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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垆也是吃了一惊:“豹扣了天女?为什么?”蔡琰道:“详细情形小女子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知豹昨晚突然从临晋返回美稷,不多时天女就来找他商议大典的事。两人说着说着便吵了起来,跟着天女便被扣下了。听豹的意思,是要先夹持天女,再来杀你们。黄大人,你们快走吧。”

    李卓喝道:“文鼎,你带琪英他们先走。陶亮,你把兄弟们叫起来,咱们殿后。”陶亮大喝一声,领着数名侍卫分头进帐催人。

    黄睿道:“大家别慌。天女虽然被扣下了,但涂翟仍在。咱们应当将情况告诉他,由他定夺。”辛垆苦笑道:“涂翟现在醉得不醒人事,一个时辰后的大典能不能参加还是问题,更遑论此事了。兰氏首脑人物也多是烂醉如泥,豹此时发难正是看准了时机。”黄睿鄂道:“他,他怎么会喝那么多酒?”李卓叹道:“还不是挛鞮静捣得鬼?他一直劝涂翟喝酒。匈奴人本性就好饮酒,挛鞮静又一直在旁灌迷汤,他能不醉吗?”辛垆道:“如果不是涂翟喝醉了,琪英陷在豹营中时,咱们就直接求他了,何必去求天女?”

    虽然时当仲夏,黄睿却觉遍身寒意,形势之凶险实是大出所料。

    李卓道:“不要再啰嗦了。文鼎,你和琪英先走,我负责断后。”提高声音喝道:“陶亮,他奶奶的,怎么这么慢?”陶亮应道:“来了,来了。”话声中,兵士从各处营帐中涌了出来。

    辛垆向蔡琰道:“多谢大小姐前来报信,我们这就走了,大小姐也快回去吧,否则战事一起,我们难以抽出人手保护大小姐。”蔡琰低叹一声,正要转身而去,蓦听得远处呜呜的传来一阵尖锐急促的号角声,火光从北面漫天而起,数以千计的火把由草地边界迅速迫来。匈奴人以放牧为生,逐水草而居,各部营帐之间空出百余丈宽的草原,以供放牧牛羊。而北面正是虚连提氏所在部落。

    陶亮大声喝道:“他们从北面围过来了。”众人到美稷后,马匹正放在错落在部落交接处的栅栏中。挛鞮豹从北面迅速出兵,正是要切断从此处到马厩的通路。没有马匹,在草原上如何能逃过匈奴人的追杀?众人尽皆变色。李卓咬牙道:“挛鞮豹好狠……”

    辛垆道:“再抱怨也不是办法,咱们应当向山上退。顶得一时是一时。”伸手向南面不远处的大山指了指。使节团不足五百人,要抵御数千匈奴人的攻击,只能凭险据守。李卓提气喝道:“快走,向山上退。”

    众人情知大战将至,迅速收拾行囊,拿好弓箭,向远处的大山疾奔而去。匈奴人此时也发现了使节团的行踪,呜呜的号角声吹得更急,荧荧的火把光迅即转向,散成扇形向众人迅速追来,喊杀声夹杂着马蹄声潮水般由远及近,滚滚而来。

    “嗖!”

    一支羽箭擦着黄睿耳际飞过,落在草丛中,惊出黄睿一声冷汗。李卓喝道:“文鼎,你和琪英先走。”回身一箭,一名匈奴兵士被羽箭洞穿前胸,从马上坠下,仰毙于草地。数名兵士见李卓停下,纷纷回身射击。羽箭在空中交错,密如急雨,一时间人喊马嘶,杀声震天。火光忽明忽暗,照得身周人影迷离不定,蔡琰夹在黄睿和辛垆两人之间,但听得惨呼声此起彼伏不住传来,身周的亲卫纷纷倒地,心中无比慌乱,影影幢幢间,四面八方似乎尽是狰狞狂扑的匈奴人。猛听得身后一声惨呼,一人踉跄着撞了过来,蔡琰一声闷哼,狠狠摔在地上。黄睿惊呼一声,和辛垆一左一右将她扶了起来。蔡琰站起身,左脚踩在地上,一股钻心的剧痛猛地从脚踝直传而上,不由“啊”的一声惨呼。

    黄睿急道:“蔡小姐,伤到哪里了?”见她左脚虚悬地上,当即明了,蹲下身道:“蔡小姐,你受伤不便行走,我背你。”蔡琰面色登时通红,垂首不语。

    此时十余名兵士跑了过来,各人皆是满身血污,也不知是旁人的还是自己的。一人一瘸一拐的从人群中跑出,高声喝道:“后面要顶不住了,你们还磨蹭什么?”喊话的人正是黄叙,他边喊边跑,脚下猛地一滑,横扑而出。辛垆惊道:“黄叙,你打紧吗?”黄叙在草丛中呻吟道:“哎呦,小爷今次被你们害死了……”

    蔡琰面色惨白,颤声道:“使节大人,不要管我,你们走吧。”身后匈奴人的叫喊声越来越近,黄睿见蔡琰面色苍白,眼中的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倔强,心中又是痛惜,又是焦急,也顾不得男女之嫌,猛地俯下身将她背了起来,大声喝道:“文鼎,你照看其他人,大家跟我来。”甩开大步,向前跑去。蔡琰又羞又气,急道:“我能走,放我下来。”黄睿喝道:“受了伤如何还能走?难道让大家等你,一起送死吗?”

