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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牵拌住他的脚步,就让他当我已经死去,馥雅,就永远埋在你心中。这样才是最正确的。
“七弟,战况如何?”祈星声音很平静并无起伏。
“九万卞军已被我十八万大军团团围住,只可惜他们仍做着困兽之斗,自不量力。”是祈佑的声音,依旧高傲自负,清淡如水,只是语气中似多了一分冷戾与沧桑。忍住想冲出去紧紧抱住他的冲动,眼泪更是控制不住的滴落,我只能用力掩住嘴巴,我不能让哭声传出。
祈星沉默了一阵,继而叹气道,“《孙子兵法》中的军争篇有写这样一句话‘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生灵涂炭并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你要我给他们留后路?”一声冷笑,阴鹜之气渲染在空气中。
“错了,不是给他们留后路,而是给自己留后路。他们现在已是甍中之鳖,难逃一死,若是他们拼死搏斗,我军势必伤亡惨重,到时候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你愿意见到这一面?换而言之,若是放了他们的主帅,剩下的九万大军就如同一盘散沙,我们要歼灭其根本是易如反掌。”祈星说的话正是我心中所想,还是他理解我。现在只要看祈佑的态度如何,如若他坚持不肯放手,那么......卞国全军覆没。
帐内安静了下来,最后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祈佑一定在两难吧,而我,相信他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会不顾自己子民的安慰,将其推上死路。
我与李副将终于还是安全的离开了亓军,是祈星亲自将我们送走,路上听他说回在大青山的南处小路让我们逃生,只要连城一离开,剩余的军队都会被他们继续困围,这是他最后能帮我的,他还要我万事小心。
临别前,我对他说谢谢,可是他却未接受,只是说,“你以为这次的事是你一句谢谢就能完的?告诉你,我会要你还的。”
这句话逗笑了我,与祈星在一起,他总是能将我内心最深的难过化解,甚至引得我连连大笑。在心中,我早已将他当作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可是,当我再见到连城之时,他的态度却让我彻底失望,他不愿逃,他认为这是一个统帅的耻辱,是懦弱,他说要与大军共存亡。
我用力甩了他一巴掌,周围的将士都看呆了,我指着被困住的大军,一张张绝望的脸,“保存自己,消灭敌人,这是战略的基本原则,虽说‘败’‘逃’是人所不耻,但是你也不能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连城勾起一抹冷笑,讽刺的对我笑,“项羽兵败乌江,宁愿拔剑自刎,都无脸逃过乌江,而我连城,又有何颜面逃回卞国去见皇上,面对卞国子民,我如何对众士兵的娘亲交代?”
“那是项羽傻。”我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吼出,眼泪更是瞬间决堤,“他明明可以避其锋芒,保存实力,以待将来,况且他的雄材伟略明明可以东山再起,而他却因怕面对父老乡亲而自刎,我看不起他,我眼中的男人要能屈能伸,像韩信甘受胯下之辱,他依旧千古留名,谁又小瞧了他?”
也许是被我所说的话所撼动,所有将士一同跪下齐道,“丞相请速速离开,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连城动容的望着众将士,又望望我,无法言语,而李副将的眼眶早已酸红,“丞相,您可知这位小兄弟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潜入亓军,为您求到这样一个机会,您可不能辜负了他,求您速速离开吧!”
他将目光凝至我脸上,目光隐藏着无法言欲之伤,我用力将脸上的泪水抹去,紧紧扑进他怀中,用仅剩下的力气抱着他,“连城,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感觉到他的手动了动,轻抚上我的头顶,在颤抖,在犹豫。我已经不能等了,立刻与李副将对望一眼,示意他用蛮力将他弄上马。
几个将士携住连城的双手双脚,将他押上了马,最后领着两万人迅速逃往祈星唯一留给我们的出路。
我深深记得连城在马背上依旧连连回首,望着剩下的七万士兵,他说,“今日阴山之耻,我会永生铭记。总有一日,我会为众兄弟报仇,我要亓、夏两国血债血偿。”他的神色是如此决绝,就连我也被他脸上的寒冷气势所震慑,那份噬血之态,我第一次见。
卞国的十万大军最后只有三万归师,举国同殇,整个汴京几乎成了一座死城,所有人的脸上再也露不出笑容。皇上对于连城的过失也未多加责难,而百姓们,提起卞国丞相皆是长叹一声,无言。而我,在连城回到汴京后整整五日都未再见过他,他在忙什么,有没有从兵败的阴影中走出?
