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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勾辰微笑看着青年,柔声道:“我一直对此深信不疑。不过我更在意的是,当我看着这一切的时候,会有你……站在我身边。”他说着,一只手放在了师映川的肩上,按了按那结实宽健的肩头:“若是日后没有你站在我身旁,即使江山如画,我也不会觉得美丽动人。”
师映川闻言一笑,他穿着普通样式的青色箭袖,浅淡的颜色,一笔一笔地绣了些丛丛叠叠的青翠竹子,风姿掩映,颇有傲骨,虽然不很醒目,但却有着一番颇为别致的幽暗美感,墨绿色的靴子不饰花纹,认真看去,却发现上面用颜色相近的丝线各绣了一朵青莲,几乎看不出来,那样的暗淡而模糊,却又注定不朽,如同那个人的影子印在心间,一时师映川安然坐在摇椅上,凝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若有所思,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中,师映川忽然对着站立在自己身畔的晏勾辰说道:“这样的情话听起来很让人舒心,很愉快,所以尽管知道未必真会如此,但我也还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耀眼的日光映入师映川的眼眸,青年沉浸在这片温暖之中,已不想再思索太多,他闭上眼,整个人放松下来,半躺在摇椅上,仿佛已经睡着了,晏勾辰弯下腰,在师映川洁白如玉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他很清楚,自己与对方之间虽有情谊,但并没有走进这个人的心底,想到这里,晏勾辰心下微叹,或许这世上能够与这人缔结下真正情感的人,只会有那么一个罢。
师映川在湖畔坐了很久,等他再次睁开眼时,晏勾辰早已离开了,而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宝相龙树一身风尘仆仆,身上隐约还残余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师映川没有回头,只道:“事情可还顺利?”宝相龙树并不提其中艰难,只简单应道:“……还好。”师映川听着他的回答,忽然皱一皱眉:“听你的声音,中气略显不足……你受了伤?”说着,已站起身来,转过身打量着对方,宝相龙树脸上带笑,面色却微微有些苍白,师映川伸手搭上他的手腕,一缕真气已随之透入体内,片刻之后,师映川松开手,道:“内腑受到震荡,伤得虽不算很重,但也不轻。”一面说,一面已示意宝相龙树跟自己来:“走罢,回去给你治疗一下,好好调理过来,免得留下什么隐患,日后等年纪一大,就容易有麻烦。”
两人便一起回去,路上师映川忽然抓住宝相龙树的一只手,输入了一股精纯的真气进去,宝相龙树顿时就觉得一道暖流顺着手腕一直来到脏腑处,原本受伤后憋闷郁结的脏腑就好象被热水泡在了里面,暖洋洋地十分舒服,宝相龙树一笑,轻轻握了握师映川洁白如玉的手,师映川扭头看他,也是一笑,道:“是不是好受些了。”宝相龙树点了点头,师映川忽然正色道:“宝相,不要太拼命,你的安危才是第一位,任务完不成不要紧,毕竟还可以有下一次,但是人如果出了事,就没有第二条性命了,到时候追悔莫及,你明白么。”
宝相龙树眼中流动着柔和的光彩,道:“你放心,我很爱惜自己的性命,因为我还要留着有用之身为你实现你的理想,要陪着你走得很远,一直走到我难以为继为止,在这之前,我会一直好好活着,陪着你。”宝相龙树说着,抬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他眼里没有伤感不甘之类的情绪,更多的却是一种坦然与平静,轻轻笑叹道:“真美啊……川儿,我会帮你取得你想要的所有东西,这江山如画,我愿捧于你面前,只为博你一笑罢了。”
师映川凝视着男子,渐渐的,脸上就露出笑容,他握紧对方的手,含笑喃喃道:“很奇怪,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就越觉得好象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你了?不是上一世,而是在更久之前,觉得你似乎是我一个非常亲近的人……”宝相龙树深深看了师映川一眼,然后就爽朗地笑了起来,他银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泽,很漂亮,他微笑着说道:“我不在意曾经,只看重未来,所以如果世上真有奈何桥孟婆汤的话,那么到时候我一定不要喝那碗汤,这样的话,若是有来世,我就可以还记得你……川儿,我不要忘记你。”
