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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步赶去。
临渊门的住宿被安排在演武场外东南方,可方咏雩身为盟主之子,自然是父母同住,方家主宅坐落于后山,前有天罡殿为屏,后以山林为盾,乃是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地势,更有护卫日夜把守,莫说是宵小之辈,就连一只老鼠也不能轻易潜入。
昭衍既不是梁上君子也非采花大盗,自然没有偏向虎山行的意思,他在大宅外找了个隐蔽角落,身躯紧贴树干,阴影几乎将他整个人吞噬进去,有一队巡山弟子打着火把从他面前走过,却没有一个发现这近在咫尺的不速之客。
他在原地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果然看见一道黑影迅疾如风地掠过后院墙头,身法诡谲,落地无声,躯体下沉前倾,贴地般沿着草地低空飞掠,眨眼间蹿出了十丈开外,一身黑衣与夜色完美融合,若非昭衍早有准备,恐怕也看不出他来。
夜半三更,什么人会从方家主宅悄然出来,连半点声息也未曾惊动?
昭衍眼眸微眯,全身气机从外放转为内敛,凭借《太一武典》的混元之道,他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缕风,不远不近地追在那黑影身后,七扭八拐了好一阵,沿途屋舍越来越少,人迹也愈发罕见,可见对方要去的地方偏僻至极。
也不知追了多久,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了碎石小路,最终进入了一片竹林。
这片竹林不大,在这月黑风高之夜却显得格外凄冷清幽,竹叶不时发出“沙沙”声,如同女鬼幽怨的哭诉,听得人毛骨悚然,而在那竹林中央的空地上,有一座小院默然而立,仿佛一位等候多年的迟暮老人。
古旧的院门前悬了两盏灯笼,昏暗的火光透过白纸照在来人脸上,正是方咏雩。
八卦潭边那一场打赌,最终是方咏雩赢了。
在王鼎送出八卦镜后,杜允之愿赌服输,碍于太多人在场,他没再刻意接近方咏雩,只将合拢的扇子展开三折,露出一角月下竹林,便带着随从转身离去,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于是,方咏雩在夜半三更时来到了清心居。
杜允之来得蹊跷,对他的再三挑衅也莫名其妙,方咏雩知道其中必有猫腻,也犹豫过是否前来赴约,可当他跟生父重聚,看到方怀远严肃如昔的神情,终究没能抗住内心的挣扎。
在方怀远询问他这一路遭遇的时候,方咏雩反问了一句:“倘若我当真落入魔门手中,爹……您将会如何?”
方怀远自然是要救他的,他毕竟是方家的独子,血浓于水,怎能忍心不救?
可方咏雩不肯就此罢休,他近乎咄咄逼人地问道:“补天宗联合弱水宫,妄图一统黑道,若周绛云以我们为掣肘,要挟您作壁上观甚至助纣为虐,在正邪大义和我们之间,您……会怎么选?”
沉默半晌后,方怀远没能回答他,方咏雩却跟从前一样在他眼里看到了答案。
这一顿劫后余生的团圆饭,到底是没能吃成。
拿到新情报后,方怀远连夜去找其他三派掌门议事,方咏雩婉拒了江烟萝的安慰和陪伴,拜托她照顾病情反复的江夫人,然后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直到夜深人静之后,桌上漏壶显示到了三更天,他才换了一身夜行衣,前去赴杜允之的约。
清心居的存在并不是秘密,可在晴岚离世后,这个地方被武林盟上下讳莫如深,更不提外人,杜允之既然约他在清心居见面,说明此人的确了解那段鲜为人知的过往,也在这栖凰山里安插了自己的耳目。
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方咏雩伸手推开门,寒风扑面而来,裹挟着一缕暗香,清凉冷淡,带有淡淡的枯朽味道,仿佛黄泉水的滋味,吸一口便寒彻心扉。
这座空置了十余年的小院里,竟然坐着一个女人。
红杏树下红袖衫,行单只影不归人。
满头乌发垂落肩背,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双手蜷在宽大的袖子里,不见血色的脸庞配上空洞无神的眼眸,原本的七分颜色败得只剩三分,像一个徘徊人世的怨鬼,无须诅咒或哭诉,已足够让人感到悲伤和惊惧。
方咏雩的眼中却不见半分惧意,只有满脸的不可置信!
方怀远的发妻晴岚,曾也是江湖上美名远扬的侠女佳人,据说她古灵精怪有博学之才,文能提笔作词,武可拔剑斩寇,一度是名门少侠倾慕不已的心上人,而对于方咏雩来说,这一切都陌生如同杜撰,盖因他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这样意气风发的晴岚。
在方咏雩的印象里,生母晴岚是端庄持重的盟主夫人,对外强势沉着不逊男子,替方怀远将诸多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而在私底下,她又是一个明暗易伤的女人,会为丈夫不冷不热的态度患得患失,为儿子孱弱不堪的身体发怒哀泣,在她死前,方咏雩从她脸上看到过的笑容屈指可数。
“……”
猝不及防在清心居里看到这一幕,有一个字不经思索地涌上喉头,却在冲口而出前被方咏雩死死咬在嘴里,他咬得如此用力,一丝鲜血从唇角溢了出来。
女人仿佛是能闻见血气的鬼,略微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空洞的眼眸里映出方咏雩的身影,她仍坐在树下一动不动,任方咏雩步步逼近。
就在两人相距不到一步之时,那仿佛枯石一般的女人忽然动了,只见她身体猛然后仰,右脚顺势踢高,鞋尖上迸出一截尖刀,自下而上刺向方咏雩咽喉!
“可惜了……”
杀机骤然来袭,方咏雩却只是眼神微黯,发出了一声轻叹。
下一刻,他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抬起,精准抓住了那只脚踝,五指用力一捏,骨裂声令人牙齿发酸,不等那女人挣脱,方咏雩手臂用力向后,直接将人甩飞出去,后背刚一砸上墙壁,脖颈便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双脚被迫离了地。
“呃……啊……”
喉咙发出不成调的气音,那五根手指仿佛刺透了皮肉陷在骨头里,若不是方咏雩故意留力,她的头颅或许会被他直接拧断。
“你们的把戏确实很拙劣,但也确实惹怒我了。”
方咏雩的另一只手落在女人肩膀上,五指破衣入肉,血色渗透红衣,在夜色下犹如五道不去的墨迹。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我会让你尝到全身骨头被一块块捏碎的滋味。”
女人被迫仰起脸与他对视,即便视线因为窒息而模糊,她也能看到这个男子森然可怖的面目,此刻的他再不是翩翩公子,而是撕破人皮的恶鬼修罗。
左边肩胛骨很快被捏碎,咽喉也剧痛如刀割,女人艰难地抬起右臂,那只蜷在红袖下的手掌终于暴露出来,轻轻搭在了方咏雩的手腕上——
这只手苍白枯瘦,本该生长着五根手指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下断口处那五道恐怖至极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