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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且祠堂之中亦有塌陷,便令民女想到了这般可能。”

    福公公道:“若当真有人藏于侯府地下,此人是谁?”

    此时,一行人已走到了梅林之外,福公公的问题令薄若幽脚步微顿,她迟疑一瞬道:“应当是一个,被侯府藏起来,不能令她得见天日之人。”

    福公公和贺成面露不解,霍危楼看着薄若幽,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侯府当初不仅假报了郑云霓之生辰,还瞒了更重要之事?”

    薄若幽立时颔首,“大夫人对傻姑颇为怜爱,起初民女想不明白,为何不是别人,而是傻姑,可今日联想到侯府为了保全大小姐与二殿下的婚事大费周折,民女便想,或许,府内想要隐瞒的,并非是大小姐出生之日不吉而已。”

    “郑四爷刚归府那夜曾有一句话,‘双生子本就不吉,若还出生在阴年阴时,便当真阴胎祸世了’,大小姐生辰已是不吉,可若大夫人诞下的还是双生女儿,老夫人便一定明白侯府与二殿下婚事不保,这才做了留一藏一的决定,也因为如此,大夫人疯魔才合情合理。而她怜爱的傻姑,与郑大小姐眉眼有几分相似,她做给女儿的香囊,亦是一模一样。”

    “双生女儿……”贺成眼瞳轻颤,“这……若是如此,那侯府便是实打实的欺君之罪了!”

    福公公也有些意外,可他却没贺成那般惊讶到不能自己:“为了保全荣华富贵,越是百年根基的世家,越是能不择手段,如此解释,便能一切都能说通了。”

    贺成皱眉道:“可傻姑丑陋,且你也说,只是和大小姐眉眼相似……”

    薄若幽迟疑一瞬,“这一点民女也未想通,只是民女想着,井下必有异状,若能下去查探一二,找到凶手藏身之地,再抓到凶手,便能明白缘故了。”

    众人此时已行至井口,霍危楼先命绣衣使带人来,而后道:“还有何处留有证据?”

    薄若幽忙走向井口东边的梅树,“此处有绳索绑缚之后留下的痕迹,傻姑当初是被人用绳索拉上来的,民女猜她因为如此才学会了此法,后来救下面那人出来,便也用了这法子,凶手害郑二爷之时,以绳索从邀月阁上坠下,亦是此法。”

    “另外民女适才还去了郑三爷遇害之地的书房,那气窗口的确很小,可民女想着,凶手或许极是纤瘦也能从窗口攀入。”

    见薄若幽不声不响做了这般多事,福公公面露赞叹,“薄姑娘,你当真心细如发,竟能发现这些,许多旁枝末节看起来毫不相干,谁知道串联起来,倒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薄若幽看了一眼霍危楼垂眸道:“只是推测,只望不曾猜错。”

    绣衣使很快带着绳索等器具到了井口,然而这井口只有水桶般大小,放入水桶尚可,这些绣衣使们各个身宽体长,根本难以下去,薄若幽迟疑一瞬道:“侯爷,不若叫来早前那身形矮小之护卫,再加上民女,便可下去探看。”

    薄若幽身形纤瘦,自可下去,只是她也不敢托大,这才建议叫那名为赵武的护卫来,赵武曾因为身形矮小且擅长功夫而被怀疑,后被证明与凶案无关之后便再未见过,如今这井口寻常成年男子难下,他却正可派上用场。

    然而霍危楼打量了她一瞬,“其下若真有玄机,便是你二人同去亦不够妥当。”

    说着话,霍危楼收回视线,“凿井。”

    薄若幽欲言又止,霍危楼一边令绣衣使们凿井一边道:“去将傻姑扣拿住。”

    若薄若幽推算无误,傻姑便极有可能为凶手帮凶,自然应该扣押住。

    凿井虽耽误了些许时间,可到底最为稳妥,且侯府地下若当真另有一世界,霍危楼和贺成也当亲看一番,而绣衣使们各个孔武有力,干净利落,不多时,整个井台被掘起,井口处挖出一个大坑来。

