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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余思雅脑子就是灵活,比他好几任秘书都还灵活。就是太灵活了,一般的领导人根本招架不住,看看,小王去了红云公社,简直被她压得暗淡无光。明明是挺出色的一小伙,但谁让他碰上了个比他出色耀眼上百倍的下属呢!
梅书记非常沉得住气,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还有什么,你尽管说。”
余思雅嘿嘿笑了一下,顺手拍了一记马屁:“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梅书记你。是这样的,梅书记,出了楚玉涛同志的事后,我就一直在琢磨,咱们县梅书记公正廉明,都会发生这种事,那别的县市呢?保不齐也有藏着私心的,咱不能只让咱们辰山县出名啊,你们说是不是?所以啊,我跟路主编说了,咱们辰山县清河鸭养殖场愿意站出来赞助省报,出一期特刊,将省内各大学的录取名单都印刷出来,像平时发行那样,投递到每个县,每个公社,每个单位。让所有的人,只要稍微想点办法,就能看到录取名单,查到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录取。”
“这样一来,要是别的县市也有人明明考上了,却没收到录取通知书,那考生看到自己的名字,肯定要去上面反应的,咱们辰山县也就不特殊了。相反,咱们县还是自查最积极,处理最严肃,反应最快,改正错误最认真的县。不说表扬吧,但至少咱们没那么打眼了,旁的人对咱们县的感观也会变好许多。”
余思雅没明说的是,这一招就能将其他县市给拖下水,到时候他们辰山县就不是唯一一个犯错误的县了,就没那么突出了。
梅书记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目露复杂地看着她:“我还是低估了你。余厂长,有没有兴趣从政?”
他要是有个脑子这么灵活,会搞政治又懂经济的秘书,何愁县里成绩搞不好?哎,本来觉得小王和小胡都是挺优秀的年轻人,可跟这姑娘一比,简直没法看了。她简直是一次有一次地刷新他的认知,要不是对这姑娘知根知底,他完全没法相信,这是个20岁的姑娘。
余思雅腼腆地笑了笑:“梅书记,过完年我就要去省城上大学了。”
梅书记一拍脑门:“我都忘了这个。咱们继续说正事,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高主任他们?”
这个主意,余思雅可不能出,有越俎代庖的嫌疑。她微笑着说:“梅书记,我觉得这个案子可以交给公安局去查。让教育部门自查,别人也未必信服这个答案,还是请没有利益相关的第三方比较合适。正好,公安局的公安们有丰富的查案经验,让他们出马再合适不过。”
梅书记瞅了余思雅一眼,公安查案,这件事就得立案,性质就完全变了,可不是先前的党内自查这么简单,这已经变成了刑事案件,高主任他们也得负起刑事责任。
不过高主任实在做得过分,断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还破坏了教育的公平性,违背了高考选拔人才的初衷,确实应该严惩。这样也能表明他们辰山县杜绝一切以权谋私的决心。
“好,就按你说的办。小胡,你打个电话去公安局,让人把涉事的相关人员拘留起来,彻查此案。”
“是。”胡秘书惊骇地看了余思雅一眼,短短半个小时,他亲眼目睹这个人是如何说服梅书记,让梅书记暴躁的情绪平静下来的。
等他出去后,梅书记稍微放松了一些,往后靠了靠,抬头看着余思雅说:“余厂长,听说你们厂子里已经停工停产了。左右你也无事,要不来帮帮我。提出自查的是你,你应该对此最有经验,把这事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不如由你牵头成立一个小组,在调查小组来之前,咱们先自查一下县里还有没有楚玉涛的这种情况。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梅书记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根本就没给余思雅拒绝的机会。
摸了摸鼻子,余思雅谦虚地说:“谢谢梅书记的信任,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没有经验……”
梅书记打断了她:“没关系,你没经验,其他人也没经验。你还比他们有脑子呢!”
真不知道这话是夸她还是讽刺她。见实在推脱不过,余思雅先给梅书记打了个预防针:“那个,梅书记,你真要让我查,如果查出了问题,我可是要通知公安的。而且这个事我也会告诉路主编,让她一并报道出去,显示咱们辰山县杜绝一切不正之风的决心。”
梅书记心说,反正调查小组就要来了,还能瞒过去不成?
