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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姬白芊红将赴桂陵一事,虽在路枕浪的吩咐下尽量不予声张,但如今桂陵就好比一锅沸沸扬扬的开水,略有一点动静很快的便传遍了全城。刘毕与儒家掌教端木敬德几番私下商议,均觉欲除白芊红当在此一举,但端木敬德几次跟路枕浪进言,在白芊红回返之时暗中安排人手伏击刺杀,都为路枕浪所拒绝,只气得端木老爷子七窍生烟、扬言撒手不管。
这一日,荆天明受刘毕之邀,来到西宫廨。只见刘毕所居的静室之外,由江昭泰领头,竟有五、六个儒家褐带弟子把守在外。江昭泰见荆天明到来,忙上前带路,言道:「荆少侠,里头请。我五师哥已等你很久了。」荆天明走进刘毕居处时,却见儒家黄带弟子五至其三,除刘毕在场外,尚有邵广晴与谈直却,另一在场之人,则是荆天明熟到不能再熟的项羽。荆天明熟不拘礼,只向邵广晴微微点了个头,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听他们说话。荆天明进来时,项羽与刘毕二人正自争论不休。只听项羽言道:「什么万无一失刺杀白芊红?依我看,路大钜子必有奇谋,你擅自轻举妄动只会坏了大事。」「坏了什么大事?」刘毕怒道:「顶多便是让那白芊红活着进来,又活着出去罢了。」「我可不这么认为,路大钜子说得明白,他定在三月之内取了白芊红的性命,你又何必杞人忧天?」「你又知他定能如愿?万一失败了呢?先别说机不可失,说不定路先生也是暗中埋伏下了伏兵,要取白芊红性命。如此一来,我们正好在旁相帮。」
「刘毕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项羽深深地不以为然,指责道:「一顿饭便是一顿饭,路大钜子既已光明正大的派人前去邀宴,便不会做此宵小行径,另埋伏兵。我若是那白芊红,也照样会大大方方地来吃这顿饭。亏你还读什么四书、五经,亲君子、远小人?你这种行为跟小人有什么差别?」说着斜睇了刘毕一眼,刘毕却只作不见,淡淡回道:「项羽,亏你平日多读兵书,却不知兵不厌诈之理?正是因为白芊红信得过路枕浪,我们这才有机会。」「你……」
项羽面有愠色,还待反驳,却气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刘毕也冷冷的撇过头去,不愿理会项羽。荆天明见他两人又是斗口又是闹别扭,脑海中不禁想起幼时刘毕跟在项羽后面,事事要人照管带携的胆小模样。「那个时候多好啊。」荆天明心中暗想,他再看看两人如今的模样,「曾几何时,刘毕竟已如此能与项羽抗衡?唉,我真希望他们别再吵了。」
但项羽原本就对刘毕这阵子以来,动不动便口若悬河、引经据典教训他人的行为颇觉不快,此时见他又一意孤行,忿然说道:「刘毕,你想清楚了。无论如何,你背着路大钜子做这件事就是不对!若真要做,那就坦荡荡地去告诉路大钜子,一切都听他吩咐。」
刘毕和项羽自幼关系很好,此时见项羽非但不肯力挺,反倒过来言辞相责,心中也有气,便下定决心要将项羽激走。
刘毕主意已定,遂言道:「可好笑了,你三番两次提到路枕浪,可人家路大钜子可曾编派过什么重责大任给你?不是守城头、便是搬砖瓦。如今大事来了,你却像只缩头乌龟,只想躲?你昔日的满腔抱负到哪儿去了?」
「你说什么!」项羽气的上前一把将刘毕推倒在地,怒道:「你道我是胆小吗?刘毕!我再告诉你一次。路先生设宴,此乃君子之约,自有他的计较。你这样做,只会扯后腿、帮倒忙。」
刘毕自地上站起身来,拍去衣上尘沙,淡然回道:「如此说来,你是决意不去的了?」项羽气呼呼的摆手道:「不去!刚才大伙儿说的话我就当做没听见!你们也当我今天没有来过好了!」项羽撇下这几句话,转身就走,想想又回头抓着荆天明劝道:「天明,这件事一来不该,二来不成,三有性命之虞,刘毕他疯了,你可别跟着去犯傻。」说罢瞪了刘毕一眼,愤然离去。