    黄睿的话虽然声色俱厉,但蔡琰却从中听出了浓浓的怜惜和体贴,心头猛地一颤。原以为被人怜惜、被人呵护的感觉,早已随仲道的离去永远地冰封在心底的最深处,此时此地却蓦地从心底涌了上来,从胸口直冲鼻际,鼻中一阵发酸,几乎哽咽出声,右手猛地掩在嘴边,泪水却已从眼中涌了出来。

    黄睿见她不再挣扎,足下加力飞奔。辛垆喝令亲兵背负起受伤的兵士,大步跃到草丛,拉起黄叙背在背上,追在黄睿身后。

    绵亘起伏的山势越来越近,后方的喊杀声也是越来越响,火光闪耀,将山野照的一片血红。再奔数十步,脚下猛地一陡,已踏上山路,众人心中皆是一宽。百余兵士分散开据守各处险要,黄睿、辛垆背着人迅速爬上山坡,眼前忽地一暗,已钻入一片小树林当中。几个亲卫拿着火把奔了进来,黄睿将蔡琰放下,正欲道歉,山下号角呜呜的响了起来,急忙向满面通红的蔡琰深鞠一躬,疾奔出林,只见山坡下火光迅速后撤,撤离一箭远后停了下来,千余火把明灭闪烁,如繁星点点,不见尽头,心中骇然。

    “呸,狗娘养的,就仗着人多!”李卓从山坡上纵跃而上,在黄睿身旁的一处山石上坐了下来。黄睿惊喜道:“李校尉,你……你……”李卓朗声笑道:“我随公子出生入死百余战,什么没经历过,这点阵仗算得了什么?”浓眉一扬,叹了一声,道:“困在山上,天黑还能抵挡一阵,太阳一出,就没辙了。”

    黄睿苦笑着点了点头。抬头望向天空,此时天色已近黎明,月亮沉入地下,星星隐入云中,昏暗的火光中,天空就似一团研磨不开的浓墨,沉沉的压在头顶,随时都会倾覆而下一般,不由又叹一声。隐隐觉得倘若此时处在使节位置的是吴晨抑或是妹妹,必然能想出对策,将这数百人安全带出困境,不会似自己这般慌然无措。

    此时辛垆走出树林,说道:“这般困下去必然是死路一条,咱们总要想些办法才成。”李卓道:“文鼎,这一路上就靠你出主意,你说现下该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辛垆摇头道:“我也想不出法子。”黄睿望了望北面兰氏部族的方向,叹了一声,说道:“挛鞮豹他们明明要对付的是兰涂翟,为什么却向咱们下手?”

    “兰氏仔美稷部众众多,虽然兰涂翟等人喝醉,但实力仍不能小觑。”辛垆低声道:“我想豹等人是趁兰氏首脑人物不在召开部族大会。部族大会原本是兰涂翟为了继位单于而召集的,此时他既然不能出席,部族大会讨论的事情不就由他们说了算了么?豹认为掌控美稷的事已是十拿九稳,兼且又恨咱们入骨,所以才会痛下杀手。”

    李卓一拍大腿,说道:“还是文鼎说得对。唉,说得对又有什么用,目下这情况,该怎么办?”辛垆苦笑道:“如今天女被押,兰涂翟又喝的烂醉如泥,还能指望谁?”李卓叹气道:“他奶奶的,这天女也是有毛病,明知豹和涂翟不对路,竟然巴巴的送上门去让他扣。”

    黄睿苦笑道:“天女一向是从匈奴王族中选出,虚连提氏既然是匈奴王族,天女自然也是其中一人。估计她是想着既然同为一族,豹不会做的这么绝,所以才去和他商讨大典的事。”辛垆摇头道:“天女并非出自虚连提氏,她是兰涂翟的女儿。”黄睿吃了一惊:“什么?”辛垆苦笑道:“左贤王营帐闹刺客的事一起,咱们就想着可能是琪英救蔡小姐去了。后来听说刺客被抓,便急忙去找涂翟,谁知他已喝得酩酊大醉。正无法可想时,是丹敦领我们去找天女,这才知道天女竟然是涂翟的女儿。”

    黄睿鄂道:“她既是涂翟的女儿,怎么会只身去找豹?”李卓嘿声道:“嘿,我也正纳闷呢!”

