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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完烟,老汉们纷纷站到船舱两侧的边边角角,然后用紧张期待的眼神看向绞盘:
这机器真能自己把渔网给拉上来吗?
驾驶舱里的王向红庄重的按下了收网的按钮,王忆在一旁看的很无奈:
他好像把手里这按钮当做是核武器发射井的打开按钮了……
随着机器通电,只听发动机的轰鸣声忽然增强,庞大的船身都有些颤栗起来。
绞盘转动,绞索收回。
吊机的吊臂自动伸展出来,绞索一点点的盘进了绞盘中,渔网开始浮出水面。
众多的海蜇也露出了水面。
老汉们摘下草帽欢呼,王向红从船舱窗口探头出来往后看,黝黑的老脸上挂着激动地笑容。
这辈子头一次,天涯岛自己展开了自动化作业。
具体来说这是半自动化,毕竟得需要人来确定海蜇位置也需要渔民自己撒网。
老汉们同样感觉欣慰,他们围绕着半自动化生产展开了谈论,声音洪亮、嗓门激昂:
“好家伙,你说现在时代发展多快啊,咱自己生产队都有了机动作业渔船,以前哪敢想啊?”
“我敢想,53年咱从苏南划归了翁洲,当时地委领导、行署专员就跟咱老百姓说,咱们用不了多少年就不用帆船出海、人工撒网收网了,国家会进入机械化时代。”
“我不记得这个事了,53年,53年我才三十,当时全是帆船出海,领导们组织渔业大会战也是帆船出海,咱都是坐小对船,还得分成网船和煨船,一个老大八个人。”
“对,三十年来,咱现在用上机动渔船了,哈哈,鸟枪换大炮,这就是那句话,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最早时候咱的渔网是棉纱网,是吧?棉纱网换尼龙网换现在的工业纤维网。”
“嗯,棉纱网真要命啊,王老师是没见过,那东西每用一水就得把渔网用猪血啊栲胶啊浸染上一次,要不然不经用。”
“他还是别见到为好,那东西,嗨!王老师你不知道,部队来咱岛上之前,咱山顶就有一口烧栲淘的大灶,我他娘,那玩意儿烧起来臭味真厉害,只有山顶风大把它给吹散了才能行……”
老人们忆苦思甜,这时候团聚成很大一团的渔网被吊了起来吊到了船舱正上方。
王向红探头喊:“老少爷们,放网了!”
老人们纷纷扎紧腰带、戴上粗大厚实的老橡胶手套,有两人从两头去找到渔网的开口,一拉扯网口打开,众多的海蜇顿时落下来。
砸在船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溅起好些海水甚至碎片。
一网收起得赶紧收拾。
王向红关停船发动机上来帮忙,王忆跟他说:“支书,你不能直接把发动机给关了,这样危险。”
“这样省油。”王向红满不在乎的说。
他将一个个的大水桶给拎出来,老汉们上手捡起大水母往桶里扔。
王向红领着王忆也在干活,同时给他讲解:
“这次运气挺好,最多的是沙海蜇,沙海蜇挺好。”
“琴岛人也把沙海蜇叫沙蜇,他们那里沙海蜇多。”
沙海蜇比较漂亮,抱起来后能看到它们的伞部是个半球状。
王向红掀开海蜇伞盖给他看:“这个东西叫中胶层,厚实又坚硬,这个可以随便摸。”
“这是它外伞面,上面有些鼓鼓囊囊的东西,然后伞边上这些东西叫缘瓣。”
“往里是伞柄,喏,这伞柄根又粗又短,再往里就危险了,全是触手,不小心被它给撕扯一把那会中毒的,所以伞柄又叫姑娘腿,这里不能乱摸。”
王真吉抬起头说:“你得给王老师说说中毒了怎么处理。”
王忆说道:“这个我知道,我在书上学过,用干净毛巾先擦掉弄在皮肤上的毒液还有触须啥的,再用白醋冲洗受伤的位置,然后涂抹碱性的解毒药,是吧?”
