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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皇宫戒备森严,绝不会是因为西秦使者东来,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晋阳王府将有异动。大兴皇帝与晋阳王府韩家的恩怨,外人从来无法揣测,何况西秦?
君执的心忧较方才更甚,倘若果真如此,那他的妻又当如何?韩晔是否因知晓今日之变才与她分离?若她在这变故中出了事,谁来担这变故?
谁来担变故之责无所谓,她不能有一丝损伤,即便韩晔对她再心心念念,他已失去任何与她纠缠的资格,他凭什么还来掺和?
君执焦躁不已,心里一会儿怨着自己,一会儿又对韩晔嗤之以鼻,其实只因他心里无甚把握——
即便边境有数十万西秦铁骑驻扎,可在这盛京城中,一切仍是东兴皇帝说了算。譬如那宫门,一旦封锁,便难突破。倘若连孔雀也无法乔装而入,那得是戒备到何种地步!
如聂子陵这种使臣,除了传达西秦皇帝旨意,不可插手他国政事。除非东兴皇帝遵守与他的秘密盟约,且不担心西秦假道伐虢的阴谋,如此,西秦才可介入东兴国事。
但这些计较也只能是发生在变故过后,混乱当中,该有的风险仍旧无法免去。
君执思索了半晌,吩咐了下去,做好最坏的打算,最后才道,“盯紧晋阳王府的动静,尤其是韩晔……”
“那……婧公主呢?”孔雀不确定地问道。
君执起身,深邃的黑眸眯起来:“朕的心肝,朕当然得寸步不离地守着。”
……
经由未央宫中墨誉之变,百里婧一时间心寒无比,回到锦华宫后便呆坐在榻上。
她有诸多事想不通,母后从未喜欢过墨问,即便是他死了,母后也从未如父皇般关心过她的痛楚。
然而,纵使母后对她的夫君有百般不满,也不会凉薄如斯,让自己的女儿遭受剧痛且如此无动于衷。
母后曾说,父皇是个多情的人,他有无数的挚爱,因此让她不要相信父皇的宠爱。可,一个多情的人给予她的哪怕百分之一的宠爱,比起母后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世间的感情,千万种也不足以与父母之爱相提并论,至亲之伤比起丧夫之痛,更让她无所依托。
随手推开窗,初雪仍旧在无声无息地飘落,又因无风,雪落下得很慢,就好像定在了半空中,一片片灰蒙蒙的黑点。
映着雪光,百里婧注意到窗外不远处的园子里有个人在扫雪,看打扮,是内侍。但宫里没有哪个内侍敢如他般,扫着雪还时不时地抬头看她。好像她比这雪要好看许多,由不得他的眼睛不往她身上放。
今日被看得烦了,百里婧无端端想起白日在法华寺放生池旁遇到的那个放肆的西秦使者。一个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都敢对她如此放肆,到底是受谁指使!
百里婧注视着那个扫雪的内侍,忽然一把将窗摔上,大步走出了寝宫。踩着酥软而轻薄的雪走到那个人身边,在他的目光中怒道:“你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你的胆子还真是大,本宫随时可以让你人头落地!”
那个内侍个头高高大大的,听了她发脾气,低下头去,出声道:“公主,奴才见公主闷闷不乐,想为公主解忧,并不敢对公主有不恭之意。雪天路滑,还是扫一扫雪的好。”
他的声音很陌生,从未听过,语气也很平常,大约只是个听过就会忘记的内侍腔调。
盛京很少下雪,往年内侍们也用不着做这些,百里婧也不大清楚他做的是对是错,但听他这么一说,她才发觉自己真是小题大做了,将所有的火气都发在了他的身上,着实不该。
不知是不是雪落在身上的时候很温柔,百里婧一瞬间就消了气,她看着内侍手里握着的扫帚,有点拉不下自己的脸面,没话找话地挑刺道:“见到本宫,为何不跪?难道下了场雪,宫里的规矩都忘了?”
听罢这话,内侍的身体一僵,垂下的眼眸里满是五味杂陈。他犹豫了一瞬间,本想屈一膝,却瞬间改做双膝跪地,在雪地里顿了下去,身子瞬间比百里婧矮了许多,口中还说着:“奴才见了公主,一紧张,就忘了,公主若要罚,奴才无怨无悔。”
下跪的规矩很多,武将跪与文臣跪有所不同,宫里的内侍须得双膝跪地,在皇帝后妃公主皇子的面前,他们永远都是奴才。
躲在暗处的孔雀与黑鹰见到这惊悚的一幕,惊讶地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都发现了相似的恐惧。他们尊贵无敌的大帝扮作内侍入宫已是惊天之举,至死他们都要守着这秘密入土。
如今,又目睹大帝在东兴荣昌公主面前双膝跪地,这举动比当年看到大帝跪了东兴皇帝还要可怕,他们就算把牙齿咬碎,也不能接受。
但是显然,双膝跪在那的男人自己也不是特别好受。
有那么一个瞬间,君执跪下去的时候,他真想撕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压她在这酥软雪地之上,然后让她的妻认一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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