    因此处是为灌溉浇园之用,井下并未有想象的那般深,待最后一丝余晖落下地平线时,大坑成巨大漏斗形状,已有绣衣使跳入了井底。

    “侯爷,下面的确是半人高之暗渠。”

    薄若幽攥着拳头等了半晌,听到此言,一颗心才松了下来。

    而此时,被派去扣拿傻姑的绣衣使回到了井边,却是道:“侯爷,傻姑不见了。”

    霍危楼皱眉,那绣衣使道:“最后一次见她之人,乃是大夫人的侍婢,午时大夫人令她前去说话,她在大夫人身边待了一个时辰之后便告退,本该回自己院中,却从那之后便消失了,负责守卫府内要道的衙差都说不曾看见她。”

    霍危楼剑眉一簇,转而看向了黑洞洞的井底,傻姑消失,是否和凶手在一起?

    “她消失不怕,就怕凶手也消失了。”

    霍危楼说完,命绣衣使们点起火把,身手利落的往井底而去,贺成见状连忙跟上,圆滚滚的身子却刚踩上斜坡脚下便是一滑,随之呲溜儿一滑到底,又听“咚”的一声,贺成最终重重的摔坐在了霍危楼眼前,他疼的龇牙咧嘴,却不敢再显笨拙,忙不迭便往起爬,一旁看着的绣衣使倒是有些憋笑的轻咳了一声。

    福公公年纪大了,不便下来折腾,薄若幽却是当仁不让。

    底下已有绣衣使前去探路,回来禀告道:“侯爷,此处往东十来丈挨着一处湖底假山山石,原本留有出口,如今被堵上了,砂石倾泻下来,如今只剩下一半可过水,薄姑娘所看到的黄香梅,便是从那处流过去的,终点应当就在东边荷塘。”

    暗渠以巨石砌成,只有半人高,要在期间行走,需得弯着身子,霍危楼用火把照了照,只见暗渠底下果然有细细水流,多是泥土之中的雪水渗下而成。

    他点了点头,“往西边搜。”

    话落已有人往西去,那执着火把的绣衣使便道:“侯爷请——”

    霍危楼却没动,他抬眸看着上面,似在等什么。

    绣衣使跟着看过去,便见薄若幽正从那斜坡之上往下走来,她走的小心,可雪泥湿滑,看的人胆战心惊的,终于快到了井底,薄若幽一下跳了下来,落地虽有些踉跄,倒也站稳了,霍危楼这才亲自拿了火把往西边去。

    那绣衣使眨了眨眼,“薄姑娘先请——”

    薄若幽不觉有他,往前跟去,她适才听到了绣衣使回报之语,便道:“东边被堵住的地方,想来便是那处被填平的荷塘。”

    霍危楼应了一声,后面贺成揉着摔疼的坐骨处跟了上来。

    一路往西,众人皆猫着身子,只见这暗渠荒废多年,青苔满布,间或还有老鼠爬虫窜过,也幸而跟来的是薄若幽,若是寻常世家小姐,只怕要色变而逃,而虽偶尔可见蜘蛛,可整个暗渠却极少见到蛛网,当是有人常在此走动。

    薄若幽借着霍危楼手上火把的光,细细打量这暗渠,越看,越是发觉出更多的人迹,走着走着,还见一二看不出颜色的旧衣裳沁在雪水之间。与此同时,一股子令人无法忽视的腐烂淤泥味儿萦绕在了薄若幽鼻尖。

    这味道再度出现,薄若幽一时神色难明。

    暗渠内漆黑一片,全靠火把照亮,越是往里走,越是阴冷的紧,很快,最前面有绣衣使折了回来,“侯爷,前面有一道铁门,铁门之后是几处岔道,不过只有一条人迹多些。”

    霍危楼便吩咐:“带人往其他几处看看。”

    绣衣使应声,霍危楼带着薄若幽和贺成到了铁门处。

    说是铁门,却只是一道间隔极小的铁栅栏,其上早已锈迹斑斑,铁门之上有一把大锁,锁虽是锁死,可锁链却因生锈而断,薄若幽看着锁和断掉的铁链若有所思。

    霍危楼回头看她,“如何?”