    “因为豹和她曾有婚约。”蔡琰扶着树杆,慢慢走出树林。黄睿转身道:“蔡小姐,你的脚伤……”两人目光蓦然对上,蔡琰脸色陡然一红,垂下头去。想起适才的情景,黄睿脸上不由得也是一热,后面的话再说不下去,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蔡琰低声道:“虚连提氏、兰氏和呼衍氏都属匈奴王族,所以兰思雅可以成为天女。她曾和豹有婚约,豹悔婚之后,她愤而成为天女,但心中……我想她还是……”

    黄睿恍然大悟,心道:“难怪天女提起豹时,神情会那么古怪了。”

    猛听得山下嘭嘭嘭战鼓声响,众人齐向下看,只见一杆大纛从人群中缓缓前移,匈奴兵士纷纷让路。那杆大纛到了阵前停下,此时天色微明,黄色的旗幡在晨风中不住甩击,旗上的四足怪兽时隐时现。纛下一人,骑在一匹青色的战马上,身披灰白色的皮甲,灰白的长发从皮冠中斜垂在两肩,面容冷峻,神情鹫厉,正是左谷蠡王沙谟翰。

    李卓喝道:“列阵。”兵士纷纷扑向各处山石隐蔽处,羽箭上弦,严阵以待。

    沙谟翰举起马鞭遥指山上的黄睿等人,大声喝道:“儿郎们,汉人在北地屠杀我五万男儿,这笔账,要不要算?”这几句话用汉人官话喊出,语调生硬古怪,就像是用金石敲击破钟,钪钪之声响彻旷野。沙谟翰身后的匈奴人齐声鼓噪,大喝道:“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沙谟翰一扬长鞭,厉声喝道:“匈奴是天之子民,代天守护草原,汉人却要我们臣服他们,为他们永世做牛做马。让草原的雄鹰像牛马一样供他们驱使,这口气能忍吗?”

    匈奴人齐声大喝:“不能忍,不能忍。”

    沙谟翰举鞭甩击,鞭梢啪的一声在空中击响,沙谟翰将声音又提高数分:“汉人杀了匈奴人,又来草原为雄鹰缚上脚链。英勇的匈奴男儿,冒顿单于的后人,仇人就在跟前,你们还在等什么?”

    “射死他们,射死他们!”

    前两次沙谟翰问话时,皆是面前这数百匈奴人出声呼喝。最后这一次,散在山坡下的千余匈奴人突然齐声大呼,喊声直如海啸山崩一般,声势骇人之极。黄睿、辛垆相顾骇然,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忧心。

    沙谟翰高声叫道:“射!”

    “呜,呜……”

    匈奴军阵中号角声响,雄浑苍凉,在旷野中远远漾开,蓦地里喊杀声震天动地,数百匈奴骑士挥舞长刀直冲上来。安定兵士居高临下,眼见敌军前锋冲近,纷纷张弓射击,数百支羽箭划过天空,雨点般落在匈奴阵中,十余名匈奴骑士坠落马下,但仍有百余兵士躲过羽箭,抢至山下,拉弓还击,一时间羽箭在天空交错来去,耳中尽是铁器破空的锐响。

    匈奴兵士在羽箭掩护下,向山坡冲击,李卓、辛垆等人用林木撬起山石,用力推下山坡。匈奴人连攻数次,都被巨石和羽箭击退,但后续的匈奴人却仍是潮水般向前涌来,推下山的巨石反成了挡箭的垛子,匈奴人在山石间纵跃起伏,抢上山来。李卓大喝一声,抽刀迎了过去,左劈右砍,数名匈奴人当即身首异处,其余匈奴人见他如此悍勇,气为之夺,纷纷后退,退至山下。

    匈奴人虽退,却仍是密密层层从北西两面将山坡围住。黄睿站在一块巨石上向下眺望,只见匈奴军阵密布山下,南北绵亘百余丈,但听得战鼓声绵绵不绝,凶悍的匈奴人随时可踏着鼓点奔突而上,思想之下,整条背脊都是凉浸浸的。

    山下的匈奴军阵此时忽然分了开来,两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当中一人正是沙谟翰,他身后一人穿着与丹敦相似,想来是他手下亲信。两人骑马在山下兜了数转,边走边不住低语。

    黄睿低声道:“他们嘀咕什么?”一旁的辛垆摇了摇头,说道:“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想来也应该和攻山有关。”

    “管他嘀咕什么,敢跑到山下耀武扬威,看我不一箭射死他。”黄叙不知何时凑了上来,兴奋地说道。辛垆沉吟道:“射死他倒未必是好事,若能将他活捉就好了。”黄睿喜道:“文鼎已经想好计策了?”辛垆摇头苦笑道:“还没想出来。”黄叙低声喝道:“等你想出来他也跑了,还是看我的。”弯腰正欲向山下潜去,忽听得一阵呜呜的号声从北面响了起来。沙谟翰脸色一变,低头叱喝数声,那亲信模样的人连连点头。沙谟翰回身狠狠瞪了山上一眼,打马而去。数十名匈奴骑士跟在他身后迅速从军阵中穿过,驰向北面。

    黄叙沮丧道:“咦,怎么跑了?”蔡琰道:“方才是部落大会开始的号声。匈奴人许多事关匈奴全体部落的大事都是在会中商议。会上达成一致的事,各部落都应遵守,即便某一部落不同意,也只能遵守大会的决定。沙谟翰若不回去,很多好处就没有份了。”