项羽离去后,邵广晴几番在心中琢磨,问刘毕道:「项羽所说,也非无理。五师弟,你瞧那白芊红真能守信只带一人便敢前来?」刘毕道:「那女贼心高气傲得紧,我看八成如此。」邵广晴又问:「说不定她暗中设下上前兵马,我们若去刺杀,岂不是以卵击石、正中女贼下怀?」谈直却闻言笑道:「三师兄,若真有上千兵马,谁能傻到自开城门?但照我看,那女贼安排百来个侍卫是少不得的吧。」
「那也不必。」荆天明本来在一旁一直不发话,这时忽然开口说道:「只要鬼谷四魈联袂而来,纵然各家掌门齐出,也难保不叫他们来去自如。你们都还记得柳带媚的身手吧。」「这……」众人听到秋客的名字,不约而同尽皆住口。
刘毕想起柳带媚功夫卓越,心中虽也生怯,仍坚持道:「正所谓为所当为,但有利于国家社稷,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不怕。」刘毕转头问谈直却道:「四师兄,你呢?」
「我也不怕。」谈直却道:「但有一事,刘毕你可确定师父会赞同此事?」
「请师兄放心。」刘毕言道:「师父心中是百般赞成,但碍于墨家的面子,不能亲自策划罢了。换句话说,此事无论事成与否,皆是我们凭一己之念所为,和师父他老人家全然无关。」
「那好。」谈直却点头道:「算我一份。」
「天明,你呢?」刘毕满怀希望的问。荆天明却不言语,只想:「那夏姬白芊红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但就凭刘毕和谈大哥两人,去了只怕有死无生。想当初柳带媚独闯英雄大会,打得苍松派掌门人杨隼毫无招架之力,与路先生相比亦在伯仲之间,而此人在鬼谷四魈中尚且位居第三。唉,刘毕也忒小看了人家。」但见刘毕一副心念已决的模样,荆天明转念又想:「我武功虽是不及秋客,好歹胜过谈大哥和刘毕,届时拼死一搏,或能保住他二人性命。」荆天明暗暗叹了口气,说道:「你若答应我不将此事告诉高月,那我便去。」
刘毕闻言大喜,立时说道:「好。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阿月。」刘毕见谈直却与荆天明已无异议,转而征询邵广晴的意见,「三师兄,你呢?」
「这……」邵广晴心中认定自己必是未来儒家掌教,实不欲涉险,便推道:「我倒觉得大师兄杨宽文年长识多,二师兄戚戒浊武艺高强,似更能胜任此事。何不找他们前往?」刘毕闻言露出失望之色,言道:「大师兄为人心慈手软,二师兄则有瞻前不顾后的毛病,我跟师父商量过几次,都觉得他们不去为好。」邵广晴听刘毕言下之意,似乎非要自己参加不可,慌忙辩道:「但我们儒家黄带弟子,五人中便去了三人,若有意外,岂不是大伤元气?」邵广晴这番话等于坦承自己怕死,刘毕与谈直却两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有点瞧不起这个未来的儒家掌教,但刘毕碍于大计,不得不劝道:「三师兄放心,若有万一,我和谈师兄定然先护着你的安危便是。」
「这……这……」邵广晴找不到借口,只好言道:「不过依我看项羽他如此反对,回去定然向路大钜子嚼舌根,我看这件事……还是」刘毕截住他的话头,说道:「三师兄多虑了,项羽那人见识虽然不清,却是个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人。他方才既已言明在先,便一个字也不会走露消息。」「哎。」邵广晴见再也无法推辞,只好说:「好吧!那我也去就是了。」刘毕见终于说服了他,也松了一口气。当下与几人反复计划刺杀白芊红的种种详情,这才各自散去。
如此匆匆数日已过,荆天明打从那夜和高月彻夜长谈之后,便一扫长年以来的阴霾,将心中诸般矛盾尽皆化繁为简,不再多做无谓的苦恼。而高月进了桂陵城挨不过几日清闲,便在盖兰的带领下也加入了军膳伙夫的行列,日夜帮着煮大锅菜,夜间则勤练杳冥掌,无有一日怠辍。她一来是不甘心自己的武功差荆天明太远,二来她体内的十二奇毒已不同于初入桂陵时的毫无动静,往往每隔十天半个月的,便要发作上一两次。高月虽知乌断所传授的杳冥掌并不能真的疗毒,但除此之外此时也无他法可想。二人每日各忙各的兵务,一得空闲便聚在一起,或由荆天明点拨高月武功,或闲谈往事,荆天明只怕无意闲谈之间将刘毕策划伏击一事吐露出只字片语,却不知高月也另有秘密不为他所知。
