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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再磕了三个头。
那二位女侍本无什么权力的,全受着仲花疏的指派,她们不能定夺,就欲去请示仲花疏,一室腿脚利索,她已经慌乱到尽头了,甚至放心要豁出命去。
她为屈瑶披上斗篷,趁只剩一位女侍在,忽然转身去,自后院的小路,钻进了小圆子的一片树林里。
白昼虽晴但短,不多时,日头往屋脊之后去。
天光变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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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昏时候,秦绛在厅外的火炉上煮了茶,她将那深赤色的液体斟与颜修和毕重峰喝,后又唤了赵喙去,没多时,聂为也自尚药局来了。
“我看颜大人今日在头痛呢。”秦绛垂眸品茶,缓声地说。
颜修轻笑道:“总有些怪事落在我头上。”
“什么怪事?”聂为忙凑来问。
赵喙亦是在一旁站着,伸手拍聂为的肩背,说:“你别多问。”
毕重峰平日里是总严肃沉闷的人,他倒不是过分严厉,而是在上了年纪的众臣中惯了,因此少与后辈交谈,总插不进话。
他只闷闷地说:“你们喝好就散了吧,该回家的回家去。”
赵喙摇摇头,道:“禀毕大人,我今夜当班,他们都走了,现在就剩我一个副使。”
“我家中长嫂生子,近日全是拜贺的人,我喜欢安静,所以夜里就在尚药局的房中睡了。”聂为说罢伸手,自添了茶来。
颜修将杯子放了,他嘱咐赵喙和聂为拿了凳子来坐,又说:“我也不回了,要给太后殿下写方子。”
“什么好方子,颜大人?”秦绛双眼精明,犀利道,“党参,韭子,仙茅,海狗肾……你不必告诉我太后要吃这些吧。”
颜修还未反应,赵喙还屏息惊叹之时,聂为已经挤眉弄眼笑得捂了肚子,毕重峰仍在饮茶,他叹气,蹙起眉头,低声道:“你们当心些,别被听了去。”
毕重峰像是着实来喝茶的,一杯饮毕,就起身回府了,聂为看那影子消失在门外后,低声说:“毕大人真是古板,和我爹一样。”
“聂为,你自毁便自毁,切勿带上我们一行,跟着你受斥责。”秦绛嘴尖地与他说笑,又正色。
聂为咬着牙止了声,半晌,才和缓怯懦地,说:“我不是挑衅他。”
“你并没有说错,”赵喙抿唇,再说,“他就是古板。”
年青的人在一处,又无刻意的尊卑之序,因而适时地调笑起来,赵喙总平和正经的样子,即便侃弄职务上级的太医令,也像在理论正事。
秦绛点着头,说:“能者敢言。”
聂为立即不愿,问:“秦大人,为何他是能者,我是自毁啊?”
“赵喙安静细致,知道事理,当然人人都会喜欢他。”秦绛与聂为玩笑,眼看着他锋利的眉蹙起来。
聂为抿起嘴,有些不悦了。
秦绛又说:“你年长些,敢说敢做,也没不如他的地方。”
“你二人快感谢秦大人,她从来不夸人的”颜修仍在思虑今日未解决的烦事,随口说。
聂为自知秦绛与他玩笑了一番,依着性子好,也未觉得不适,此两处少有女官,秦绛一张毒嘴,可心里明朗,因此倒受人喜爱。
她又开口去呛颜修,说:“颜大人别来损我,快好好想你的方子吧。”
聂为又来了话痨病、好奇病,他凑来询问:“颜大人,那方子……不会是给陛下的吧?”
“当然不是。”赵喙辩驳。
“我就说,按道理也不会是,他才十七岁,还没我年长,这个年纪根本用不着药的。”
聂为自觉得分析妥当了,抿起嘴点着下巴。
颜修一口饮了杯中半温的茶,他稳当坐着,轻笑之后叹气,说:“人总有例外的,你们别去议论,这种秘密事,怪罪起来便知道是谁传的。”
茶饮完了,颜修便暂别众人,独自回了房中,将烛灯点上,一阵,赵喙再拿来一盏灯,又添了炭盆中的火,他问:“大人想吃什么晚餐宵夜?”