    黄睿抬眼望了望山下,苦笑道:“看来在沙谟翰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们是不会攻击了。”李卓摇了摇头,说道:“沙谟翰走了还是会回来的,咱们不能等了。”辛垆叹了一声,说道:“硬拼是拼不过他们的,如今能救咱们的唯有天女。只有她才有在部族大会上说话的权利,否则沙谟翰等人攫取了美稷大权,咱们都死无葬身之地了。李头,一会儿你在前方率军徉攻,做出突围的架势,我率十余名弟兄从侧岭冲下。只要能救出天女,咱们就有救了。”

    李卓急道:“这事太过凶险,山下人马这么多,你们十几个人怎么冲得出去?”辛垆道:“正面牵制得力,此计成功的把握极大,总比在山上等死的好。”黄睿斩钉截铁地道:“李校尉要指挥军阵,这里离不了。文鼎在后方救济伤员,筹措守山之物,也离不了。咱们三人中,你们两人都脱不开身,唯有我去。”

    蔡琰忽然站起身,大声道:“山下是谁人当值?我是左贤王阏氏,叫你们当值的且渠来见我。”众人大吃一惊,黄睿低声喝道:“蔡小姐,你……”蔡琰咬了咬牙,说道:“如今只能如此了。”

    山下的匈奴兵士一阵骚动,数名轻骑从人群中奔出,在山下绕了数圈,拨马而回。黄叙几次想弯弓射箭都被辛垆拉住。那数名轻骑去了不久,适才沙谟翰身旁那名亲信模样的人策马缓缓步出军阵,高声喝道:“属下忽里罕,救驾来迟,甚感惶恐。”忽然将声音提高数分,喝道:“山上汉狗听着,最好将左贤王王妃即刻放回来,否则将你们统统剁成万段喂豺狗。”

    辛垆苦笑道:“这人好毒的心机,先将罪名安到咱们头上,那么此后蔡小姐有什么要求,便都可以推成是在咱们胁迫之下所做。他是绝不会放了咱们的。”蔡琰也是一鄂,估不到沙谟翰手下一名亲信竟有如此心计,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话。

    忽里罕高声喝道:“汉狗听着,再不将王妃放下,咱们就不客气了。王妃有什么损伤,咱们千倍万倍的报在你们身上。”手中令旗一挥,原本隐藏在山石之后的匈奴人纷纷涌了出来。蔡琰原本是想助黄睿等人脱困,却没想到这番显身竟然让匈奴人提前开始进攻,黑压压的人群慢慢向前迫来,实是大出意料。正踌躇不知该如何为黄睿等人开脱,猛听得辛垆喝道:“王妃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朋友陪着我们死。我们这就送王妃下山。”蔡琰道:“辛大人小看小女子了。要死大家死在一起。”辛垆低声道:“谁说要死了?蔡小姐,你行动不便,咱们派人送你下去。那忽里罕见小姐平安下山必然过来相见,咱们的人趁机发难将他制住。有他在手,这围就好解了。”

    被围困至今,众人一直穷于应付,就像是在茫茫黑夜中左冲右突,始终找不到出路所在,辛垆的一番话,就像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丝亮光,众人心中皆是大喜。李卓低声喝道:“好主意。这人选,必然是要选身手最好的,大家也不用争,就我去了。”辛垆苦笑道:“若是李头送小姐下去,恐怕那忽里罕躲你都来不及,如何还肯来相见?”李卓干笑道:“我身材是魁伟了些。”黄叙急道:“我去,我去,我身材不高大。他看我瘦瘦干干的,一定不会起疑心。”

    黄睿道:“不用争了,方才是我背蔡小姐上山的,自然也应由我送她下去。蔡小姐,得罪了。”说着附下身将蔡琰背了起来,大声喊道:“我们这就送王妃下山。”黄叙急道:“还没商量完呢,你怎么就自作主……”辛垆苦笑道:“琪英外和内刚,身为使节看着旁人冒险,他是绝不情愿的,随他吧。”就这一阻拦的功夫,黄睿背着蔡琰已走出数丈,黄叙挠了挠头皮,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慢慢向山下走去。

    忽里罕喝道:“王妃一个人下来就可以,不用你们装好人,快将王妃放下。”黄睿道:“王妃上山时崴了脚,行动不便。”边说边沿着山路慢慢向下走。他生怕被忽里罕看出武功高低,一路走得颇慢。至山下,山石死尸挡路,他又假作摔了数跤,在脸上抹了些污血烂泥,估摸即使两人对面相视,忽里罕也认不出自己,这才从山石中穿出,来到匈奴军阵前。此时忽里罕已在十余丈远外,黄睿心中暗暗盘算,只需至他一丈远处就可暴起发难,猛听得身后蔡琰的呼吸变得越来越重,一颗心也不由怦怦乱跳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蔡小姐,别怕,自若一些,不然那贼子看我等神情有异,就不会过来了。”蔡琰低应一声,深呼吸数次,呼吸虽然不似方才那般,却仍是极为急促。黄睿心中也是紧张万分,冷汗早已浸湿手心,暗暗数着距离慢慢向忽里罕走去。

