸一般都是粉嫩嫩肉呼呼的,可他的……漪乔忍不住别了别目光。她恍然想起了记忆里那副泛着苍白的容颜。
她刚才下手留下的痕迹已经逐渐开始显现,虽然只是微红,但衬在他那张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上,却是尤为扎眼。
“痛不痛,”漪乔懊恼地叹口气,心疼地帮他轻轻揉了揉,嗔怪道,“你就站着不动让我捏啊?我下手重了也不吭一声……你不是个人精么?怎么小时候这么傻呢……”
“我不傻,”他长长的睫毛扇了扇,虽然声音稚嫩但语气却很认真,“是真的不痛。我怕要是我不听话,你就走了,那样我就又要自己和自己说话了……”
漪乔的动作一滞。她一时失笑,不自觉地放轻声音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么?”
“刚才这里就只有我一个,可是现在有两个人了。”他笑得明媚,清湛明澈的眼眸愈加明亮。
漪乔心里一动,也不禁笑了笑:“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这个院落只住着他一个,可能是为他专门腾了地方的结果。虽然小孩子一般都很单纯,但在这种特殊时期,他不应该有点戒心的么?怎么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你……你应该不是坏人吧。”
漪乔摸了摸他的头,笑得眉眼弯弯;“是不是因为我看起来就很善良呀,嗯?”
他一脸诚实地摇头:“不是。”
漪乔脸色一黑。
“生人一般是进不来的,可是你进来了,说明你应该不是坏人。而且,”他歪了歪头,用清澈如水的目光打量她,“如果真的是来害我的坏人的话,不会连路都不认识吧?”
漪乔瞬间窘了一下,知道一定是刚才她左顾右盼的样子被他瞧见了。她不由小声嘀咕:“果然有长大后的样子,真是三岁看八十……”
“不对不对,”他瘪瘪嘴,奶声奶气地纠正她,“我五岁了,不是三岁……”
隔着五个多世纪的另一边,杜旻诧异地发现手里的玉佩发出的蓝光居然不是在那黑洞消失之后就随之消失,而是一直时隐时现,这让她很是不安。
囡囡说要等到玉佩的光芒消失才能毁掉它,那现在这样的状况,是不是表明她还没回去?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杜旻这么想着,就更是坐立不安。
她不敢轻举妄动,她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有继续等。
而这边,漪乔也在暗暗等着。
她此时已经被领进了屋子里。
这是极其侠小的一方空间,只打眼一扫,整个屋子就能一览无余。而这里除了一张小床和一套低矮的旧桌椅以外,就几乎没什么陈设了。
这地方简陋得让人心酸,但却异常得干净整洁。漪乔不由低头问道:“你经常一个人呆在这里?”
“不是,会有人来轮流看我的。不过张伴伴昨天和我说今天是中秋,他们可能都会很忙,得到晚些时候才能来,”说到这里他突然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他说今天会带来很多好吃的呢!等会儿姐姐就留下来和我一起吃,好不好?”
中秋佳节,他却只能孤零零地守在这个破败的地方。
漪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垂眸凝视他半晌,只淡淡笑笑,转移话题;“他们就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这里的掌房官和掌司会特别注意,不让生人往这个院子来的。而且我很乖,不会到处乱跑的。”
漪乔轻轻点了点头,心里暗道:他能躲过万贞儿的迫害,顺利出生顺利活下来,不得不说是这皇宫里众多生活在底层的人们共同努力坚守创造的一个奇迹。
她蹲下|身帮他理了理耳旁的碎发,看着他,一时无言。
他的脸上并不像她之前想象中的那样满是凄苦晦暗,而是洋溢着乐观的神采,温黁明媚。乌黑纯澈的瞳仁里,清晰地倒映着身周这方小小的世界。
“你不觉得现在的日子很苦么?”漪乔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没人说话和饿肚子的时候会觉得,不过其他时候还是挺好的。平时会有很多人来看我的,”他扳着指头数给漪乔听,“除了娘和吴娘娘以外,还有张伴伴、陈伴伴、萧伴伴……哦,还有戴先生,虽然他不经常来,但是他教了我很多东西呢。”
漪乔一愣,随即想起他说的戴先生指的可能就是当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不过,从他如此尊称他就可以看出,怀恩当年在他成长的道路上扮演了怎样重要的角色。
“我再告诉姐姐一件事,”他兴奋地凑到漪乔耳旁,用小手笼着小声道,“虽然他们都不告诉我爹爹的事情,但是我猜爹爹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等到将来我找到了爹爹,就又多了一个疼我的人呢,所以……”他笑着摇了摇头:“不苦。”
漪乔偏过头去,觉得心里堵得透不过气。
有娘有爹又如何,算算时间,再过一年,也就是他虚岁六岁的时候就会被推到天下人面前,他的身份将被公之于众。而他认祖归宗后的一个月,就是自己母亲的死期。至于他的父亲……之后他就会发现,他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都或直接或间接地来自于他,所谓的父爱,就是一个笑话。
而救下他陪伴他的太监张敏,也就是他口中的“张伴伴”,在他母亲死后也吞金自尽,一直给予他保护的怀恩也在那场废储动荡里被贬凤阳。爱他的人相继离去,他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孤独。
漪乔忽然想起了她当初和他决裂时指责他的气话——
“你根本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你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你温柔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出奇冷漠的心!”
