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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士见马周落泪,停住脚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指着马周窃窃低语。王校尉怒道:“一哭二闹三上吊,书虫都是这般出息,你们理他作甚。”身后的中年人走上前,就着明灭的火光向马周望去,见他一身的冰雪,脸色灰白,泪水划过面颊,留下两条细长的冰溜,手臂虚垂在身侧,丝毫没有动手擦拭的举动,心中当即明了,俯身探看他的伤势。
那姓王的校尉见那中年人行止古怪,怒道:“张华,你和他蘑菇什么,我们还要赶路哪,你到底走不走。”
这王校尉正是吴晨的第一任亲卫长王霆。去年四月吴晨率军南征,王霆随梁毓转战陇坻,将亲卫长的位子交给了李卓。随后李卓奉命调梁毓支援围攻陈仓的大军,就由文援接替了李卓的职务。而当李卓到达陇坻时,梁毓却已接到徐庶和翟星联名发出的“屯驻陇坻,静观待变”的急令,梁毓因此终于没有增援。不久就传来吴晨大军被水淹下落不明,凉州牧韦端大举来攻的消息,梁毓等人就一直屯驻陇坻,伐木塞道,和出陈仓的韦端以及后来屯驻陈仓的杜畿相抗。
文援身死,徐庶以署偏将军府事的名义,调李卓接任文援的职务,王霆不顾反对定要跟着来。李卓、张华扭他不过,只好任他同行。到了沮阴附近,王霆突然变卦,非要到直路找马遵报仇,李卓、张华拿他没办法,只能由李卓星夜兼程赶往泥阳,向吴晨报告此事,张华则留了下来在旁边提点王霆。
张华向马周笑了笑,转身走到王霆身旁,低声道:“王校尉,我看他是舍不得你手中的银狼。你强抢他人财物,若被主公知晓,一顿棍棒是难免的。到时棒伤难愈,你就不能替那些亲兵营的弟兄报仇了。”
王霆望了望手中的雪狼,又瞄了瞄一身褴褛的马周,嘟囔道:“奶奶的小气鬼,不就是匹狼吗,老子不要成不成?”正要甩手丢回去,但看那狼毛色纯白,没有一丝杂毛,明灭的火光下,色泽如缎如绸,心中着实舍不得,一时之间又有些犹豫不决。王霆的神色,张华尽看在眼中,低声道:“王校尉,这还是其一。其二,如今风大雪大,若没有本地人领路,我们很容易迷路。我看他深夜坠下悬崖,应当是本地人,有他领路我们才可以顺利赶到直路,否则在雪地上大绕圈子,主公奇袭直路,王校尉恐怕会赶不及替弟兄报仇了。”
王霆一愣,突然用力在张华肩膀上拍了两下,哈哈笑道:“贼厮鸟的,书虫说的话有时候还是蛮中听的。好,你去问问他,愿不愿当我们的向导。”张华苦着脸,用手揉着肩膀,走向马周。
马周苦笑道:“不用说了,我两手两腿尽皆断折,倘若没有遇到你们,必死无疑。向导,我可以当。这雪狼不是我的,只是适逢其会,和我一同跌下山崖,你们要就拿走吧。”
王霆咧嘴大笑:“哈哈,老子就知道你够爽快,这个朋友老子交定了。你们……”抬手指了几个人,道:“做个雪橇,将他抬上去。”几个兵丁齐应一声,从粮草堆中取出几条硬柴,再用麻布条在各个连接处扎稳绑好。凉州一带冬季漫长,风雪又大,雪橇是主要运输工具,尤其当年吴晨从小安定起军,就是从雪橇开始,军中老兵引以为荣,新兵训练,最先也就练扎雪橇,所以那几人手脚极是麻利,不过片刻一个雪橇就已扎好。
王霆和另几个兵丁一起抬起马周,放在雪橇上。几个善于跌打推拿的兵丁走上前,将马周四肢断骨接好。接断骨原本极痛,马周咬紧牙关,任凭豆大的汗珠不住从额头渗出,竟是一声不吭。王霆见他如此硬气,心情舒畅,哈哈笑道:“好,好汉子,看在你这么硬气的份上,我就帮帮你。”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取出药膏抹在马周断骨处。
马周只觉肌肤传来一阵清凉,断骨处火辣辣的疼痛大是减轻,鼻中隐隐传来龙澹香的香气,知这药必然极为名贵,不由怔怔的望向王霆。王霆笑道:“贼厮鸟的臭花子,这回可便宜你了。这药膏是梁毓家祖传的跌打药,那老小子小气得紧,老子磨了他一年才给这一瓶,老子还没用过,先给你小子用了。”