    忽里罕见他二人走下山路,哈哈大笑,说道:“属下救驾来迟,甚感慌恐,幸喜王妃得天神庇佑,有惊无险,不幸中的万幸。来人,接王妃。”手中令旗一挥,数十名匈奴兵士从身后涌出,将黄睿、蔡琰两人团团围住。山上众人“啊呦”一声,李卓恨声道:“这死蛮子太狡猾了。”

    黄睿眼见涌出的匈奴兵士便要将他与忽里罕隔开,正欲暴起发难,蔡琰忽然在耳旁低声道:“救天女。”黄睿悚然一惊,心道:“倘若我鲁莽从事,不但自身不保,山上的兄弟也保不住。”当下不再看匈奴人,低垂下头。忽里罕喝道:“还不快将此汉狗拿下。”蔡琰道:“慢。肌肤之亲礼教大防,情势所逼之下不得不由此人负我下山,但除此人之外我也不想再有人来碰我,退开。”忽里罕道:“汉人一贯狡猾奸诈,我怕此人负王妃是假,要挟王妃是真。”蔡琰道:“若是要挟,在山上就要挟了,何必等下山后再来要挟?莫非你们这数千匈奴男子竟然会怕一个身手低微的汉人男子不成?”

    围在一旁的匈奴兵士齐齐变色。忽里罕面色一沉,但见蔡琰虽然面色惨白,容貌却是极为清丽,忖道:“左贤王对她极是宠爱,她在山上时已得罪了她。此番她逃下山,若再触怒她,她在左贤王处这么一说,我吃不到好去。”扫了黄睿一眼,见他身材虽然颀长,却稍嫌瘦弱,心道:“这汉人如此模样,能掀起什么风浪?”心中打定主意,赔笑道:“是属下过虑了。”一扬手,众匈奴人散开,让出一条通道。黄睿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侧头向山上望了一眼,快步走向匈奴人的营寨。

    两人走过军阵,转到一处营帐后,同时舒了一口气。蔡琰道:“大……大人,你可以将我放下来了。”黄睿想起方才蔡琰所说的“肌肤之亲”,心头怦的一跳,脸上微微发烧,说道:“蔡小姐,方才实在是冒犯了。”俯身,将她放下。

    蔡琰用手理了理垂在额际的秀发,微笑道:“事急从权,这点道理小女子还是懂的。”

    一夜的混乱,她面上的轻纱已不知丢到何处去了,初升的阳光轻轻撒在脸上,勾勒出一轮淡淡的光晕,直是秀丽不可方物。黄睿心道:“原来她这么美,难怪豹会如此欢喜她了。”一个倩影蓦然在心头涌动,那是时隔一年后再次在临泾相见的情景,小倩从雨雾中奔了进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望着自己。丝丝缕缕的雨雾中,秀容说不出的清丽,心头猛地一热,心道:“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胸口一酸:“她现在一定是在记挂着吴晨了。唉,不知颜渊和费曜现在怎么样了?”想起这两人,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这两个人一路上一直吵一直吵,原以为是天生的冤家,后来才知道她竟是喜欢颜渊的。女孩子的心事真是古怪,颜渊总是和她吵嘴,气她、骂她,费曜却还是那么欢喜他,为了他还去喝酒,喝得烂醉如泥,就像……就像天女对豹……”想到此处,悚然一惊,说道:“蔡小姐,对不起,现在救天女要紧。”负起蔡琰快步向左贤王王帐奔去。

    此时匈奴部落中的牧人估计都已去参加部族大会,一路行来竟然没有遇到几个牧人。快步穿过百余座营寨,就到了王帐处。从一处营帐后探出头,只见王帐外围站着数十名匈奴兵士,黄睿急忙缩了回头。蔡琰低声道:“使节大人,你在此等候,我先去探听一下天女的消息。”黄睿将她放下。蔡琰整了整衣衫,扶着帐幕走了出去。只听呼喝声响,十余名匈奴兵士奔了过来。黄睿急忙缩了回身,再探首时,蔡琰已被兵士迎了进去。此时天色已是大亮,黄睿缩在帐篷一角,遥遥听见南边传来战马阵阵的嘶鸣声,却不知战况进行的如何,直是心急如焚,探首数次,却仍不见蔡琰的踪影。正欲探首再望,猛听得身后一人说道:“你在望什么?”

    黄睿一惊之下急忙回头,却是蔡琰带着面纱走了出来。蔡琰清澈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将手中的一套匈奴皮袄递了过来,说道:“已经打探到天女被押在何处了,大人先将这套匈奴服换上,可以省很多事。”黄睿接过皮袄,胡乱套在身上。两人一前一后,绕过王帐,向西走去。黄睿低声道:“蔡小姐,你的脚伤……还是我负你吧?”蔡琰摇了摇头,说道:“不远,如果让卫士见到你负我,会起疑心的。”黄睿叹了一声,慢慢跟在蔡琰身后。两人走过十余座帐篷,远远就见一座石屋旁站着两名卫士。蔡琰低声道:“就是那处了。”

