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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蛋一反常态地乘了从广州到深圳的大巴。他这次来深圳,是先由北方乘火车硬座到广州,到达广州后,再乘大巴车到深圳。这种长途跋涉二三十个小时坐硬板火车的经历,过去也常有。只是这次不同以往。这次来,他是借钱来的。他手里突然没钱了,不得不坐硬板。按他现在喜欢摆阔的习惯,他本来要买卧铺的,但卧铺根本买不到。好在他这几年坐惯了硬板车。下石狮,去上海,来广州,只要有批发进口的服装,他都去买。每次都不比这次轻松。每次都是一抬脚就走,然后扛一个比麻袋还长的暗色布袋子上火车。上了人挤人的硬板车厢,总能想到办法连客套带蛮横的在行李架上推出一个地方,把超大的布袋子举上去。那是他批发回来的服装。然后,他一屁股坐下来,大大咧咧地把口袋里一堆乱七八糟东西掏出,往靠窗户的小桌子上一扔。自言自语说:“我操,多花了五十块才搞到这张坐票,不然的话,我操尼玛,还得一路站回去。”
他扔到小桌子上那堆东西,吸引了周围身子挨身子的五六个有座的,以及过道上准备站立二三十个小时的年轻男女。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小桌子上。因为那堆纸片钥匙里还有三四张一百元的钞票。小桌子上已经被人主动挪开的方便面纸袋和水杯,也像躲避土匪一样躲得远远的。十几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眼巴巴盯着桌上的百元大钞。好像那几张百元大钞安装了钩子,死死钩着周围凡是能钩到的眼睛。
二蛋那次过足了摆阔的瘾。他还嫌不够,又不屑地扫视一下周围一张张土色和菜色的瘦脸,说:“真他妈的,现在啥他妈世道,连个坐票都买不到。”他纯粹是为遮掩自己和大家一样,也在肩扛人背倒腾买卖稀缺的服装。他只是不想与一帮子买不到也买不起坐票的农民为伍而已。他已经变得粗壮的身子看在硬板靠背上,并不去收拾桌子上的钱,只捡出一个透明塑料打火机,掏出烟点着,喷出一堆浓烟,无所谓地说:“真他妈没办法,整整多花了五十块才闹到这张坐票。”
没人敢去接他的话茬。因为光天化日之下敢于把百元大钞扔在小桌子上的人,这阵势就足以震撼的了。
这时,有人挤过来。是一个小伙子。留着短至一寸的头发,。白净脸上方,头顶侧面赫然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他与自己年龄不相仿的冷峻脸色,和旁若无人的走路姿势,让拥挤的人们不由地纷纷让着。他走到正好对着二蛋的座位边,居高临下地说:“来。”
坐着的干瘦中年男人马上站起来让到一边。疤痕小伙子缓缓坐下。不去看人,也不去老二蛋。只是把随身的一个矿区水瓶子往小桌子一推。把二郎腿翘起来。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盒烟。是万宝路烟。他慢慢摸一下裤兜,有气无力地直视着二蛋,懒懒地问:“有火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