“行了,你的要求我都答应你。你去找小胡,调几个人去帮你。”
余思雅想了一下问道:“梅书记,这个人选随便我挑吗?”
“随便你挑,目前这是咱们工作中最重要的事。”梅书记郑重地说。
余思雅站了起来:“好,梅书记,我明白了。”
等她出门后,梅书记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跟霜打过一样没什么精神的王书记头上:“在今天之前,你一点都没察觉余思雅在干什么?”
王书记惭愧地低下了头:“抱歉,梅书记,这个事情也怪我。前天余思雅带着楚玉涛和李主任来公社找教育助理员,当时双方就闹得不打愉快。我知道后,也没太重视这个事,因而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你是没想到余思雅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吧!”梅书记一阵见血。
王书记无言以对,脸上一片愧色。
梅书记倒是看得挺开:“不怪你,要是几天前,有人跟我说,咱们辰山县要扬名,省里市里都找我,我也不相信的。只能说,余思雅这个人的胆子太大了,就没有她不敢做的。”
王书记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抬头望着他。
梅书记也没解释的意思,只说:“她这人虽然闹腾了一点,但没什么坏心眼,相反还有一腔热血,你跟她学学也没坏处。”
王书记错愕地看着梅书记,万万没想到梅书记对余思雅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梅书记看他这副反应就笑了:“难不成你还真以为她是为了把其他县市拉下水,不让咱们辰山县这么打眼,才出钱给省报印刷录取名单的?”
“不是吗?”王书记声音干涩地问道。
梅书记摇头:“当然不是。我找她很突然,但提起这件事,她胸有成竹,应该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我所料不差,她跟省报那边都已经沟通好了。她即便消息再灵通,也不会知道调查小组的事,也就是说,她早做了这样的打算。你说还能是为了什么?哎,跟她这样的年轻人相比啊,咱们老一辈子真是自惭形秽,顾虑太多,束手束脚。”
说到最后,梅书记忍不住唏嘘。
王书记这才恍然明白,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澎湃情绪:“她为什么不说实话呢?她明明是为了那些跟她毫无关系的考生,做的是好事。”
“可能是怕我们这些老年人不理解她吧。”梅书记慢悠悠地说。
王书记立马驳斥:“你不是这样的人?”
梅书记看着他:“这可未必,就算我不是,那其他人呢?这世上不愿惹麻烦的人终归是更多。怎么样,你这次下乡历练值吧?”
王书记苦笑:“值。”
看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梅书记拍了拍他的肩安抚他:“像余思雅这样的终归是少数。她是个闲不住的,肯定还会不停的折腾,你斗不过她的,好好跟她干吧,她把厂子搞好了,你的履历也好看,还能跟着她学到不少东西。”
就是梅书记不说,王书记现在也升不起跟余思雅作对的心思。他笑着点头:“我知道的。”
余思雅找到小胡,说明了来意。
小胡带她去人事处,将政府办公大楼里工作人员的名单都拿了出来给她挑。
余思雅扫了一遍,这里面只有几个小年轻,最年轻的都比她大两三岁。而且每个人都有工作,这怎么挑啊?