站在阁楼顶的书房内,手中有意无意的翻过诗经,“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读着读着,又想到祈佑,听闻夏、亓两国再次修订邦盟,臣服于亓,难怪阴山之战,亓国竟然会来十万大军增援,那么卞国又会处在孤立无援之中,只怕有一日,两国联手攻打卞国,那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十万大军的主帅是祈佑,看样子皇上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慢慢将兵权转交给祈佑了,那么现在的太子又处在什么样的危机中呢?
我将视线从书中移开,转投窗外,深呼吸一口淡雅梅香,再举目四望,霍然全身一怔,手中的诗经掉落至地,我猛将窗户关上。闭上眼帘沉思良久,朝守在外面的兰兰与幽草大喊。“快去拿几块木板与钢钉来。”
她们闻声而至,在听到我这句话后皆不解的对望一眼,齐声问,“做什么!”
我再次望了望这两扇窗,心底一阵凉意顿生,“把这两扇窗户给我封了。”
“为什么?”依旧不解的望瞅着我。
我只是勾起若有若无的淡笑,再躯身将掉落在地的诗经拾起,“这两扇窗户太麻烦,封了吧。”
她们见我不愿细说也就识趣的未再追问下去,当即就派来两个木匠,将这两扇窗户牢牢的封钉死,我双手捧起金猊暖手炉,环抱至小腹前,静静的坐下,“丞相这些天还好吗?”
“不好。”幽草立刻摇头叹惋,眼中净是难过,“自五日前回府后,丞相就将自己反琐于书房,不见任何人,也不吃任何东西。真的好担心,主子会就此一撅不振。”
“什么,你们怎么不早告知我。”我倏然弹起,出声训斥了一句。
“我们不忍心告诉小姐您。”兰兰立刻向我解释,脸色也因我的呵斥而惨白一片,毕竟我从来没在她们面前厉色过。“我们都听闻了,此次主子能脱险,全仰仗小姐,我们见您这几日精神不大好,也不敢拿主子的事来烦您。更加以为老夫人能将此事解决,可谁知......”
我放下手中的暖炉,也发觉自己的语气是重了些,就平复心绪,放低声音,“你们太糊涂了,快带我去书房。”
明月如霜,寒雾漫漫,烛映帘栊。
我在书房外喊了半个时辰,里面竟然没有一点反映,我只能出此下策,找来两个高大健壮的家丁,将书房的后窗给撞开,我借着兰兰与幽草的力,从窗口翻跃而进。
书房内一片狼籍,桌椅皆翻倒在地,书纸铺散了满满一地,而连城则一脸颓废的坐在地上,头轻靠在书架上,眼神呆滞,目光冷凝。我尽可能的避免踩到纷铺在地的书,朝他走去。
“连城,你这是做什么!”俯视着毫无反映的他,他也不理我,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回神。
“这么一点失败就让你这个不可一世的丞相变成了这般模样?还说什么四年帮我复国,就是给你四十年你都未必做的到。”我气愤的提高声音,他依然不予理睬,唯有我的声音在空荡的书房开回飘散,配合着蜡烛燃烧的嘶嘶吞吐声,格外悲怆。
“我真不该来!”火气瞬间上来,对他彻底失望,转身离开。却发现我的手被他紧紧拽住,暗哑的声音格外低沉,“不要走。”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下一阵翻涌,回身蹲在他面前,用力回握他的手,冰凉彻骨,“我不会走的,但是你要振作起来,还我一个意气风发,潇洒贵雅的连城。”
他狂笑出声,将这几日来的沉郁一尽倾吐,笑颜中却透着沧桑的味道,“馥雅,谢谢你!”他伸去手轻柔的抚上我的脸颊,我的全身已经紧绷,冰凉之感滑入心头。
复杂的望着他,淡淡笑颜勾起,“要谢我的话,现在就去吃东西,你知道现在的你有多憔悴吗?”