师映川静静听着身旁男子温柔真挚的话语,他忽然在心中自嘲道:“你说,怎么好的一个人,为了我可以放弃一切,可我为什么放着他这样的男人不去爱,却偏偏爱那个冷酷绝情的人?”宁天谕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大概这就是人性本贱罢,最想要的只会是最难得到的那个,哪怕明知道这样做很愚蠢。”师映川叹道:“不错,应该就是这个道理罢。”
师映川与宝相龙树回到住处,召了大夫来诊治,等到熬好的药被送来,师映川坐在一旁看宝相龙树慢慢喝着苦涩的药汁,说道:“这几日你不许再做事了,安安心心地在这里养伤,什么也不准想不准做,听到没有?”宝相龙树咽下嘴里的药,笑道:“好罢,都听你的。”师映川手里把玩着一方温润的血色玉玺,玉玺底部‘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清晰无比,赫然是当年泰元帝时期的镇国玉玺,师映川微闭双眼,感受着从上面传来的丝丝清凉的寒意,此物对他有益,练功时带在身上颇有好处,师映川一面把玩着玉玺,一面眼睛直盯着不远处地上的一尊青釉炉,看着淡淡白烟从中溢出,似乎正在出神,这时宝相龙树喝完了药,将目光转到师映川身上,说道:“晏勾辰此人雄才大略,有霸主之姿,一开始也许可以当作棋子来运用,但是当后来棋子逐渐变得足够强大,直至能够摆脱棋子身份,自己跳出棋盘之外,成为博弈的棋手,到那时或许棋局的走向就会脱离你的掌控……映川,如今虽然看起来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但对于此人,你不可不防,我这番话并非出于嫉妒之心,而是就事论事。”
师映川闻言,顿了一下,既而淡然一笑,将手上的玉玺收起,揣进腰间的一只锦囊里,道:“放心,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很难真正信任别人,尤其是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是我完全相信的了……所以,虽然他与我有多年情谊,但私是私,公是公,他毕竟是帝王心性,不能当作普通人看待,对于他,我岂会不留后手?不过有些事情如果太明白地说出来的话,实在很伤人心,所以这些话,我也只是跟你说说罢了。”
这样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着赤·裸·裸的现实,师映川却仿佛丝毫不为所动,他脸上一派云淡风轻,道:“你歇着罢,我还有事。”说着,亲手去铺了床,让宝相龙树躺下,替对方盖好被子,掩了罗帐,这才出去,到了外面,他身形一闪,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映川再出现时,已是站在一处花木扶疏、青石铺地的清净院落当中,一个身穿寻常服饰,打扮得如同普通富家子弟的青年正站在阶下,神色间隐隐透着一丝焦急之意,显然是正在等候着什么人,青年乍见了师映川现身,顿时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快步迎上前去,道:“教主……”这人眉宇之间意气风发,容貌俊美,却是永安侯赵剀,当下二人进到屋内,免不得一番欢愉,一时云收雨散,下人送来热水,这些都是赵剀心腹,并不需要担心会对外泄露两人之间的关系,师映川跨入浴桶中,赵剀亲自服侍他沐浴,末了,师映川穿妥衣物,赵剀为他梳头,师映川看着镜中人微带红晕的面孔,淡淡道:“你很快又要带兵出京,本座给你两个人带在身边,贴身保护。”赵剀闻言,心中一热,说道:“教主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必为了赵剀特意调派人手保护,赵剀身处大军之中,又能有什么危险……还是教主的正事要紧……”
师映川正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整理衣领,听了这话,便道:“不要觉得身处大军当中就是万无一失了,如今局势已乱,不排除有人派高手潜入军营刺杀高级将领的可能,你现在风头正劲,乃是军中重要统帅,若说有大宗师出手这基本不太可能,但半步宗师却是不好说,有些事情·事先做好准备,也是有备无患,否则你一旦有所闪失,对本座与青元教而言,都是一大损失。”赵剀听了这话,纵然清楚地知道对于面前的这个男人而言,自己的重要性大多只是建立于自己的价值大小之上,但尽管如此,赵剀还是迷恋对方不可自拔--毕竟自己还是有用的,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又如何能够奢望得到这个高贵男子的青睐?