    薄若幽听他问,下意识就要直起身子答话,可她忘记此刻是在渠道之中,眼看着她就要撞在头顶硬石之上,霍危楼忽而伸手一挡。

    薄若幽只觉霍危楼掌心在她发顶上压了压,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忙弯下身,霍危楼淡淡收回手,因也弯着身子,便显得与她距离极近,薄若幽欲要后退,身后却是贺成,贺成摔了一跤,又猫着身子半晌,腰身吃不消,此刻累的满头大汗。

    薄若幽不由得敛下眸子,“暗渠从外引来活水,设下栅门,一来防有人借此道潜入府中,二来,一旦生出水患,可防外面杂物倒灌入内湖——”

    顿了顿,薄若幽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之上自然只有冷硬石壁,只不过下了暗渠他们便一路往西来,眼下应当在梅林和祠堂之间的松柏林之下,“不过此处在府内,此道铁门,或许只是为了拦些水草。”

    铁门两侧地上果然有许多腐朽的水草树枝之物,薄若幽又皱着眉头来回探看,“民女在想,这铁门是何时锁上锁链又是何时断掉的。”

    霍危楼道:“若如你所言,至少锁链在两年之前是断的。”

    只有此道铁门开着,傻姑才有可能被人救下。

    薄若幽颔首未多言,霍危楼便顺着人迹最多的暗渠往前走去,越是往里去,脚下雪水越少,走到后来,脚底只有干涸了多年的淤泥,很快,一截缓坡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而在那缓坡尽头,又出现了一道半掩的铁门。

    铁门仍然开着,形制与适才的铁门几乎无二,其上亦有一把大锁,可此铁门因在缓坡之上,只受潮,不曾沾水,锈迹要淡许多,然而门上的锁链,同样是断的。

    只是这把锁并非因生锈而断,而是生生被砸断。

    锁链足有薄若幽拇指粗细,却被人砸断,也不知砸断锁链之人用了多久时间。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内出现了往上行的石阶,且甬道高度一下拔高,便是霍危楼也能直起身子,霍危楼手执火把上了石阶,沿着石阶往上,不过走了不到十来阶,一道暗室顿时映入了眼帘。

    只一眼看去,薄若幽便看出这是一间女子的起居处,屋内摆着简单的家具摆件,正北方向摆着一张绣床,只是无论是床帏还是锦被,看起来都十分之陈旧,再加上此处见不得光,潮气极重,还可见其上霉斑点点。

    西边靠墙放着一张案几,案几之上有一盏用尽了灯油的灯盏,薄若幽上前看了看,只觉这灯盏多年未点燃似的。

    暗室西北角还有一扇门,霍危楼看过此暗室后,便往那门内走去,可刚推开门,他脚步便顿了住,薄若幽心中生疑,便也跟着走上前去,待走到霍危楼身边,她眸色微沉。

    一门之隔,可此道门内,却满是塌陷的砖石,便好似一间好端端的屋子,忽然天塌地陷了一般,薄若幽忍不住道:“这是……”

    “此处在祠堂之下。”霍危楼开口,语声已尽是严正,“祠堂之下果然有暗室,这里藏着人,因怕我们发觉,这才要毁了此处。”

    虽然门内已被砖石塞满,却还是能看出原来也颇为阔达,亦摆有家具书册,薄若幽往门边走了一步,恰好看到一块红砖之下压着半张纸。

    那是一张年久泛黄的宣纸,其上抄着一首七言,墨色都要淡了,如今只能看见剩下的两句,那上面的字迹,和洒金笺上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薄若幽忙递给霍危楼,霍危楼一看,便知薄若幽推测多半是对了,他回身看了看仅剩的这间暗室,“祠堂昨日着火,你遇见凶手是在昨日夜间,如今此处无人,凶手只怕根本不曾回来。”