秋意渐深,夜月则由缺转盈,桂陵城中到处是黄叶飘飘,枫红似火,眼看距离白芊红与路枕浪的月圆之约,只剩下两天了。
这一日,高月估算过荆天明在城头上轮值的时间后,便又蹦又跳的横过大街小巷,奔往西门去接他。谁知跑着跑着,眼前忽觉得偏偏花白。她暗叫不妙,赶紧停了脚步,调匀气息,想借着练习杳冥掌时的经脉运行之法,来压制毒性发作,只可惜为时已晚。「不……不会的,明明三天前才刚刚发作过,」一阵隐隐约约的刺痛自腹中渐渐生起,很快的就转变成了万针扎刺高月但觉五脏六腑疼痛难当,两腿一软,便倒在了城西客栈门外。
这城西客栈乃是数十年老店,店掌柜的机灵眼尖,高月才刚刚倒下,他便忙不迭地奔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姑娘!姑娘?」店掌柜弯着腰连问了几句。高月只是不吭声。原来此时高月将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咬牙苦撑,哪还有余力回话?所幸那店掌柜看她缩在地上浑身发抖,也知她需人帮助,正想开口往店里头叫人,忽听得身旁有人说道:「原来如此。有道理啊有道理。原来客栈门口也很可以拿来睡觉。早知如此,我们也不用付钱住客栈了。」另一人则说:「胡说八道!客栈门口明明只能用来乘凉,不能拿来睡觉。你没看她眼睛明明是张开的吗?」原先那人又道:「谁说睡觉眼睛就得闭着?我看你睡觉的时候,两眼就从没真的合上过。」另一人又道:「嗐!谁呀?你睡觉才不闭眼睛!你自个儿眼睛凸的跟金鱼一样,就以为别人也都长这副德行。」
其实这两人谁的眼睛都不凸,偏偏就针对这点你来我往的瞎扯个没完。那店掌柜连看都不用看,光听也听出来他们是谁。他心中咕哝着二人罗嗦,脸上却陪笑道:「唉呀,这位马爷,那位马爷,这当口您俩还吵什么嘴哪?我看这小姑娘像是肚子疼得紧,咱们还是先赶紧把她给扶进去吧?」说完又想开口叫人,马大声却在他头上一拍,骂道:「你这老儿也未免太小气些!人家在这里睡觉睡得好好的,干什么非得把人家赶走?」马先醒也在掌柜的脚上一踢,叫道:「对啊!对啊!人家在这里乘凉乘的好好的,干什么非得把人家赶走?」「在睡觉!」「在乘凉!」「我说在睡觉!」「我说在乘凉!」「好,我们叫店掌柜的评评这个理,看这小姑娘到底是在睡觉?还是在乘凉?」「评理就评理,还怕你不成?喂!掌柜的。咦?掌柜的哪儿去了?」原来那店掌柜今年已经五十好几,又不会武功,在马大声一拍、马先醒一踢之下,早已头昏眼花倒在高月旁边。马氏兄弟两个见掌柜的已无法为自己评理,便争先恐后的弯下去瞧。但见高月面色苍白、满头大汗,两眼圆瞪瞪眼皮眨啊眨地,从牙缝里硬是挤出如蚊子般细微的声音说道:「我……在乘凉……那掌柜的……他……才在睡觉。」
「对啊!她在乘凉,他在睡觉。我们谁也没输。哈哈哈。」马大声、马先醒同声说道,又同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但这两个人不过是爱耍嘴皮子自得其乐罢了,骨子里并非傻子,一瞧之下,便知高月正身受苦楚。马先醒正打算扶她起来,那高月却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虚弱的道:「别……别让他瞧见我……」马大声顺着高月的目光看过去,见是荆天明正自街角处走来。高月心中焦躁,但想只要能躲过一盏茶的时间,体中疼痛便会自动停止,她虽与马大声、马先醒不熟,还是咬牙低声催道:「快……快藏起我……」
马大声、马先醒两人一听到「藏」这个字可都乐了,兼之高月的个性很对两人脾味,立即互看一眼,二话不说,一人一边架起了她便跑。
「往哪儿藏?」马大声边跑边问。
「里头里头。」马先醒边跑边答。
「一楼?二楼?」「二楼、二楼。」
「左边?右边?」「左边、左边。」
「这间?那间?」「那间、那间。」
「床上?床下?」「床下、床下。」