王真吉跟王向红面面相觑。
然后老爷子又笑:“王老师这弄的太文明了,这不是在劳作,这是在上课呢。”
王向红说:“没那么多讲究,用手帕擦掉毒液触须啥的是对的,然后赶紧用海水冲洗,不能用淡水,淡水会让毒更厉害。”
“咱没有什么解毒药,不过碱性的药水是必要的,驾驶舱里有小苏打水,用小苏打水洗就行了。”
因为还有大量海蜇飘在海面上,大家伙工作效率很高,将海蜇分类扔进大塑料桶里,装满了一个立马放上遮阴网给存放起来。
除了沙海蜇也收获了其他的海蜇,王向红分类给王忆做耐心的讲解:“这个海蜇也好,这是黄斑海蜇,就是咱这里最多的海蜇品种。”
“霞水母、海月水母,这两个也能吃,都收起来,霞水母长得也很大,跟沙海蜇一样都很能蜇人,碰上了就得小心点。”
王祥民对王忆说:“每年捕捞海蜇,咱队里总得有几个人被蜇伤,你等着看吧,你是大夫,今天回去估计就有人要找你了。”
大海蜇被率先捡完,然后王向红从剩下的海蜇堆里找到一些小海蜇给王忆看:
“这叫小棒槌,书上叫、叫棒状海蜇?咱这里挺少的,据说广粤那边海里多,怎么样,好看吧?”
棒状海蜇的外伞十分光滑,色泽是乳白略带黄色,很薄,对着阳光看去晶莹剔透的。
王忆问道:“这水母有毒吗?能不能养?确实挺好看的。”
王向红说道:“你要养那就养银币水母还有那个啥,夜光水母?反正有一种水母能发夜光,那才叫好看。”
这一波海蜇收拾的差不多了,剩下一些小个头的要被扔回海里。
有人拿出大扫帚要扫,王真吉拦住说:“别不要了,反正它们是春生冬死,现在扫下去它们也会死了,化在海里。”
“小的捡回去喂鸡,现在咱队里养的鸡多,这东西可以喂鸡。”
王向红点点头说:“海蜇看着很大,但是它们生命很短,寿命不超过一年,就像吉叔说的这样春生冬死,一旦死了它们就会化在海水里,变成海水。”
“跟知了一样,就能活一季。”其他老人笑道。
这个王忆清楚。
海里有些物种生长速度很快,比如一天能长出几米高的巨藻,也比如水母。
水母是个很大的品类,它们多数是一年生、以浮游生物为主,阳光光照充足、海中浮游生物激增、水温上升这三个元素对它们的生长速度影响很大。
进入六月份后海水温度提升,有些水母种类会在短短的二十几天里迅速长大,体重能增加数十倍。
所以从六月份开始就能捕捞海蜇了,但那时候海蜇长得快却很少会出现在海面上,多数是藏在水下。
海蜇价值小加上有毒性,渔民不太乐意捕捞它们,除了进入海蜇渔汛期其他时间不会特意去捕捞海蜇。
这种情况下哪怕六月份可以捕捞海蜇了,不同海域地区的渔民还是会等到七八月份海蜇飘到海面上后才会展开捕捞。
外岛把捕捞海蜇叫撩海蜇,随着渔网撒下去,王向红给王忆讲解起撩海蜇的往事:
“最早那会,就是四几年、五几年的时候吧?那会条件很不行,帆船也少见,咱渔家人吃饭难啊,只能驾一条小船去撩海蜇,为什么叫撩呢?因为那时候捞海蜇是用撩网。”
听到这话,王真吉从外面拿起一个绑在长条棍子上的网具给他看。
王向红点点头:“对,这个就叫撩网。”
“当时一艘小船两个人,一个人摇橹一个人手握撩网,撩网是分类的,长撩和短撩。”
“你吉爷手里的就是短撩,长撩的竹竿子有四五米,一旦撩到了一网的海蜇,那光靠人手臂的力量可搬不起来。”