    薄若幽沉声道:“连着暗渠的铁门门锁已经打开,上面只怕不知,又或者猜到了也不敢大张旗鼓搜寻,害怕侯爷查出当年之事,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贺成瞧着这屋子也惊呆了,“小薄,你当真没有料错,只是凶手不在此处,眼下只怕藏在上面——”

    薄若幽闻言心头一跳,“我们来此搜寻,府内人多半会得消息,凶手只怕也要知道,刚才绣衣使来禀,说傻姑不见了,会不会出事?”

    霍危楼扫视了整间屋子,眸色越发沉重,薄若幽站在他身侧,也觉得浑身一阵阵发凉,除了这屋子本来的阴冷,薄若幽更无法想象此处竟能住人,坐牢尚且还能得见天光,此处,根本如同死人墓穴一般。

    薄若幽扫视之时,忽而见床头摆着什么,她上前去看,竟看到了两支簇新的布老虎鞋和一盏放旧了的月兔灯,老虎鞋是给幼儿的玩意,月兔灯则是江南一带中秋时节在灯市最常见的灯盏,这两样东西,是最近两年才到此处的。

    想到这里,薄若幽不仅觉得背脊生寒,心底更漫出几分沉重哀戚来。

    霍危楼看了她一眼,“走吧,这些东西,稍后会派人尽数收缴算作物证。”

    薄若幽点点头,跟着霍危楼沿着原路又回到了暗渠,众人弯着身子,一路无言,来时薄若幽还有心寻找线索,往回走时却抿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渠道低矮,初来时只觉弯着身子很是不便,可这一来一去已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行动不便已经不算什么,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方才是最压抑最令人绝望的。

    等穿过第一道铁门回到井口处,迎着外面吹进来的寒风,薄若幽才觉那压抑之感散了三分,福公公在上听到动静道:“如何?可有人?”

    薄若幽语声发紧道,“有人住的地方,却无人。”

    霍危楼站在她身边,“上去说话。”

    薄若幽忙让开路令霍危楼先请,霍危楼看她一眼,利落的一跃而上,这漏斗似得坑并未挖到最底下,仍有半人高的台子需要薄若幽爬上去,她正有些发愁,霍危楼自上而下伸出手来,他未言语,一双凤眸居高临下睨着她,意思分明。

    霍危楼手上火把已交给了其他绣衣使,而此刻暗渠之外夜色已沉沉落下,福公公站在最上面,只听见说话之声,看不见人,贺成在她身后猫着腰直喘气,其他绣衣使还赌在暗渠之中,薄若幽知道自己必须快些上去让出地方来,却没想到霍危楼会拉她。

    周遭光线昏暗,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霍危楼朝她伸出了手。

    她犹豫一瞬,将手递给了霍危楼。

    霍危楼的掌心宽大而粗糙,却颇为温暖,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将她拉起,另一只手将她腰侧一托,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拎出了井底,薄若幽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站在了霍危楼身边。

    她惊魂未定的后退一步,“多谢侯爷。”

    霍危楼放开她,忽而道:“这次又要如何报答本侯?”

    光仍是暗的,他语带着居高临下之感,话音却颇为低沉悦耳,薄若幽被他此言问的背脊发僵,待抬眸看他之时,霍危楼却已转身往上走。

    她知霍危楼是在揶揄她早晨的话,抿了抿唇跟着往上爬去。

    福公公等了良久,见霍危楼上来忙迎过来,“底下当真藏人了?”

    霍危楼颔首,又问:“还是没找到傻姑?”

    福公公点头,“没有找到。”

    薄若幽走上来时,恰好听见此语,她眉头皱得更紧,心底不安亦越发浓烈,正要开口,一个绣衣使从林外而来,“侯爷,傻姑未曾寻到,不仅如此,府里下人刚才来报说侯府大小姐也不见了!”

    一听此话,薄若幽和霍危楼神色皆是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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