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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态度如斯冷淡,杜阮阮进去时一脸要找麻烦的小紧张小激动,出来时却多了几分茫然失落。
旁人不明就里,只以为陛下是不是不喜有人在他处理公务时打扰。而李荣海作为先前唯一瞧出些许端倪的人,虽不知道陛下和沈公子在里头都说了些什么,可此刻看着阮昭仪的面色却推断出了个七八分,不由在心中暗暗叫苦。
他是知道这位在皇上心中地位的,说句大不韪的话,只要不是这位娘娘脑子烧糊涂了要爬墙或是想干掉皇上自己当女皇,那即便是她玩笑间真冲着皇上举起了冷芒逼人的刀,刀尖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分分钟要见血,陛下可能都会慢条斯理接过来帮她片羊肉。
……不是他李公公胡思乱想,是陛下他真干过这事啊!也是因着这个理由,他才对这位一直态度恭敬十分退让,时刻谨记自己是陛下身边最贴心的小蜜蜂、最懂事的传话筒,也绝不会代俎越庖替皇上做违背心意决定。
于是众人都惶惶然互相对眼不知谁先开口疏导时,贴心小蜜蜂李公公第一时间迎上去询问安抚。话语中明里暗里都在提点陛下处理公事时一向格外冷硬、最近朝里发生了许多许多大事啦所以皇上心情也不太好、既然皇上心情不太好娘娘回去后是不是也该安抚一下毕竟陛下那么关系她巴拉巴拉……
李公公说话技能点满,最擅长循循善诱旁敲侧击。因为陛下态度奇怪碰了一鼻子灰的杜小胖原本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转头听李荣海这么一说:诶好像是这样没错?
她好像真的很失职,一直没有注意到陛下会不会累,还在晚上被饿醒的时候跟着踹醒皇上让他陪着他儿砸跟儿他娘一起失眠挨饿……
孕期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小胖霎时间因为自己的倏忽感到极为羞愧。她煞有介事点点头,立即将其奉为人生至理:“李公公说得没错,本宫这就回去准备。多谢公公提点,这份好意我记下了。”
娘娘这么上道,李荣海顿觉万分欣慰,又悄声叮嘱几句送佛送到西。杜阮阮听得十分认真很是受教,听罢点点头才欲走人。走前也没让芝麻塞荷包,毕竟如李公公这般地位,塞荷包反而是看不起他。
眼瞧着杜阮阮一行人远去,旁边当了许久布景板的郑公公这才活络起来。方才虽是李荣海提点他,可他到底有些小心思压不下去,于是瞧着李荣海半吹捧半拈酸道:“还是李公公厉害,一个顶咱们一群。瞧昭仪娘娘被哄得多开心,这御前最懂娘娘和陛下心思的,我看也只有李公公一人了……”
李荣海闻言浑不在意地瞥了对方一眼,唇边泛着点轻笑:“郑公公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做奴才的不论做什么,为的不就是主子高兴么?主子高兴,咱们做奴才的自然也开心了。你说是不是?”
说罢老神在在地进屋候命,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倒是郑公公不知听着这话又想去了哪里,脸色青白变幻了一阵,这才老实站在边上不再开口了。
……
杜阮阮离开后不久,屏风后便转出一个人屈膝跪下。
这人先前就一直没有离开,皇上与杜阮阮的对话自然都收入耳中。他当然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突然问出那样的话,也只有他知道为何会这样。可即便如此,他的反应仍旧毫无端倪。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身前半寸方圆,语气淡然不见半分异样:“娘娘看来并不知晓此事。”
桌后那人眸色幽深盯着他沉默半响,语气亦是镇定自若:“朕亦是如此以为。”
“……”
单看这一幕,好似压根看不出这两人在杜阮阮来之前曾进行过什么惊世骇俗耸人听闻的对话一般。就连惯来善揣测人心的李荣海在安抚了杜阮阮后进来禀报时,都没有发现半点异样。
他如以往般躬身行礼:“启禀陛下,昭仪娘娘已经回宫。太医说孕期的女子情绪最为善变易怒,娘娘瞧着有些不太开心,可要奴才去一趟……”
话说到一半,却听陛下平声道:“不必了。”
李荣海一时哑然,险些忘了反应。
这些都是平日里常有的事情,皇上嘴笨不会哄人,李荣海便担当起查漏补缺的角色维护好昭仪和陛下之间的河蟹融洽。可直到皇上用此般语调此般神态,淡然却又果决地截断他的话说出这三个字时——他才将头一低,体会到方才阮昭仪为何那般低落地走了出来。
皇上表现这样不寻常,他也只好垂眼诺诺地应着:“……奴才遵旨。”
低着头慢慢退了出去,并不敢如往日一般多劝几句。
郑高德还在外头候着,见他面无表情还以为是在里头吃了瘪。正小人得志地要暗讽几句,就见沈巍沈公子也紧随其后走了出来。
他今日不留宿,陛下也不会留宿。每逢他来大多是李荣海领的,今日亦同样是他送沈公子出宫。
这位在皇上心底颇有分量,李荣海与他也算熟识。路上原想问问沈公子今日是何情况,皇上心情怎如此不好。可余光瞥见这位同样抿紧同样冷漠的唇角、以及那如刀锋一般锋利逼人的目光时,将将要出口的话在嘴里打了个回旋,竟没有说出来。
这也实在是怪了,怎么三个人看起来都不太痛快?李荣海心知定有大事发生,不禁暗叹一声,再也不想着打探插手此事了。
*
御书房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僵硬许久的身体才好似乍然崩断的弓弦,卸力靠在椅背上。
男人微微合上双目,掩去光线对自己的刺激,才能让他静下心来去思考方才沈巍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毫不怀疑沈巍对自己说的是真话。沈巍同他相识二十年,俩人曾在刀林剑雨中出生入死,他也曾在奄奄一息时被沈巍拼死相救。两人相识于微时,是彼此发誓互相信任决不怀疑的兄弟。如果他连沈巍都要再三试探,那普天之下再无能让他放心交托后背的人。
可就是因为这个理由,他才更加错愕、更加觉得难以置信。
他从桌后站起身走到窗前,明亮的光线在身侧回旋流转,却无法驱走男人目中的幽深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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