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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着人流走向了街对面。
文华市这场寒潮来势汹汹,天气预告说的明日大雪,但其实在半夜就簌簌下起了雪花,一夜之间整座城市被大雪覆盖,只等待着人们醒来发出惊喜叹息。
第二天,陶溪在醒来后通过林钦禾知道了郭萍跳楼的事。
郭萍是在凌晨时从住院部的高楼上跃下的,她应该花了很大的力气将身上的管子与针头拔掉,陶坚在一旁的行军床上睡得很死,并没有察觉。
虽然地上已经覆了一层雪,但从那样的高度跳下来不会有幸存的可能。
医院每年都无法避免有跳楼死亡的病人,毕竟不是每个人能忍受下来病痛折磨,于是有人选择一了百了的解脱。
陶溪知道郭萍选择死亡,不是因为病痛折磨,她来文华市并不是为了治病,只是想在死前见一面自己的孩子。
但杨多乐自始至终都没有去见郭萍一面。
郭萍给了杨多乐出生,给他换了别人的命运,而现在她给了杨多乐自己唯一的东西,她的死亡。
林钦禾低下头看陶溪脸上的神色,但其实陶溪除了在最初得知的那一刹惊诧,后来表情一直很平静,像是并不意外,也没有悲伤。
他没说什么,一个人走到窗边的羊毛地毯上坐下,静静地看着落地窗外的纷扬大雪。
十七年前,两个雪夜里出生的孩子被人置换,从此人生倒错,命运逆转。十七年后,一切渐回正轨,偷换命运的人在同样的大雪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人看来,多会叹一句因果报应,可这十七年宿命颠覆间的错爱、遗憾、痛苦、悔恨、不甘……并不是一句因果报应能道得尽的。
而活着的人,还要在这场命运闹剧收场后,各自补缀裂痕。
陶溪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这十七年的记忆大多有郭萍的存在,那毕竟是他喊了十五年妈妈的人,可临到头回忆起来好像也没有多少,那些曾经的渴望,后来的厌憎,都似乎在眼前纷飞的大雪中烟消云散了。
脑海中最后的画面,不是郭萍,也不是自己。
林钦禾走到陶溪身旁坐下,握住了他的手,发现那只手是冰凉的。
过了很久,陶溪才转头看向他,轻声说:
“我妹妹也没有妈妈了。”
林钦禾抬手用拇指抹了下陶溪的眼角,将他抱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的掌心温暖怀中人的手,对他说:“她还有我们两个哥哥。”
郭萍的后事陶溪没有参与,在文华市火化后,陶坚带走了一盒骨灰,后来陶溪听说陶坚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杨多乐,父子两人发生了不小的冲突,杨多乐大概是被陶坚打狠了,竟也跟着陶坚回了趟桃溪湾。
方祖清与叶玉荣知道郭萍的事后,只叹了句罪孽,两位老人起初恨不过要起诉郭萍,但得知郭萍的病后便暂时作罢了,如今人死灯灭,再多的恨也没了追究的地方。
陶溪托了清水县初中老师帮忙,给陶乐打了一个电话,小姑娘在电话那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夜之间要接受母亲自杀,自己的哥哥不是亲生的,对于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太过残酷。
“哥,你以后都不回来了吗?”陶乐哭着无助地问道,顿了顿又说,“我看到那个人了,他很讨厌我,我也很讨厌他,我不想认他当哥哥。”
陶溪没法想象杨多乐会怎么跟陶乐相处,他跟陶乐说:“不回来了,但我还是你哥,你还是我的妹妹。”
陶乐一听又哭了半天。
陶溪安抚了好一会陶乐,跟她说清楚了下学期转学过来的事,又叮嘱了几遍吃药的事,才挂了电话。
处理完这些事后,陶溪与林钦禾一起去了一次方穗的墓,他将那串十七年前方穗为他亲手编织的平安结系在手腕上,与林钦禾送他的那串绿松石一起。
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给他的祝福。
两人扫完墓下山的路上,陶溪将脑袋凑到林钦禾面前,盯着林钦禾的眼睛问:“你刚才是不是悄悄和我妈妈说了什么话?”
之前他清扫墓碑旁残雪的时候,看到林钦禾神情认真肃穆地看了好久方穗的墓碑。
林钦禾抬手将陶溪白色羽绒服上围了一圈白毛的帽子兜上来,说:“你跟她说了那么多我,我当然也要表示下。”
陶溪整颗头都被兜在了帽子里,他愣了愣,想起自己说的那堆好似带男朋友上门的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一把抓住林钦禾的胳膊,逼问道:“你说了什么?没说我坏话吧?”
林钦禾看着陶溪被一圈白色绒毛围起来的脸,挑了下眉道:“我能说你什么坏话?”
陶溪觉得这白绒毛弄的他脸痒,随手将帽子丢后面去了,点头认同道:“也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缺点。”
他说完看到林钦禾嘴角掀起笑,意识到林钦禾在转移话题,于是赶紧扯回来问道:“所以你到底说了什么?”
林钦禾将那帽子又兜上来,一边说道:“没说什么,就是感谢你妈妈生下了你。”
“哦,那是要谢谢。”陶溪跟着林钦禾继续往山下走去,风一吹那一圈白毛糊上脸,他才意识到那帽子又在头上。
“你就这么喜欢这帽子?”
“看着很可爱。”
“哦。”陶溪又有些不好意思,往前跳了几步,但没有取下帽子了。
林钦禾回头望了一眼,青山残雪中阶梯式墓地寂静无声,方穗的那座墓已经看不清在哪里了,但似乎依旧在温柔地注视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林钦禾对方穗感情是很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