不过一想到如今的局势,赵剀心中却是不禁生出万千豪情,颇有些热血激荡之意,他一面小心地梳理着男子浓密的长发,一面说道:“教主万世大业指日可待,赵剀不过是一介粗鄙之人,资质有限,无非是尽些绵薄之力罢了。”师映川忽然一哂:“指日可待?莫非你真的以为本座运用各种手段强行扩充到如今地步的青元教,就能够与那些经过千百年时光沉淀的宗门相提并论?如今局势看似对我们有利,但实际上我们的底蕴与敌人并不能相比,当我们一切都顺心如意,所向披靡之际,倒还好说,然而一旦真的遇到一定程度的挫折和打击,便很可能会由此引发一系列不可预测的严重后果,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其实并不是自身,而是对手方面的不可协调,毕竟人心莫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那些宗派、世家、组织,国与国之间,永远不可能成为铁板一块,更难以真正紧密合作,而我们要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师映川说着,想到自己当初给各大派之间种下的钉子,嘴角不觉微露冷意,深深入骨,他一手轻抚臂上缠着的北斗七剑,平静道:“我们需要时间,而且不是一年两年,虽然如今我们所掌握的力量已经足以令任何对手深深顾忌,但时间对我们而言,仍是重要无比,打下的江山需要时间消化,现有的一切都需要巩固,况且如今不过仅仅只是开始而已,我们只是占了先发制人的便宜罢了,等到各国缓过神来,各大派彼此之间开始达成某种共识,到时候局势大概就会进入到胶着状态,而在那时……才是真正的博弈开始!”
……
而现实就如师映川所说的那样,以师映川所在青元教为首的大周及魏燕在一开始的势如破竹之后,很快就开始陷入到了胶着境地,也就在这一年的冬天,天涯海阁加入青元教,这一代阁主花浅眉嫁青元教教主师映川为妻,天涯海阁经营多年,遍布天下,无人知其财富几多,但曾被人戏称为天下最大的财主却并非空穴来风,如今全力支持青元教,就是一面偌大的资源财富后盾,消息传开,天下哗然,而混乱的局势也随之变化,渐渐变得分明起来,在很多人眼里,仿佛已看到一个时代正在过去,而新的时代,就在眼前!
……
数年后。
落日余晖犹存,霞色满天,照映着楼台玉阁无数,壮丽瑰奇。
一间焚着檀香的大殿内,一名身穿黑色华服,头戴双龙抢珠冠的男子正在伏案批阅着公文,耳垂上一枚玉缠丝九曲玲珑坠不时随着男子的动作微微颤动,划出一片晶亮的光泽,未几,有人在外通报,不多时,两名身穿银色轻甲,外披鲜红大氅的男子便进入殿中,一人白发英武,一人绝色如仙,却是宝相龙树与左优昙二人。
两人都是神采胜昔,虽然在普通人心里觉得都已年纪不轻了,但表面上却还是青年人的模样,二人各自上前,宝相龙树目光如电,在男子身上打量一下,眼中就有了柔和之色,男子见了他二人,就将手里的朱笔随意一丢,拿起旁边一杯热茶喝了一口,笑道:“你们两个怎么提早回来了,按日子推算,应该是明天入城才是。”
宝相龙树面色柔和,道:“今天是你三十岁生日,我们两个自然要赶回来。”
这黑衣男子正是如今已经年至而立的师映川,他听了这话,顿时微微一愣,既而一拍额头,欣然笑叹道:“是了,我几乎已经快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师映川说着,有些感慨,露出一丝缅怀神色,就又叹又似喃喃自语地说道:“时间果然过得太快了些,这么不知不觉的,一转眼居然都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
但这样的感慨不过就是一时的触动罢了,岂会沉溺,片刻之后师映川就已经改颜而笑,起身道:“好了,不说这些,过一会儿也该是晚膳的时辰了,现在外头正冷,待会儿叫人架起锅子来,晚上我们热腾腾地吃一顿火锅。”
宝相龙树与左优昙二人自然没有意见,如此,等到了晚间,眼下教中身在摇光城内的重要人物都被召集过来,众人一起在暖阁内吃了一顿,饭毕,下人收拾一番,摆上茶点果品,众人依次入座,心中都知道这是要商议正事了,这时上首师映川啜一口热茶,说道:“如今大雪封关,高菖国已降,关南二郡也是不日可破,且我军并未元气大伤,这是具有关键性的战略重地,如此一来,明年开春之时,大周与魏燕便会继续出兵,诸位心中有数,将各自本职之事做好,本座就不多说了。”