    守门的兵士见两人走近,大声喝道:“什么人,再走近就放箭了。”蔡琰道:“是我。”那两个兵士急忙施礼,说道:“属下参见夫人。”蔡琰道:“左贤王让我来见见天女,把门打开。”兵士相顾一眼,说道:“禀夫人,王爷说除了他来,谁来也不能开门。”蔡琰厉声道:“难道我来也不成?”兵士急忙道:“王妃息怒,王爷说……什么人……”抽刀急向纵身扑来的黄睿砍去。黄睿侧步而上,嚓的一声,右掌前送,右边匈奴人只觉一股巨力从斜旁传来,身不由主之下,手中长刀便向左边那匈奴兵士右肋砍去,惊得他哇哇怪叫。左首的匈奴兵士惊喝一声向旁跃开,黄睿欺身而上,纵入他胸腹空档,左手撮掌成刀劈在他肩颈。兵士怪哼一声,软倒地上,此时方听得篷的一声巨响,右首那名兵士狠狠摔在地上。黄睿纵身扑到他身后,一掌打在他后颈。兵士唔一声怪叫,昏死过去。

    这几下兔起鹄落,说不出的迅捷,两人倒地,蔡琰却仍未从方才的混乱清醒过来,只觉心口怦怦乱跳,深吸两口气,俯身捡起跌落在地的钥匙,打开锁头,推开屋门。此时虽已是辰时,石屋内却颇为晦暗,蔡琰慢慢踱进石屋,轻轻唤道:“天女……兰思雅……兰……”

    一名兵士突然从屋角的黑暗处纵跃而出,蔡琰“啊”的一声惊呼,侧身躲避,左脚踏在地上,一阵钻心的疼痛雷亟般传来,站立不稳,摔倒地上。疾扑而至的匈奴兵狰狞的面目越来越近,蔡琰尖声哭道:“不要过来。”人影猛地一闪,黄睿已挡在身前,一拳正中那兵士的脸颊,打得他鼻血长流,仰面摔在地上。

    黄睿喝道:“蔡小姐,伤到哪里了?”蔡琰道:“没……没受伤。”黄睿听她语声哽咽,正想追问一句,眼前火光一闪,天女举着烛火走了出来。

    “是你?”天女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黄睿顾不得和她多说,转身将蔡琰扶了起来,见她双眼眼圈通红,低声道:“蔡小姐,真的没受伤吗?”蔡琰摇了摇头:“没……没有。”

    天女在身后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黄睿转身道:“我们是来救天女出去的。我们的人现在被围在山上,涂翟侯爷又大醉不醒,如今能救他们的只有天女了。”天女扫了一眼地上的匈奴兵士,冷冷地说道:“汉人是人,匈奴人就不是人吗?他们只不过围住你们,你却连着杀了我三个族人。你走吧,我不会帮你的。”

    黄睿急道:“他们没有死,我只是将他们打昏过去了。”蔡琰道:“兰思雅,你不救汉人也好,难道看着豹破坏令尊的大典吗?沙谟翰已将令尊灌醉,豹将你扣起来正是要兰氏不战自乱。”天女道:“豹没有扣我,我在这石屋中闭门静思,也不需要你们来救,你们走吧!”

    黄睿又急又怒,胸口热血上涌,说道:“好,你在此闭门思过,我们本不该打扰你的。”甩袖走出石屋。天女冷冷地道:“不远送了。”黄睿步出石屋,只见天色明亮,天空便如潜在水中透过水面而看一般,胸口却是郁闷难当,情知这一走李卓他们就只能被困死在山上,但天女神情决绝,再求她她也不会援手,心中说不出的彷徨凄苦。

    蔡琰此时走了出来,见他俊眉紧蹙,轻声道:“大人,现下该怎么办?”黄睿咬了咬牙说道:“求人不如求己。方才蔡小姐也说了,匈奴部族大典上什么问题都可以拿出来说,我就不信匈奴人都似挛鞮豹般短视。”

    蔡琰道:“我带你去大典。”黄睿说道:“不用了,我一人去就可以了。”向蔡琰深作一揖,向方才大典鼓声传来的方向迅速奔去。

    那大典所在正是昨日兰涂翟宴请使节团时所在的大河岸旁。黄睿穿过营帐群,便来到河岸旁。昨日由于天色已晚还未曾注意,如今天色晴明,只见一条数十丈宽的大河沿山坡北麓而下,向东滚滚而去,两岸长草青青,羊群一望无崖。河北岸已圈起一片空地,用皮毡围了起来,看不见里面的情形,隐隐约约能考倒似乎其间已搭起一座高约丈余的木台。黄睿深吸一口气,大步向高台走去。守在外围的匈奴兵士见他衣着匈奴贵族才穿得起的皮裘,不知他是何处部落的首领,也不敢阻拦便放他进去。