兄弟两人难得有志一同,毫无疑问,又快速又敏捷、又扛又拖的把高月给「塞」进了客栈二楼自己房间隔壁的床底下。塞好之后,马大声、马先醒兄弟俩互看一眼,都是抚掌大笑,「这样一来,荆天明肯定是找不着了。」
「找不着了。」
「有趣有趣。」
「着实有趣。」
「哈哈哈。」「哈哈哈。」兄弟俩人边笑边退出房间,才刚将房门掩上,身后就传来荆天明的声音。只听荆天明疑惑的问两人道:「刚才那是高月吧?你们把她怎么了?」
马大声和马先醒原本便长得高大,赶忙双双背转过身来,一堵墙似的堵在房门口。「她?她是谁呀?」「我不知道她是谁?」「如果你是要找高月,她不在房里。」「他又没说他要找高月!你干嘛说她在房里?」「他明明说他要找高月。我说她在房里,又没说高月在房里。」「你跟他说她在房里,他就有这么笨?就猜不到是高月在房里?你要是则么多嘴,还不如干脆告诉他高月藏在床底下算了。」「呴?我可没说她在床底下。是你说高月在床底下的。」「我什么时候说高月在床底下的?我明明是说她在床底下。」「胡说……」
荆天明站在二人面前看他们互相责怪,只觉得好笑。自己刚才在客栈外面,明明瞧见了高月,但见这两兄弟一派轻松的模样,猜想或许是高月跟他们串通好了,来跟自己开个玩笑。便问二马道:「高月不在这房里?」「不在不在。」「没在床底下?」「没有没有。」「那这间房是谁的房?」「我们姐姐的。你千万不能进去。」「好,我不进去。」荆天明指着隔壁一间房,又问:「那这间房又是谁的?」「我们的。」荆天明心想在二马房间里等高月自己出来也是一样,便先指了指马少嬅的房,又指着二马的客房说道:「那间房我不进去,那么这间房我总可以进去了吧?」「可以可以。反正她又不在这间房的床底下。」「就是就是。这间房的床底下尽是些脏衣臭袜,你大可以搜一搜。」马大声说着说着便打开了自己的房门,邀请荆天明进去,满怀希望地问道:「你是先搜一下我的臭袜?还是他的臭袜?」马先醒听马大声这么讲,赶忙先冲进房去,喊道:「当然是先搜我的,我的比较臭。」
「胡说,我的袜子比你的还臭三倍,不信你闻闻看?」
「是我的。」
「我的才臭。」
「你胡说。哇!好臭。」
「哇!这也好臭。不过没我的臭。」
「不信我们叫荆天明来评评理,看是谁的才臭?」
「评理就评理,我还怕你吗?荆兄弟,你来闻吧!」
高月躺在床底下,隔壁房中的声音一句句都听得十分清楚,要不是毒性发作痛不欲生,她早就笑了出来。「盼只盼他们能缠住天明哥,别让他发现。」高月虽知身上这毒无药可解,难保何时就会在荆天明面前毒发身亡,但还是想能瞒得住一刻便是一刻,不愿荆天明为自己多担一分一秒的心。「快了,一盏茶的时间快到了,」高月忍着剧痛,心想:「待会儿我便可以出去跟天明哥一块儿闻臭袜子的味道了。」高月正努力安慰自己的时候,房门却呀地一声被人给推开了。高月听着人声响,知是马少嬅带着姜婆婆、紫语回这里来了。
三人回房时,经过马先醒与马大声房间,只听得他们阵阵争吵着到底是谁的袜儿臭些。如今进了房,虽掩上了门,二马兄弟的叫嚣声还是听得一清二楚。马少嬅听兄弟胡闹,倒有些不好意思,便对紫语言道:「这两兄弟这把年纪,还这样淘气,真让你见笑了。」「怎么会呢?」紫语甜甜地笑道:「伯母这样讲,就太见外了。我倒觉得二位叔叔很有精神哪。欸,婆婆你也坐啊。」紫语扶着马少嬅坐下之后,见姜婆婆东张西望不知瞧些什么,心中只盼这老太婆赶紧出去,嘴上却邀她一块儿坐下歇息。
「我不坐了,这里挤得狠。」姜婆婆冷眼言道,边说眼光边向床底下瞧去。原来马先醒、马大声两兄弟虽吵,但姜婆婆一走进屋子还是立刻便听到了第四人的呼吸声。姜婆婆停了一会儿,暗自思忖道:「原来是那个小丫头。呼吸这么乱,看来要不是受了伤、便是中了毒。」不过姜婆婆素来对马家人以外的安危丝毫不以为意,一旦判断了高月绝不是马少嬅的对手之后,便将眼神挪回到了紫语身上。近来姜婆婆为防紫语,日夜皆是寸步不离马少嬅,但也因此越看紫语便越觉得厌烦,实是想借故离开一下,便对马少嬅说道:「小姐,我下去帮你沏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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