一日之前马周还是半个北地说一不二的人,如今却四肢皆断,形同废人,落魄至此,原本就自怜自艾,王霆对他的称呼虽不中听,但说的话却露出一丝真诚,马周心头一暖,泪水差点涌出眼眶。强压下流泪的冲动,马周沉声道:“我可以保证,以后你再不会用到伤药了。”王霆一愣,道:“说什么?”马周微微一笑,没有回话。王霆哈哈大笑:“书虫就会胡说八道。”接过兵丁递上来的麻布,在断肢上缠了几圈,取过硬柴,在断肢两侧固定好,再用麻布用力缠上,对马周的话丝毫不以为意。马周不由的苦笑,心道,马周啊马周,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智深如海,叱咤北地的那个马周吗?你现在只是一个叫化子,只是一个谁也看不起的残废、可怜虫。心中这般想,不免有些意兴萧索,只觉刚才还不如直接从崖上摔死,就此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王霆将马周四肢固定好,又将断折的肋骨接上,这才站起身,跺了跺脚,抖落身上的积雪。仰头望去,昏黄的火光中,只见漫天大雪,纷纷扬扬飘落而下,心中一阵烦闷,猛啐一口痰,骂道:“奶奶的贼厮鸟,下,下,下,下个没完没了,哪天看不把你下个大窟窿。”张华摇头苦笑,走上前道:“王校尉,大雪不停,道路湿滑,不如在此停一宿,明日再上路。我们赶了七八日路,兵士也有些疲惫了。”
王霆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迈去,兵士都不吭声,拖橇跟在王霆身后向西北而去。雪橇晃晃悠悠,马周在其上不住摇摆,原本和雪狼打斗已令马周浑身酸痛,精疲力竭,再晃得几晃,终于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天色大明,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从两旁高耸的崖壁向上望去,是一线碧蓝的天空,光影流动,昨晚的经历已变得极为遥远,如今想起,恍如隔世。
身下的雪橇仍是不住颠簸,马周动了动,这才惊觉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个皮毯,一直盖到下巴。长长的绒毛随着雪橇的颠簸,在鼻尖不住搔刮,有种麻酥酥的感觉,一阵奇痒,马周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身旁随即传来一阵哄笑,笑声中,一个兵丁道:“喂,醒了,饿不饿?我这里有些吃的。”马周转头向那人望去,那兵丁大约十五六岁,一幅憨憨厚厚的模样,双颊此时被北风吹得通红,见马周转过头,将手中的大饼向马周晃了晃,道:“吃不吃?”马周微笑着摇了摇头,那兵丁咬了一大口饼,俯身抓了把雪塞进嘴中,用力咀嚼起来。拿饼的手红彤彤的,十根手指肿得像小萝卜,左手背上一块拇指肚大小的冻疮,隐隐间渗出黄脓,想来已在如此严寒的天气中行了多日。
那兵丁见马周盯着自己,睁了睁眼,将大饼递向马周。马周微微一笑,仍是摇了摇头,哑声道:“我不饿,你吃吧。”那兵丁憨憨一笑,道:“我叫何平,你叫什么?”马周张了张嘴,涩声道:“我姓……高,叫高柔,你叫我高柔吧。”瞥了眼身上的皮毯,道:“这是……”
何平咬了一口大饼,边吃边笑道:“是张使节的,听说这是他出使羌氐部落要来一大堆粮食后,咱们主公送给他的。”马周长哦一声,心道,原来那中年人就是张华,看他憨厚老实的模样,竟然可以挑拨像舒至与符彤多年的交情,实是人不可貌相。笑了笑,道:“咱们那位校尉叫什么?”何平向嘴里塞了一口雪,咽下嘴中的大饼,道:“王霆。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当他的面喊他官职,他会踢烂你的屁股的。”马周听何平说的有趣,低声笑了出来,何平也憨憨的笑了起来。马周笑道:“为什么?难道是嫌小?”何平摇了摇头,道:“不是。咱们校尉平生最佩服的就是他的堂哥王乐。王乐大哥本来是长水校尉的,汉阳之战时正是他镇守汉阳,由于疏忽导致被夏侯渊偷袭,因此就被主公贬了一级。算官职,咱们校尉反在王乐大哥之上,所以他听人喊他的官职就生气。”
马周哑然失笑,心道,怪不得王霆对张华一副要生吞活剥的模样。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何平皱了皱眉,一把拉住拖动雪橇的战马。马周一愣,向四周看了看,发觉整支队伍已停了下来。