    进得空地,只见黑压压一片人群,足有数千人之多,东一群,西一落的围坐在中间的高台旁。那座高台十余丈方圆,台上放置着七八张胡椅,除东首数席外,每张椅子上已坐上了人。远远望去,沙谟翰、挛鞮静赫然便在其中。上首坐的是两名匈奴老者。这两人皆头戴皮帻,银白色的长发散披在肩上,双眉雪白,看年纪总在七八十岁。黄睿心道:“挛鞮静说‘左右大当户年老体衰’,想来这二人即是左右大当户了。”再向下看去,陪在二人下手的那名匈奴男子身材极是高大骠悍,坐在胡椅中比旁人都要高出一个头。袒露在外的右臂,古铜色的肌肉隆起纠结,便似蕴满无穷无尽的精力一般。面色黧黑,面部线条刚硬明朗,便如刀削斧刻一般,虽说不上英俊,却是极具神采。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散披在宽阔的肩膀上,在一身黑色的貂皮映衬下,便如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黄睿心中一懔,心道:“这一定就是左贤王挛鞮豹了。”他边想边走,此时已走到台下数丈远处。挛鞮豹正与挛鞮静闲聊,目光有意无意间扫了过来,停在黄睿脸上,挛鞮静的目光也跟着移了过来。黄睿心道:“此时大典未开,若让挛鞮静发现我,那就说不上话了。”急忙低头,弯腰坐到一处毡席上。再抬头时,豹的目光仍是紧紧盯着自己,心中猛然一惊:“啊,是了,我身上所穿是蔡家小姐拿来的皮裘。不用说,这皮裘定是他的了。”只见豹眼神中尽是疑窦,猛然间站起身,黄睿暗呼不妙,便在此时,一名匈奴司仪走到左首的匈奴老者身前,俯下身说了几句,那老者点了点头,慢慢走上台前。豹忍了又忍,终于重重坐了下去,黄睿知危险暂过,暗舒一口气。此时台下鸦雀无声,静等那老者开口说话。只听他干咳一声,说道:“自须卜骨都侯去世,匈奴各部一直是老夫同赤至嗜老兄弟等人禀政。前几年左右大将去世,半年前左右大且渠又先后而去,我和赤至嗜老兄弟的身体又一天差过一天,不知何日就要蒙天神召唤,追随冒顿单于而去,美稷的事却不能没有人管。今次部族大典本当于九月举行,此次提前正是要选出一位新单于领匈奴走出困境,重现伟大祖先冒顿单于的伟业。”

    他说到这里,台下匈奴人振臂大呼:“单于,单于……”那匈奴老者压了压手,待众人呼声停歇,大声说道:“台上众人皆有可能成为单于,众部……”话还没有说完,东边哗然。一人站起身,高声喝道:“为何不见涂翟骨都侯?”匈奴语说得生硬晦涩,声音却如黄钟大吕,震得耳边嗡嗡直响。黄睿顺声音方向看去,只见说话那人身材魁伟,面容苍遒威猛,钢针般的胡须从下颔一直延伸到鬓角,神情骠悍之极,正是索头部大人拓跋诘汾。

    黄睿心道:“昨日见他和兰涂翟过从甚密,想来他是赞成兰涂翟称单于的了。”他来匈奴大会之前便知身单力薄,孤身一人至此只为了抗争到底,即使不能说服匈奴人,也对李卓等人有个交代。此时乍见强援,精神不由一振。

    沙谟翰尖声说道:“兰涂翟明知大典在即,竟然饮酒过度,至今不醒。如此酗酒不知轻重之人,若将匈奴全部落交给他,我第一个不服!”

    黄睿大声喝道:“兰涂翟不是情愿自己喝醉的,他是给挛鞮静灌醉的。”他这一出声,匈奴人全体哗然,纷纷望了过来。沙谟翰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这汉人是怎么逃出来的?来人,将他宰了。”台下数名匈奴兵士大喝一声,抽刀扑向黄睿。猛然间人影一闪,一人如天神突降,长臂一振,那数名匈奴人倒飞而出,乱七八糟摔了一地。

    沙谟翰厉声喝道:“拓跋诘汾,你这是做什么?不要以为你远来是客,我就容得你胡作非为。”拓跋诘汾大声道:“我远来是客,这位黄琪英大人难道就不是远来的客人?左谷蠡王难道就对他客气了?”沙谟翰喝道:“汉人在北地杀我五万精锐,匈奴与汉人之仇,淘尽大河之水也洗刷不净,只要是汉人,皆可杀。”

    黄睿朗声道:“汉人与匈奴人之仇,是谁先挑起来的?不是你们抄掠北地、进攻三辅,并州大人会对匈奴用兵?是你们侵杀汉人在先,我们反击在后。难道只许你们杀汉人,就不许汉人反抗?”

    匈奴人听他如此一说,大声呼喝起来:“这汉狗,好大的狗胆。”“他奶奶的,这汉狗不想活了。”“宰了他。”群情汹汹,抽刀围了上来。

    拓跋诘汾皱了皱眉,大声喝道:“黄大人虽是汉人,但仍是匈奴弟兄请来的客人。莫非匈奴人请客都是要将人请来之后再算旧帐?至此,匈奴人信义何在?以后还有何人敢赴匈奴大典?”匈奴人听他如此一说,不由一凛。草原上诸部落混战是常事,但时分时合也是常事,尤其是南匈奴数次分裂之后,再无以前称霸草原之威,无论是北面的没鹿回部、东面的步度根部,还是西面的羌胡散牧部落,都有实力也有野心威胁美稷。若是真将信义败坏,以后还有何部落敢和匈奴联盟?