他无条件的颔首应允,“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都依你。”
松开他的手,我立刻开心的将书房的大门打开,吩咐兰兰与幽草进来收拾屋子,再吩咐几个丫头将饭菜端进来。
我端了一盆温热的水进书房,亲自为连城梳洗,我望着他傻傻的样子竟然笑出了声,而他则是莫名其妙的望着我。眼神迷茫,却显得更为可爱。天呀,他现在的样子可是狼狈的很,我怎么会觉得这个连城可爱呢。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我,“你笑什么!”
“没什么,饭菜来了,快去吃。”我回避着他的眼神,一见丫鬟端着饭菜进来就上前接下,再将他拉到青木檀桌上用膳。我为他盛了一小碗汤,先让他填填肚子。
他端着那碗汤望了许久,却没有喝下去,只是问,“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沉默的望着他,我犹豫了,我想回亓国,我想呆在祈佑身边,可是,我不能这样说。“我会的,一直陪在你身边。”连城现在的状况,已经根本不容许我说实话,我也必须陪在他身边,这,是我欠他的。
我在书房内陪连城至子时,他才安然睡下,经过这一次我与他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屏去许多防线。也许人必须共同经历生死考验,才能真争做到彼此信任。望着在床上平静睡去,呼吸匀称的他,我安心的松开来他的的手,将之小心塞进温暖的被褥里。“好好睡一觉,醒来什么都会过去的。”
吹熄桌上的烛火,悄悄步出书房,为他关上门。一切都是小心翼翼,就恐会吵醒好不容易睡下的他。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一直伴在我身侧的兰兰与幽草也被我早早谴回去休息了,外头的寒风如冰霜袭身,她们两个如此单薄瘦小的女子要是一直守在门外怎么能受的了。
北风无情的侵袭着我的全身,我不适应的合合身上的披风,试图阻挡一些寒风,将头垂的很低,一路小跑至听雨阁。心中连连哀叹,早知道正月的深夜是如此凄冷,还不如呆在书房内过一夜。
“姑娘这么晚还有胆子在丞相府内乱跑。”幽冥如鬼魅的声音在这原本就凄暗森冷的回廊内响起,我立刻刹住脚下小跑的步伐,僵直了身子望着正前方对面的男子——连胤。
我的心漏跳了好几拍,无奈的扯出笑容,“我......正欲回听雨阁。”
连胤勾起唇边一个小小的弧度,他的笑虚幻深奥,“让连胤送姑娘一程吧。”
不容拒绝的语气让我的心情又覆上一层压抑,我只能颔首应允着,一路上我都没有说话,反倒是他,先开口与我说起话来。
“姑娘果真是巾帼英雄,敢独闯亓军与元帅谈判,救回了大哥。”
“那是谬赞,我只不过同元帅说了一句话。”侧头嫣然一笑,尽量保持自己的自然,见他颇有疑问的盯着我,于是不慌不忙的解释说,“归师勿遏,围师必阙。”
他怔了怔,随后了然一笑,“姑娘对孙子兵法有研究?”
“略懂些皮毛。”起初我并不喜欢这些男儿家的东西,可自从父皇母后惨死后我便开始研究孙子兵法,只为将来复国能用的着,可如今看来,对救人也颇有成效。
我们两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到听雨阁外,我在心中感慨,终于到了,这可是我一生中走的最漫长的一条路了。我正想谢谢他送我回来,他却比我更快一步说道,“梅花开的可艳?”
双手一颤,莞尔轻笑,极力保持冷静,“梅花欲凋零,已无娇艳可言。”向他微微小拘一躬,算是行礼吧,便翩然而去。
这个连胤实在可怕,我也终于能解释为何初次见他,我要躲至窗后,是他眼中那弑杀之冷凛吧,如此男子,以后万万不可再接近,否则受伤的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