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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余人死于非命,颜子璇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千夫所指的滋味任谁都不好受,她依旧是一幅没心没肺的样子,照旧跟人出入风月繁华场俨然已经是真正的阔太太。直到简淇涉莫名其妙地死了,她被赶了出去,流落到她曾生长过也曾被迫害过的爻门,被南界不知是谁逮捕了,吃了一年半的牢饭,一枪毙命,尸身被某个瘦弱遮面的友人收殓,好歹没有落个曝尸荒野的下场——虽然照那时的人看来,这才是她应得的结局。

    而林冉萧说,他欣赏这两个人,一个心机深沉,一个毫无性格。

    “她们是反抗者,我欣赏反抗者。”林冉萧依旧笑道,“你知道那个时候男尊女卑的观念很严重,流传到现在的女人,要么是像谢今枝一样的拥护者,要么是一个比一个下场更加悲惨。我本人一向认为时势造英雄,所以男性在那个年代成为风云人物,虽然也有他们个人的能力所致,但大抵也沾了乱世的光,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但多半是为了钱权名利。女性要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可想而知有多不容易,但她们敢于为自己去博一条出路,谢今折的报道几乎句句属实不怕上位者当权者的迫害——虽然她最终也被暗杀而死,但比起她姐姐的善于钻营,我更欣赏她的真性情。而颜子璇是孤儿,她能一步一步接近权力中心,敢于放弃自己心中原本错误的坚持,选择自己最想要走的路,这种勇气也不是人人都有。也许她的确心思歹毒,可当年为人称道的那些所谓名流,有多少又手上是干干净净的呢?颜子璇当时说,战争无论如何都要死人,遑论内战,而所有人应当做的是让它尽早结束。她做到了,不管她杀没杀人,她所参与的爻门之战确实加速了战争的结束,挽救了更多人的性命。那些背后操纵的人满手血腥却为人赞颂,我觉得我欣赏颜子璇也并不是毫无根据。也许……只是欣赏像她们那样的反抗者,仅此而已。”

    林冉萧的说法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赞同,但屿阴望着他,忽然没由来的心中一痛。

    “我觉得您说的有道理,毕竟不能单纯地从一个角度去看待一个全面立体的人。”她道,“我听说史学界现在也有不少人在为颜子璇翻案,有些事真真假假我不好妄断,但是有一点我很赞同,颜子璇和谢今折,无论是谁,抑或是更多不知名的女性,她们所受的迫害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希望终有一天所有人能给那个时代的女性一个客观公正的评判。”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不知道您最欣赏的男性呢?”

    林冉萧坦然一笑,没什么犹豫就开口:“倒也没有欣赏的人,我只是觉得当时有些男性懦弱得太过分,比如南界总长沈世闵的胞弟沈世桓。”

    屿阴静静地看着他又语出惊人,心里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曾有传闻说沈世桓是个浊世君子,最后却被南军军区司令的弟弟周溢呈霸王硬上弓,硬生生地被绑架到周宅。周溢呈不怕空架子沈世闵,沈世闵知道了甚至还要抢着机会双手奉上人来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周家人很懂他这个讨好的举动,就顺水推舟地挟天子以令诸侯,反正实权还握在自己手上,何必为了吃肉惹上一身膻——沈世闵放弃弟弟是假,表忠心才是真,周家看出他的投诚,也就不会动他——而事实上很多沈家做的缺德事都可以算在周家头上。

    颜子璇上刑场,是沈世桓开的枪。

    屿阴点头道:“但是……或许沈世桓也有苦衷呢?就像您刚刚说的两位以及更多女性那样。”

    林冉萧淡淡一笑:“也许,这也是打个比方吧。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个人还是欣赏能在那个时代出名的所有人的。”

    这个话题就这样高举轻放地揭过了。屿阴在脑海里回顾了一下稿子的内容,问道:“林先生,不知道您能不能讲一讲您不上班空闲的时候有哪些业余活动?”

    “我会去咖啡馆坐一坐想想工作上的事情,有时候会百~万\小!说,总之都是一些安静的事情。”林冉萧坦然答道,“不过也许今后会尝试着去换换热闹的环境,我们NR投资的人一向都关系和睦,我不能带着偶像包袱嘛。”

    屿阴会心一笑,接道:“林先生幽默风趣,想必员工们对您的评价不错。”

    “最早也是接手别人的公司。”林冉萧不置可否,“我感谢所有人对我的支持。”

    屿阴知道这应该是林冉萧不愿提及的一些事,于是又带节奏偏到别的话题上来。

    访谈结束,所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愉快模样,只有屿阴低着头默默收拾好材料,被工作的紧张感压住的悲哀重新又翻了上来,一浪一浪地涌进她乱糟糟的脑海里。

    临城的博物馆她是知道的,官方兴建的内战博物馆,可她不知道“沁凉”邀她过去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周湘哀和那场内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讥讽地笑着摇头,笑自己不可理喻地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咫涯确实有联系,淡薄的先祖与后辈的关系,周湘哀算什么呢?正如林冉萧所说的,内战中的女性一个比一个惨,谢今枝在踏上那条鲜血尸身铺砌的路时,就不把自己当女人看了。

    还是说,长得和梅玖微有三分相像的悯年?

    不是水月镜花的虚像,就是自欺欺人的掩饰。

    屿阴闭上眼按了按发酸的眼眶,提步向录播室外走去。

    “沁凉”说,周湘哀对她够好了,至少从一开始就没给她机会,这话倒没错,湘哀很直白地就拒绝了她,没留一点暧昧的空间供她回味。那么她到底应该感念于湘哀的“真诚”,还是应当悲哀于曾有人是湘哀给过机会的。

    她拿出手机划开通讯录,下意识地就点击了湘哀的电话。

    湘哀是秒接的,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那头女人清冷的声音长驱直入:“你好,有什么事吗?”

    屿阴心里惴惴不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答道:“对不起,我打错了。”

    湘哀愣了一下,随即道:“你有事吧?我现在有空。”

    屿阴死活不肯说话,湘哀无奈道:“是不是谁跟你讲我坏话了?”

    “没有。”屿阴矢口否认,“你忙你的,我还有事,不和你说了。”

    湘哀应了一声,顿了片刻还是解释道:“我上次话可能说得有点重,但是确实是真心话,我曾经和你说的也是真的,爱过我的人全部死在我手里,你总没必要拿你的性命去勾连一场赌局吧?”

    屿阴沉默半晌,淡道:“我没有说什么,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忙吧,我才刚刚结束一个访谈节目。”

    “那就这样。”湘哀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她的观点,就干脆利落地表示再见。

    忙音松散地落在她耳边,屿阴低头盯着墙角没有被捡起来的碳素笔,慢慢地蹲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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