    拓跋诘汾见众人不再向前紧逼,大声喝道:“黄大人是客,我也是客,若你们可以对黄大人动武,自也可对我们这些远来之客动武,这事咱们不能不管。”

    其他各部落听拓跋诘汾所说,心知部落多多少少和南匈奴都曾有过过节,若是真让匈奴人一个一个算起旧帐,只怕就此丧生在美稷,当下纷纷起身,大声吵嚷起来。

    沙谟翰又惊又怒,却知此事不好收拾,回头望了望挛鞮静。挛鞮静哈哈笑了一声,站起身道:“众位大人、可汗静静,听我一言。众位远来,匈奴人欢迎之至,众位在美稷住了也有一段时日,匈奴部落可曾有怠慢之处?但大典终究是匈奴人的大典,单于终究是匈奴人的单于,选谁不选谁,是匈奴人自己的事,他人不该插手,众位以为如何呢?”

    挛鞮静的声音低沉,虽不响亮,却是气韵醇厚,千余人吵嚷之中仍是传进耳中。众人听他一说,慢慢静了下来。黄睿心中暗叹:“这些人明明见我只身一人不见随从,却不相问。都是些独善其身之辈,若一直在汉匈之仇上缠杂不清,恐怕仍是势单力薄。”心中打定主意,朗声说道:“右谷蠡王的意思即是我也当是客人了?”挛鞮静微笑道:“黄大人如此想,那自是最好。”

    挛鞮静的话是说黄睿可以自认为是匈奴人的客人,但匈奴人认不认可却未可知,黄睿如何听不出其中玄机?当即说道:“琪英明白右谷蠡王的意思,琪英是并州大人的使节。并州大人虽是南匈奴人的朋友,却不是平阳匈奴的朋友。如今平阳匈奴执掌美稷大局已定,并州大人的使节自然就不再是美稷的客人。不知琪英理解错了没有?”

    沙谟翰冷哼一声,说道:“这台上除左右大当户之外,任何一人皆有可能成为‘撑犁孤涂单于’。但汉人不是匈奴人的客人,却是毋庸置疑。”沙谟翰说这几句话时,左大当户仍是闭目养神之态,右大当户眼睛突然睁开,却又慢慢闭上。黄睿此时正全神贯注注视台上这些人,阳光下,左右大当户两人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右大当户突然睁眼再闭上的举动全被他看在眼中,心中电光猛然一闪,暗道:“这些人面和心不和,心里都在盘算单于的位子。”再看众人神色,左大当户闭目养神,右大当户神态悠闲,挛鞮静满面微笑,挛鞮豹莫测高深,唯有沙谟翰气急败坏,心中更是雪亮:“这些人都不满兰涂翟执掌美稷,但都静观其变。唯有沙谟翰最沉不住气,被人一挑便起。”

    再细想下去,心中越是透彻:“若是匈奴全部落齐动,我们早已丧命,哪还有机会占山对峙?虚连提氏和左右大当户都不派兵围剿,想来是在保存实力,暗中秘密布置。可笑沙谟翰妄动武力围剿汉人,自显其力,却洋洋自得,一副为匈奴人报仇雪恨的模样,却是落入别人陷阱中犹不自知。”

    黄睿本不擅长阴谋诡计,但出使匈奴的这几个月,一路上屡逢险境,令他不得不小心谨慎,更加上此际正是生死关头,因此看得格外明晰。但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利用这些人之间的罅隙却又是另外一回事,皱眉苦思半晌,却是丝毫没有头绪。沙谟翰见他竟然蹙眉低首不搭理自己,心中恶气更甚,厉声喝道:“汉人不是匈奴人的客人,这个汉人却跑到这里来捣乱大典,将他乱棒打出去。”

    拓跋诘汾喝道:“慢!黄大人是涂翟侯爷以‘撑犁孤涂单于’大典之名请来的。涂翟侯爷今日不在,匈奴以前说的那些就不算了吗?是否匈奴换一个单于,前单于所作的一切都可以不算?”语音一落,台下众部落头领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沙谟翰怒道:“拓跋诘汾,你是成心来捣乱的吗?”挛鞮静一拉沙谟翰,微笑道:“匈奴人一贯守信,以前的盟约,除非对方撕毁,咱们都会信守,不管谁当单于。拓跋大人满意了吗?”

    拓跋诘汾此前和兰涂翟有盟约,这番争执正是要的这句话,挛鞮静既已说出,心愿已足,哈哈一笑,向沙漠翰道:“左谷蠡王怎么说?”沙谟翰冷哼一声,寒声道:“阁下当我什么人?”

    黄睿朗声道:“琪英是涂翟骨都侯请来的客人,到了左谷蠡王这里却成了必欲杀之而后快的仇人。如此翻云覆雨,变化无常,如何能取信于人?”沙谟翰怒道:“这汉人为何还在这里?来人,将他赶出去。”方才被拓跋诘汾震退的匈奴兵士此时已爬了起来,听到沙谟翰的号令,高呼一声,纵身扑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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