更重要的是,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跟高主任之流沾亲带故的。她一个被人看不起的乡下人,这些干部哪会听她的指挥啊。
见识过那个叫小严的科员的高高在上和高主任、牛副局长的敷衍,余思雅对找不自在没什么兴趣。
她合上了名册,不好意思地说:“胡秘书,我看临近年关,大家工作都挺多的,恐怕没时间跟着我天天跑教育局,甚至还要下乡。这样吧,你看我从咱们厂子里叫几个年轻人来帮忙怎么样?咱们厂子因为缺乏原材料,已经提前放假了,叫他们过来也不耽误工作。”
“这个……”小胡拿不定主意,有些犹豫。
余思雅笑眯眯地说:“要不你去问问梅书记,要是他没意见,我就直接回去安排好,让咱们厂子里的车子明天将人送来。”
小胡想到余思雅短短半小时就改变了梅书记的主意。梅书记不但没怪罪她,甚至还委以重任,便不敢忽视余思雅的意见,认真地说:“好,你稍等,我去请示一下梅书记。”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了。”余思雅笑着说。
过了几分钟,小胡就回来了:“余厂长,梅书记说这个事你安排就好。不过要尽快,赶在调查小组来之前,咱们自己先把脚上的泥洗干净了。”
“好,那我这就回去,安排好人员,明天一早就去教育局。”余思雅高兴地说。
她没等王书记,先想办法回了厂子。
小李看到她,马上站了起来,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余厂长,没事吧?我听说上午你跟王书记一起去了县里。”
“没事,梅书记找我了解了一点情况。”余思雅没有跟小李多说里面的内情,这种事在公社传得沸沸扬扬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信息不公开,传播途径有限,人传人,很多事情到最后都变了味。
“那就好,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你回去休息吧。”小李看余思雅风尘仆仆的样子,体贴地说。
余思雅摇头:“我还有点事。你找六七个信得过的同志,明天跟我一起去县里出趟公差,最好有一定文化水平的。梅书记知道了楚玉涛的事,勃然大怒,让我带个小组彻查一遍录取通知书的事。”
听到这个消息,小李振奋极了:“我这就去安排。”
等他出去后,余思雅关上了门,给路明惠打了个电话。
路明惠接到电话有点意外:“你们辰山县该不会又有什么新闻吧?”
余思雅笑着说:“还真被你猜对了。我们梅书记知道这个事后非常生气,已经通知了公安局将相关人员拘留起来,彻查楚玉涛的录取通知书去向。并且责令我组成调查小组,严查县里还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路明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你的主意吧?”
余思雅满头黑线:“路主编真敏感。”
路明惠笑了笑说:“这一看就是你的作风。”
她因为职业的原因,跟不少中老年干部打过交道。这些人都比较保守,可想不出这样激进的办法,倒像是余思雅爱干的事。
余思雅被拆穿,索性也不绕弯子了:“这是个不错的新闻吧,趁着还有热度,你明天就报这个呗。”
她可是在梅书记面前夸了海口,要挽回他们辰山县的名声,当然得拿出点成绩来。
路明惠很好说话:“好吧,我会把这件事加进新闻里。”
“还有,明天可以出通知了,说咱们清河鸭准备赞助印刷几万份特刊,公布全省各大专院校的录取名单。先预热一下,免得大家不知道。”余思雅提醒她。
路明惠感觉自己又中了她的套路:“你是不是先前提这个事的就想到今天了?”
明天这两条新闻一出,谁还会对辰山县有意见啊?广大考生还不得对他们感恩戴德,尤其是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对自己成绩存疑的考生。
余思雅立马否认:“哪有的事,你想多了,我能知道咱们书记今天会把重担交给我啊?”
路明惠也懒得深究,反正这个新闻效果好,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就按计划执行吧。”路明惠一口应下了。
余思雅又给她提出了一个主意:“路主编,楚玉涛的案子很可能不是个例。咱们把省内各大学的录取名单公布后,如果有更多的考生发现他们的名字在上面,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怎么办?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微弱了,尤其是偏远地区的考生,他们很可能求助无门。省报作为一家负责任的媒体,可以担负起这个责任。我建议你们省报在头版下方建一个豆腐块,专门刊登这些人员的名字。鼓励被录取却没收到通知书的考生来信反应这个情况。”
路明惠听了这话后,深吸了一口气:“余厂长,你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是吧?”
余思雅笑呵呵地说:“怎么会。我只是想,咱们不做就算了,要做就做到最好。经过这件事,省报恐怕要在全国众多媒体中脱颖而出了,成为知名度最大的媒体之一。以后别人提起省报,那都是一家负责任的媒体,这对你们也不是坏事吧!”
路明惠轻哼:“别灌迷魂汤,我不吃这一套。你的意见我会向总编反映,上面采不采纳我就不知道了。”
余思雅微笑着挂断了电话。就算领导现在不答应,等过几天,录取名单刊登出来后,引起强烈的反响和讨论,这事也迟早会成。总要给汹涌的民意一个出口嘛!
他们要不答应,等见了省里的调查小组,她再提建议就是。既然都查了,就该给所有不平的考生一个申诉,公布真相,保存铁证的机会!如果每年都这么弄,还有人敢铤而走险,她敬他是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