“所以长撩怎么弄?在船中间架起个支架来,长撩的竹竿子从支架上的套环里穿过,撩海蜇的时候有人手握撩网站在船中去远望海面,船头朝海浪逆流方向驶,因为海蜇是顺海浪和暗流来的,它们自己不使劲,随波逐流。”
“咱渔家的人都知道,海蜇有个活动规律,它们浮一会就要沉下去,所以这会它们都飘在海面上咱就得赶紧下网……”
“传说海蜇靠虾当眼睛,其实是虾在吃海蜇的内脏,这个虾很谨慎、很机灵,海蜇你看它那个熊样子就知道很笨拙,然后虾看见人会赶紧逃跑,海蜇不会看人但是会看虾,它们见虾逃走也沉下去。”老人们纷纷给王忆上课。
“这个海蜇浮力大,它们沉入水下过会儿再浮起来,所以撩海蜇的时候要会抓机会。”
“以前我跟老五一起撩海蜇,我们两个配合的最好,老五摇橹我来撩,都不用说话,我发现有海蜇用手一指,老五就能立马迅速调整方向快速摇橹过去,这样我把杆子放出去一转就把海蜇给捞上来了,再往后拖,拖回来后再一转撩网把海蜇倒出来,老五撒上一把明矾,这样海蜇化不掉了。”
“是,那时候一次出去能捞个五百斤六百斤的海蜇,真是累但咱渔民不怕累!”
王向红的话引发了老人们的兴趣,纷纷回忆着过去聊了起来。
这样他没法给王忆上课了。
等老汉们说话兴趣小点了,这时候又要收起渔网了。
他们这一波海蜇捕捞完粗略估计得有个两三千斤的收货量,对于天涯二号的动力而言这点重量不算什么,他们便继续在海上游荡继续去找海蜇。
天涯二号不光要找海蜇也要找其他作业的渔船。
他们碰到帆船后就靠过去收货。
其他渔船不用这样费力的撒网捕捞,他们去找之前在海上布置下的渔网然后收网将网罗到的海蜇直接收起来。
捕捞海蜇是辛苦活,很耗费体力和精力,一不小心就要被海蜇给蜇伤,所以一旦有海蜇出水就得聚精会神的干活。
王忆看到了一次他们收网过程,真跟老汉们先前说的那样,海蜇好像跟虾伴生,随着他们收网有好些大虾蹦跶出水面。
虾是许多海鸟的最爱,而海鸥是很聪明的海鸟,它们发现了跟着渔船能吃到虾,便追着渔船飞,等到渔船收网虾受惊跳出水面它们便去啄食。
这样可不行,海鸟跟鸡鸭一样是直肠子,飞着飞着情不自禁就要拉粑粑,鸟粪污染过的海蜇质量会变差,所以渔民一旦收网就要往空中扔点燃的小炮仗。
炮仗砰啪的响,惊吓的海鸟胡乱飞走,渔民便抓住机会赶紧收起网里的海蜇。
天涯二号巡回收货,等到船上的塑料桶装满了,他们就得踏上回程之路。
海蜇学名是水母,‘水母’这个名字说明了这种水生物含水量之多。
现在天气炎热,所以这水做的海蜇不经放,捕捞后加工就要立马跟上,不然时间一长,海蜇化水就是空欢喜。
海蜇捕捞是个辛苦活,海蜇加工也不轻松。
现在轻劳力和弱劳力都集中在码头上了,天涯二号一靠岸立马有壮硕的妇女上去帮忙往下抬塑料大桶。
桶里满满的海蜇,每个桶都是一米半的高度,这样水桶很沉重,四个妇女才能勉强抬动。
大迷糊在大展身手,他一个人就能搬起水桶送上码头,海蜇一运上码头,妇女们、老人们就要赶紧开工进行收拾。
简单来说海蜇分为海蜇头和海蜇皮,二者口感不一样,价格也不同,所以需要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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