马周惊道:“前面怎么了?”何平低声道:“有人来了。”马周瞥眼望向四周,身周的兵丁早已六人一组的站到了一起,如花瓣一般,分守一角,而六个小组又隐隐组成更大的花瓣。心道,这就是吴晨赖以成名的“六花阵”了,只不知道它是如何变化的,竟能令纵横凉州近二十载的韩遂和老奸巨猾的钟繇畏之如虎。
前面又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在崖壁间低沉回鸣。安定兵丁的神色愈加凝重,四周的氛围渐渐沉闷,马周拼命仰头想向前看,只恨却什么也看不到。
蓦的远远传来一声号角的低鸣,何平等人脸上喜色一闪而过。何平长舒一口气,笑道:“是自己人来接我们了……”话还没说完,前面一阵马蹄声响,地面轻轻的颤动。根据地面的颤动,马周估计人数起码有上千人。马蹄急响,何平拉着马周避向一边,数十匹马掠过二人,向山上奔去。低沉的号角此起彼伏,在整个山谷间回荡,身旁涌过的骑兵越来越多。
何平等人避在一旁,凝神倾听,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半晌,何平转身向马周道:“是主公亲自领军,咱们有大仗要打了。”
马周急忙道:“何平,带我上去看看。”何平摇头道:“不行,你的骨头才接好,如果乱动,以后会变残废。我负责照看你,你出了事,王三哥会把我的屁股踢烂的。”
山东面战鼓擂得更响,大地剧烈颤动,数万只马蹄践踏地面的隆响,震得人耳鼓生疼。马周知必是吴晨和马遵在直路城外交战,心痒难搔,大声道:“何平,我知你是遵守军纪,但错过这一场大战,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了。”何平还未答话,身旁的兵丁道:“何头,他都不怕残废,你还替他担心什么,咱们上去吧。”另外数人齐声催道:“上去吧,上去吧。”何平的脸涨得通红,咬了咬牙道:“你们小心抬他,等看过了,咱们悄悄的下来。你们谁也别给我添事。”众人喜形于色,悄悄向山坡上移去。此时千余兵马埋伏在山坡上,再无空地容纳这几人,这些人只得慢慢向两山夹峙处走去。走到一处山侧的一块巨石下,何平作了一个手势,叫众人放下马周,自己转身爬上山石,刚探出头,“啊”的一声轻呼,僵在当场。另几人纷纷扑了过去,也是一声轻呼。
马周仰头只能看见这几人的背影,耳中战鼓雷鸣,心中着实难受,狠了狠心,一个侧身翻下雪橇,用手肘托着前行,爬上山崖。眼睛慢慢探出山石,入眼是数里外万余兵马组成的方阵。
那方阵密密层层一排接一排,如林的长矛在阳光中闪烁着刺眼的寒光,一股巨大的压迫力,凌然直冲胸臆。方阵对面是数千身披皮毛的先零羌战士,如河中芦苇般密集的弯刀,斜举向天,威势也是极为惊人。
马周心道,原来是先零羌人增援马遵了,这场戏有得看了。
战鼓越敲越急,如闷雷在九天不住滚动,激得人血脉贲张,就在鼓点最雄浑的一刻,喊杀声震天而起,密密麻麻的羽箭飞蝗般扑出军阵,无数弯刀在寒光中闪动。铁蹄践踏,雪尘急扬而起,如银山雪岭,喷薄而来,声势雄伟之极。
尖锐的号角声一丝铁线般飚向半空,旌旗挥展,方形军阵立生变化,一排排战骑由内向外层层翻滚,阵形两角迅速延伸,中军向后退却,形成一个中间凹陷,两翼外张的偃月阵。铁骑奔践,雪尘滚滚涌动,整个阵形瞬即没入滔天的雪潮之中。远远望去,安定的阵形犹如一只两翼张开,振翅冲天的硕大无朋的飞鸟,两翼包夹处正是以锥形阵奔突而前的数千先零羌人。安定军阵变化过程中,弩箭始终没有间断,黑压压乌云一般窜入奔袭而来的先零羌人阵中。马周心中叹服,如此众多的兵丁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如此流畅的完成阵形的变幻,已是难能可贵,但更难得的是,阵形变换中始终保持骑射,阻住敌人进攻,为完成阵形变幻赢得了时间。安定军中确有不世出的奇才,军阵得他调教,难怪会纵横关内,所向无敌了。
