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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天后!在江津渡口中了两支毒箭,一箭就在胸口,天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或许有一天,他腐臭的尸身会漂起来,那时便是胀了一肚子的江水,被鱼虾咬得面目全非……”
天后顿了顿,抱着媚儿轻声细语,
“昌宗和昌仪去蜀中吧,易之就去乾陵,孤再也不想见到你们,明日就走——”
令人窒息的沉默。
“天后终于说出了这句绝情的话,果然伴君如伴虎!难怪他宁可葬身江底,也不肯回头——”
昌宗转身,泪流满面却不擦拭,重重地摔门而去。
房中那只色彩斑斓的八哥兀自没心没肺地不停叫着:
“檀郎!檀郎!——傻瓜爱天后,傻瓜爱天后!——”
声音清脆依然,却再也见不到和他戏谑调笑的人了……
无边无际的的浑浊,漫天的冰冷,李孝逸手足并用,在江水中拼命挣扎。也不知喝了多少江水,渐渐地身子麻木,没了知觉,好容易抓住了一块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木板,随波漂流,恍惚间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竟有了着陆的踏实感觉……
清晨,凄冷的潮水漫上沙堤又渐渐退去,孝逸仰面朝天,精疲力竭地躺在沙滩上,看上去一动不动,和死人也没什么两样。
耳听得一个稚嫩的童音道:
“娘亲,这里好像有个人!”
“木鱼儿乖,千万不要碰他,胸前还插着一支羽箭,听听还有气息吗?”
一个女子疲累沙哑的声音。
“好像还有一点点微弱的呼吸呢。”
孩子凑近了他的口鼻,欣喜叫道。
那妇人走过来,将双手在孝逸胸前摁了数下,又捏着鼻子嘴对嘴使劲吸了几下,孝逸便哇哇的吐了几口黄水,身子渐渐地有了一些活泛。只是一时间还无力睁开双眼。
“把他拖回去喝口热水,或许还能活过来……”
“可是,我们扛不动他呀。”
“把拖驳船的绳子系到他腰上,咱们拖着他。”
“好玩,木鱼儿一早就捡了一个大蚌,肚子里不会有珍珠吧?”
小孩子像栓牲口一样,在孝逸的腰间系了一个死结。孝逸的身子又沉又冷,颇让她费了一番气力,累得吭吭唧唧的。
“什么大蚌?活死人还差不多。咱们的粮食本来就不多,还要分给他吃!”
妇人有些不情愿,手上的活计却没停。上前活动了一下那箭羽,没敢用手拔。只是用柴刀将羽箭齐胸斩断,单留下箭尖在里面。
“给木鱼儿捡个阿爹回去不是很好?啊——娘,他还在流血!”
妇人的手劲大了些,孝逸的胸前浸出鲜血。
“少在那大惊小怪!淌点血死不了人!”
娘两个便一前一后,将孝逸一路拖着,吭吭哧哧的回到了一座茅草庐前。路上拖出一条明显的水渍。
那妇人便去灶间烧水。过了一些时候,方走出来,指挥木鱼儿将孝逸拖进了屋子。
孝逸身躯颀长,头进了草庐的门槛,双脚却搭在门外。木鱼儿嚷道:
“娘,阿爹的腿上也淌血呢。”
“什么阿爹?真是服了你,怎么见男人就喊爹!”
妇人忍不住责怪儿子。
木鱼儿撇撇嘴,做了个鬼脸。
“腿上也有箭伤,竟是得罪了什么人,这么往死里害他?”
妇人奇道。
娘俩好容易将孝逸拖进了小屋地上,却再也没有力气抱他上炕。
妇人喘着粗气道:
“算了,就扔在这里吧,木鱼儿去把你爹的干净衣服拿来一套,给他换上。”
木鱼儿答应着,爬上了一只破竹箱子,抖出一套粗麻衣裤,
“可是娘,这个阿爹的身材太高,那个阿爹的个子小,衣服好像不够长啊。”
“什么这个爹那个爹?你再胡说就打烂你的屁股,只管拿来便是!”
木鱼儿吐着舌头拿来那套衣裤,帮着娘亲扒下孝逸湿沉的衣裤,又叫道:
“娘,这个阿爹的身子又白又嫩,JJ好大!”
妇人红了脸,轻轻打了木鱼儿一巴掌,
“水里泡久了都白!再不闭嘴,今天就不给你饭吃。”
木鱼儿伸了伸舌头,帮娘亲把干衣服换上。
他娘又命他生了一个炭火盆,便坐在火边将柴刀燎了燎,用刀尖靠近了那个箭簇比量了两下。
这妇人下手又快又狠,三下五除二便将箭头剜了出来,“当”的一声扔在炭火盆里。
孝逸只是暂时昏厥,对外面的事物并非毫无知觉。
被娘俩拖着走,又在地上被扒光了衣服都是感知得到的,只是身上毫无力气,连眼皮也挑不动。心中迷迷糊糊的,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却被那妇人三刀两刀划破皮肉,剜出深及胸骨的箭簇,痛得不行,“阿”的一声,弹起上身,一下子睁圆双眼,倒吓了那妇人一跳,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妈呀,不是诈尸了吧!”
却见孝逸慢慢合上双眼,颓然倒地,胸前血流如注。
妇人见他再次昏迷,便迅速在伤口上撒了一层香灰,扯了一块干净的布条包扎上。
吩咐木鱼儿给他盖上一条棉被,将炭火盆子挪近了给他烤火。又自去灶间,倒了一碗热水,喂他喝下。
孝逸恍惚之间,仿佛又见天后喂他吃粥,举起汤匙在嘴边,柔声道:
“乖,喝一点,病就全好了……”
心中对她着恼,只拧着不肯张嘴,天后忽然变了脸色,成了一张蓬头垢面的浮肿黄脸,恶狠狠道:
“不张嘴就强灌了!……”
用汤匙强行撬开他的嘴巴,温热的水流缓缓流进了他的肠胃,说不出的舒坦。
便偎在天后怀里,口中喃喃道:
“天后何其薄幸,孝逸没有做错什么,如何说扔就扔,任由别人作践欺辱……”
一忽儿又道:
“天后好忍心,竟将孝逸射杀在江中。我死了,难道天后就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