“我喝了茶,吃不了什么,你去当班处守着吧,小心有谁得了急病,寻不着人。”颜修握着笔,去沾砚上的墨汁,轻声道。
赵喙说:“我方才在院外,听人说今日皇后在月阔宫被太后罚跪,陛下那时在岁华殿和邶洳王下棋,一室姑娘去求他救人,他丢下半局棋就走了,也不知皇后怎样了,现在也未有人来传御医。”
“有时候觉得,他们也像普通夫妻。”颜修举笔半晌,也未写出下一味药的名称。
赵喙说:“人是有情的,即便早时不和睦,如今这么久了,也许真的不一样了。”
“他们同样是有心性的人,同样年少,同样在富贵处长大,同样尊贵。”
“你在感慨吗?”赵喙问道。
颜修安静深吸一口气去,他将笔放下,抬手去寻桌前的药书,说:“我记住了方才秦大人的一句话,用在你身上的,同样能给陛下用,我熟识他之前有不解和难以服气,可我如今能够说他惨绿年华、风流有为,自然人人都会喜欢他。”
“我也觉得陛下很好,即便很多人介意他的年轻,又编造些谣言,”赵喙顿声后,轻说,“在民间。”、
桌前烛灯的光闪动起来了,颜修翻开药书,他借光,察觉那满纸都是跳动的字,他的指尖要讲书页掐开一个浅浅的洞。
待赵喙离去,颜修起身推门,他见夜中有银钩月,正与房檐下暗淡的灯笼照映。
灯笼倒更像月亮。
人的情奇怪,孤寂无助时才记起逃避,颜修忽然想起扶汕,想起那处暖热的四季,想起汕水清波,也想起了那日在南浦堂被兼芳递来的、盖了红色玺印的、陈弼勚亲笔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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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弛勤仍旧一身红衣,他像是不知晓寒冷,因此未穿斗篷夹衫,一把腰窄细,由朱色腰带勒着。
他仍旧面庞漂亮,脖颈上存留着一抹粉红色的胎记。
黄昏将晚时候的定真殿中,寂静肃穆,值冬季,因而是极度寒冷的,门外及殿周各处,时刻有精兵巡逻守卫着。陈弛勤几时辰前趁着洒扫进来,瞒着那时来回行走的内侍,在殿楼深处的房里藏着,到现在。
他是经历了思虑的,因此丝毫没忙乱,祭品纸钱、灯火香烛,一切皆简单备着,他借从窗外来的灯光看殿内的一切,看空荡荡的龙椅,以及遍布四处的尊贵纹样、奢华浮雕。
“娘。”陈弛勤在那殿中央跪下,膝盖骨撞得生疼,他不顾天花板上凶猛的龙形雕刻。
膝下正是众臣上朝的跪处。
陈弛勤轻笑时,眉眼仍旧艳丽,可少去原有的几分温和,如今全然成了愤恨苦痛,他将纸钱点燃,盛在从殿内寻来的银盘中,盘前摆放金玉死时留下的梳子。
他未流泪,一双眼被香烛熏得泛红,又道:“我丝毫不思念你,走了是你的解脱,若我们真的是狐狸,那最好,也不至于沦落至此了。”
银盘上火光跳动,是偌大殿中能彻底忽视的亮点,像从远处天上,来了沉重的一颗星斗。
“皇权龙椅皆为你祭奠,此时定真殿了无尊卑,只剩权力的凶恶,以及逝后仍被蜚语诋毁的你。”
陈弛勤俯身叩头,跪得毫不庄重,他穿红衣祭奠,在远处瞧时,可见纸钱燃尽的飞灰,人如一滩血,掺进了滚烫的火里。
[本回完]
下回说
暖雨三番笑前
寒风无往泪下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