马周心中虽然念头百转,眼睛却是紧紧盯着战场上的变化。安定虽然完成军阵变幻,但两翼并没有继续延伸以形成包围合击,而是依旧保持中间夹击的阵势,全军随着先零羌骑兵的奔袭,不住向后退却,通过分层阻击撤退,和锥形阵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依仗安定强弩的远程射击能力,不断射杀逼近的敌人。但安定后退的速度终不及先零羌人正面突击的速度,因此两阵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激战扬起的雪潮汇聚在一处,再难分出彼此,只能根据滚动的潮头和潮尾的距离判断是否已短兵相接。只见那在后涌动的潮头急速迫近,众人看的惊心动魄,心越提越高,蓦然间,强风裹着惊人的寒意刮面而过,口鼻之间立时被气流堵塞,胸腹更是如遭重锤,齐齐被掀翻在地,还未明白发生什么事,雪潮已急涌而上,将众人卷入其中。一时间,眼前白茫茫一片,恍如置身云雾之中。
山谷中号角尖鸣,铁蹄踢踏,山脉剧烈颤动,埋伏在山坡的伏兵催马窜上上崖,随即俯冲而下,金戈铁马,高山滚石,如雪龙破浪,气势雄浑至极点。金鼓齐鸣,中间夹杂着号角的尖鸣,刀枪碰撞的脆响,刺得人耳鼓欲裂。雪雾滚滚,山石崩裂,混着泥沙雪层急坠而下,震倒在巨石下的几人双手抱头,紧紧趴着地,任凭雪块泥沙击打在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山阙的颤动渐渐变小,震天的嘶喊越来越远,下滑的沙石雪块慢慢停止,何平立即从半人高的积雪中一跃而起,扑向那块山石,探首望去,滚滚的雪潮向东而去,显是山下的大战,以本部军马大胜结束,此刻大军正在追击残余的敌人。何平长舒一口气,举手揉了揉太阳穴,刚才的大战看的目眩神驰,至今还未缓过劲来。蓦地发觉雪橇半竖着扎在积雪上,原本应当在其上的马周竟然已不知踪影。心中大急,高声唤道:“高柔,高……”一把微弱的声音从身侧传出:“我,我在这儿……”
何平循声望去,只见马周夹在巨石与山岩的缝隙中,身子深深埋在积雪下,头颅虽然露在外面,却是挂满冰雪。何平急忙走上前,和另外几个兵丁将马周挖了出来。马周虽是狼狈不堪,脸上却是带着惬意的微笑,哈哈长笑道:“痛快,痛快。”安定军从变阵,诱敌,出伏,合围,破敌,追袭所有环节犹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虽然大大小小经历过数十战,马周仍是看得如痴如醉。何平等人见他如此,心中更是自豪,边将马周抬上雪橇,边争论刚才的战事。此时山下号角响起,何平等人急忙抬着马周向山下奔去。
留守的兵丁大部分都找了个地方观看此次大战,听到号声都向下赶,何平他们抬了个半残废的马周,脚步有些慢,成了最后一个归队的小队。王霆高踞马上,沉着脸道:“奶奶的贼厮鸟,你们死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慢?”何平道:“我们……抬他去解手了。”王霆扫了一眼满身冰雪的几人,冷哼一声,没再说话。何平转身,向马周吐了吐舌头。马周亦向何平眨了眨眼,余光从何平身侧掠过,瞄向王霆身后那人。那人一头漆黑的长发,松散的披了下来,只在颈后将长发扎了扎,眉目清秀,只看侧面已知此人极是英俊。身后背着一把大弓,足有一人多高,弓柄处的杨木色呈暗红,隐隐有层润泽之意,显然是不知被摸索过多少次,汗水早已浸润其中。马周心道,此人想来就是号称安定第一神射手的“小李广”云仪了。王霆挥手道:“贼厮鸟的,呆着干嘛?难道还要老子请你们回阵。”
何平等人急忙拖着马周走进队中,众人催马前行,王霆转身向云仪道:“云仪,你说大哥已经知道老……我来了,那大哥怎么说?”云仪道:“主公说‘他来才是王霆,不来我倒要怀疑是另一个人了。’”王霆哈哈大笑:“老……我就知道大哥最体谅我了。”云仪微笑道:“你来,主公不怪你,不过你要挟军队,不从调令,主公可是很生气,昨晚还征询要怎么处罚你。”王霆嘿嘿笑道:“不就是军棍吗?老子皮糙肉厚,打二十给老子搔痒,打四十舒坦筋骨,打六十活络经脉。”云仪笑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但我听赢天说,此次主公不但要打你军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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