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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的火灾死了不少人, 岚姑姑也死了。当晚她与小翠睡在后头的厢房里, 外间堂屋先起了火,等到两个人抱着小柚子试图往外冲时,火势已经呛得人视物不清。楚邹赶到后院接应那当口,一根梁子忽然照着小翠砸下来, 岚姑姑来不及细想,两手把她和小柚子推去一边,自己便被冒烟的梁子压在了下面。
比楚邹年长三四岁,在楚邹还是个十四少年时派去他身边的,那时的岚姑姑还叫岚姑娘, 楚邹幽禁废宫的这些年, 东宫的琐碎皆由她和马太监在打理。楚邹让人在宫外给她安置了个好坟,又给她老家送去一份厚重的补恤, 但并没有告诉她家人出了什么事,怕引起伤心。
一场大火把东宫险近烧成废墟,除却前头的皇极殿尚能看出原本模样, 后头住人的院子和宁寿宫主殿皆已坍塌。住是住不得了, 楚邹又搬回了原本的咸安宫。
外朝纷传皇太子行事乖戾,阴晴不定, 混乱常纲, 惹怒天尊,却又拿他毫无办法。但凡有去劝的,不是冷脸叫你吃闭门羹,就是由着你说个口干舌燥精疲力竭, 再来两个太监把你抬出去;再加他手上握着江南大权不放,偏偏严政之下今年税利上涨三成,叫人无可指摘。彼时辽东边境三皇子瑞贤王正与谡真大战小战不断,军饷粮草多由江南供应,朝臣们又轻易惹他不得。
小翠发髻被烤焦了一小撮,总算人没事。陆梨让小柚子认她做了干娘,小翠也大大方方应下了。她是真没有和陆梨争楚邹的心,当年刚进宫那会儿心里动过念想,也只是因为看不得一个皇子爷过得那般萧条,她断不会不识眼色。让楚邹将来得了势便放自己出宫,再给她找个好婆家。说她虽做了太子良娣,可心不在他身上。
说这话的时候,小榛子瘦高的身躯正木然地站在廊檐下。多年得张福的真传,惯是个不张扬的太监,听到小翠这话,脸上呆板板的没有表情。楚邹没注意,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他除了迷恋陆梨,对其余的女人皆无情趣,谁对他献殷勤他就反感谁,倒难得对小翠很是大方大气。
陆梨的孩子就是在那七天之后生产的。先开始的两天,楚邹原还担心她被那般一折腾,会不会落下什么不好,夜里睡着也要强留三分醒。陆梨倒是身体底子好,一直安安稳稳没见动静。
这么着到了第八天早上,楚邹兜着小柚子在正殿的桌案上写字,她在里头叠衣裳。叠好正要起身出来,忽然便觉少腹往下一沉,“呀”地一声又坐了回去。
肚子便是从那时开始疼起的。
人这身体也是奇怪,环境艰难的时候,恁个坚韧能忍,等到被呵护娇宠了,它也拿乔起来。心里想着要忍住别喊,可还是痛得不时溢出声儿。
楚邹叫小翠把楚忻哄去玩耍,自己一个人在红绿描花的矮檐下站着。听李嬷嬷、阿云和几个产婆把陆梨围在里头,一声声“吃力点,再往下使点劲!”、“唔……嗯!”那声儿强忍,仿佛用尽全身气力竭尽所能,只听得他两道剑眉紧拧。妇人的生产在他的心目中总是带着可怖的血腥与死亡,想到陆梨正在里头所受的苦,他便彷如有刀片在心口一刀一刀地剜。
一直从清早疼到了日暮,楚邹便也一直站在外头滴水未进。中午的时候下过一层薄雪,不到酉时天便黑了,看场院里罩下一幕灰暗,忽然身后殿内便传出一声细弱的哭啼——
“呜哇~”
“诶,生了生了,是个小郡主!”产婆欣喜的声音打破沉寂,他满脸的冰川瞬时跟着消融,险些都要冲动地闯进去。
“呜哇、呜哇~”却紧接着又是两声哭啼。陈太医这回把不准了,说好的双胎,竟一气带出来仨,一个丫头两个小子。
脚架旁的摇篮里并列着三个小肉团子,没足月生的,都才四斤多点儿,可是不皱,小脸蛋粉粉的,闭着眼睛。乍一看妹妹像爹,两个小世子和娘亲肖似,楚邹撩开帘子宠溺地看了一眼,便疾步去到床边。彼时陆梨正脱力地仰躺在被窝里,脸上头发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唇也有点白了。楚邹怜爱地把她兜在怀里,也不顾那汗渍儿,只是抵着她的发丝呢喃道:“甭生了,够了。今后再也不要你受这份苦头!”