现在想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特别的幼稚可笑。
他人生的前五年虽然过得极其艰难,但本质上来说,是在爱的浇灌下成长的。他应该比谁都更明白善良与坚强的意义,比谁都相信人性的美好。但是单靠着这些,是无法在皇宫里活下去的。
她无法想象,在他的一颗赤子之心被残酷的现实击了个粉碎之后,他是如何站起来并且让自己迅速强大起来的。
所以这就是形成他后来性格的原因吧?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她永远也不可能窥见这些。
漪乔又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也没见有人来送饭。她见他等得倦了,便让他先躺下来小憩一会儿。
杜旻那边的玉佩发光频率越来越快,最后猛地爆发出一道强光之后,便瞬间暗淡了下来。等到她再去看时,那玉佩已经完全恢复如常,只流转着玉石本身温润的光泽。
而与这块玉佩在同一时间熄了光亮的,还有与之成对的另一块。
密室里,一个人捂着胸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她圆睁着眼睛看着不远处那倒在地上已经昏厥过去的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虽然她自己就是死而回魂的,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不敢相信世上竟还有这等奇事。以至于到如今,她脑海里都还不断地闪现出方才的画面。
今日正是祐樘在两年半前就和她讲定的移魂的日子。她不情不愿地跟他来到这里,心里一直挣扎着在旁边瞧着他做了一连串奇奇怪怪的准备。在最后关头到来的时候,她一咬牙,瞬间抛去了所有的顾虑,临时反悔。虽然她当时瞥到祐樘的目光都吓得腿软,但还是执意不肯配合他。
自从上次大同之行后,她已经看清了自己对巴图蒙克的感情,之后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当初死得不值。而且在这两年半里她享尽了人间的富贵尊荣,如今再让她放下,实在是难。
祐樘说的不错,她早就已经反悔了,只是因为心里惧怕他而迟迟不敢说。临时反悔打退堂鼓的主意是她一早就在心里过了无数遍的。她想着反正都是死,不如拼一拼。如果祐樘没有一怒之下杀了她,那她就还能继续做皇后。
而事情似乎还真就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祐樘原本是要强迫她就范的,但最后又将她甩到了一边。她回过味儿来后,猜测可能是因为他临时发现这件事情必须要她自愿才行,想到这里她就放心不少。然而还没等她高兴完,就见他手法如电地又在准备什么。她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随后见那玉佩又开始发光,她霎时意识到可能还有一种让那个“乔儿”回来的方法。
想到这一点,她立时又紧张起来。要是那个女子回来,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她见他全神贯注地投入手上的事情,似乎是要赶着什么时刻,应该没工夫注意她这边。她越来越不安,最后犹豫了一下,壮了壮胆子,就冲上去夺祭坛上的玉佩。
可是她的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他抬手一掌推出去老远。而他也因为这一瞬的分心,出现了差错,当即便吐出一大口血。然而他赶着补救,顾不了那么多,转身之后继续方才的事情,动作变得更快。
在一片眼花缭乱后,那块玉佩瞬间暴涨出强烈的蓝光,她赶忙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等到她再睁眼看去时,光芒已经消失,而玉佩也不见了。
收回思绪,她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挪到近前,看着地上面色惨白的人,不敢去探他的鼻息。
她眼下要是不赶紧找人来的话,他可能撑不了多久。不管怎样,他死了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何况她也不想让他死。
几番权衡之下,她最终打定主意,急急地出去找人来帮忙。
与此同时,漪乔趴在床边,望着眼前安静的睡容,被这宁谧的氛围感染,居然也生出几分困倦。她正考虑着要不要先稍微休息一下,却瞬间骤感不对劲,回头一看,便惊讶地发现时空又开始急速扭曲,随后便出现了她之前见过的那个黑洞。
她连回身望一眼床上的人都没来得及,便又被卷入了那个无底的黑洞里。
她朦胧中感到自己的身体平稳地落了下来,身下一片柔软。随即,她就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小乔乃趁火打劫趁虚而入趁人之小……
咳咳,陛下也曾经单纯过,有木有~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