众人齐齐应着,师映川说完,又嘴角扯出些许微笑,对下方左优昙道:“进占关南之后,告诉苏怀盈派人控制整个关南地区的水路,除我方之外,再不容任何人从关南水道出入,掐断各大势力在关南地区的贸易流通往来……关南自古便是铁器出产要地,本座再不想看到有任何人从此处得到一刀一剑,你可听清楚了?”左优昙肃然欠身,沉声应道:“属下领命。”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师映川眉头微皱,轻喝道:“什么事?”就有人急步趋入,将手上一只信鸽奉上,师映川自鸽子爪上取下一支细铜管,从中抽出纸卷展开,他刚看着上面内容,突然间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便缓缓自他身上散发出来,弥漫到四周,使得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就见师映川忽然冷冷一笑,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道:“日前,北地联盟纠集数千武者,趁夜色潜入边境,进行偷袭,造成帝国近四万人伤亡……”
此话一出,人人神情为之一变,这北地联盟乃是一些中小势力联合起来共同创建的一个组织,实力倒也不容忽视,只不过如今大周声势与日俱增,几乎一时无两,这北地联盟胆敢如此,却是令人意外,此时师映川心中已涌起不可遏止的怒火,就冷笑道:“他们还不够分量……经过这些年征战,小弱之国基本已经覆灭,在这个时候,北地联盟倒是跳出来突然咬我们一口,若说这其中没有那些大宗门的影子,本座岂会相信?”
这时一直沉默的潇刑泪却道:“……还请教主暂息雷霆之怒,战争一事,无非就是如此各自不择手段地打击对手罢了,眼下我即刻动身,带好手将北地联盟在境外以南的据点扫灭,以鲜血平息教主怒火。”
师映川听了这话,却是不言不语,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北地联盟做出此事,虽然没有让他觉得震惊,但已使他心生杀机,如此转念之间,已有了计较,当下怒色收敛,已换了淡淡神情,说道:“时至今日,本座已有四分天下,这些人不说投靠,反而还敢于与本座作对,岂能容得?北地联盟这条狗无论是受何人授意,终究是狠咬了大周一口,若不将这条狗打死,何以立威天下?无论它身后是谁,本座都不容它继续存在,势必要将其连根拔起!”
下方众人对视一眼,已知师映川此言既出,就是更改不得的了,事实上作为上位者,并不应该以一时的喜怒好恶而感情用事,贸然作出决定,不过此次之事确实事出有因,倒也难怪师映川会有这样的反应,而既然已经决意如此,就有人提出具体事宜,潇刑泪道:“北地联盟之中有一宗师坐镇,此人据说乃是一直不出世的潜修武者,近年来静极思动,便受了北地联盟供奉,坐镇于此,这样一来,对方既是大宗师,若是一意逃走的话,倒也拦他不住,日后有这么一个宗师高手在暗处与我等为难,却是防不胜防……”
师映川冷冷一笑,眼中有鲜红的光芒似流波荡漾,他嘴角掠过一丝嗜血的笑色,平静说着:“此事势在必行,届时本座会亲自出手,岂容他有半点脱身的可能?至于潇长老,你可组织一批高手,务必将此人满门连根拔起,鸡犬不留!”
到了这时,此事就算是议定了,当下师映川与众人又就几件要事商议了一番,便前往皇宫。
外面天寒地冻,师映川进到御书房时,晏勾辰正在与诸臣议事,见了他来,就有太监忙取了热茶来,搬上靠背大椅,铺了虎皮软垫,诸臣亦是一同见礼,晏勾辰面上露出笑容,道:“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过来了。”师映川拂袖坐下,道:“方才收到有关北地联盟的消息,你这里应该也收到飞鸽传书了罢。”晏勾辰听了,面色变得阴沉起来,道:“自然收到了……这些北地贼子,不杀不足以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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