嗓音里带着一丝喑哑,却恁的动情与温柔。陆梨猜他必是一天没吃了,她气色尚且还好,他那一张俊脸倒是阴沉得可怕。但若能不生才怪,恁坏的爷儿,让他每晚上索要得那么勤。
陆梨把头埋在楚邹的胸口,想到方才生产的痛苦,不禁又怨又眷恋地捶了他两拳头。
楚邹任由她捶打着,隔天就从宫外找来两个干净体面的奶妈,打这儿起除了养身子,旁的琐碎一律不允她操心。
寂寥了两年多的咸安宫再次热闹起来。新出生的三个小宝是在娇宠下孕育的,和哥哥藏着掩着的际遇可不一样。不像忻儿月子里那么安静和省心,这个醒来了那个又尿炕,此起彼伏的爱哭嗓子。呜哇哇,细细小小的。把忻儿和楚恪新奇得不得了,没事儿就杵在摇篮旁看猴子。
陆梨问他们喜欢谁,楚忻奶声奶气地答:“小妹妹~”说妹妹的时候,小指头还在偷偷抚她的脚。快五岁的楚恪已经开始学淘气了,他比较喜欢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笨弟。
从东宫里带出来的奴才不多,那些天都忙得团团转。为了照顾陆梨月子里方便,李嬷嬷和阿云也从抚辰院搬了过来。最高兴的还要属吴爸爸,两鬓霜白的吴爸爸每天下了差就从直殿监赶过来帮忙。把小柚子架在瘦耸的肩头上,爷俩绕着朱红宫墙“骑马遛弯儿”,匀出时间让陆梨好休息。
小孩子长得快,奶妈的奶水也足,生下来才一丁点大,养到正月一过,就已经藕节节一样的粉嫩-白胖了。喂完奶,三个一排往陆梨枕边一搁,黑眼珠子亮晶晶的,吐着小舌头,瞧着可机灵讨喜。
哪像个傻子了?没一个是傻子!
那会儿楚邹与陆梨对于隆丰遗女的传闻便愈发的不予置信,小两口自顾自恩爱得如-胶-似-漆。楚邹是在陆梨十一月分娩后,一直忍着直到正月底了才与她同房的。生完孩子的陆梨被伺候得越发珠圆玉润,该丰盈的地方越发妩媚饱满,该纤瘦的地方依然盈盈一握,楚邹揽着她的腰肢,薄唇从她娇傲的樱红一直蜿蜒至她弹翘的腚子,那天晚上去到她里面,两个人身心交融,沧海云帆,一直反复荡了快两个时辰才恋恋不舍地退离出来。眨眼二月江南开春,他便又要开始盯紧着忙碌,镇日和小榛子在圣济殿两头往返着。
天钦十七年这年,东宫与前朝如若分庭而制。皇太子虽未明言废黜,但众所周知已遭圣意摒弃。楚昂在元旦之后,开始让小九楚鄎站朝。正月十九丁酉日那天早上,张福勾着拂尘声宣上朝,皇帝一袭明黄团领升龙袍走在前头,身后便跟着玄衣纁裳的皇九子。
已经十一岁的楚鄎,收敛了孩童俊气,五官现出少年的清冷,身型是楚氏男儿的条长,肩展平而背笔直,肃穆地站在楚昂的龙座旁。皇帝叫他旁听早朝,眼观朝臣们党派微妙,时有叫他回答些许问题,一如当年对九岁的皇四子。
但细心的朝臣们很快就发现,这个被宫女康妃养大的中宫皇幼子,太过仁孝卑微,站在那至尊高堂之上时,常常难掩迷茫和吃力。答问时没有皇长子小时候的满腹经纶、对答如流,亦不似幼年皇四子的辩证犀利、语惊四座,然而倒也一板一眼,拘谨省慎的,叫人不忍心挑剔。朝臣们便猜测,皇帝或有改立九子为皇储之意。楚邹听闻风声,亦只是隐忍不发。
这年京城的气候很是奇怪,年前不怎的下雪,响雷闪电;年后却又潮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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