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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但今天,她要进去。
拓拔明烟将托盘端到小门的门口,跟往常一样,喊了一声:“吃饭了。”
果然下一秒,她手中的托盘又离手而飞了,她眨了眨眼,有点紧张地看了一眼那道小门,然后准备一脚迈进去,可是,她刚抬脚呢,里面就传来一道低冷的声音:“太后的神殿是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能染指的吗,你胆敢脏了这座神殿的一木一屑,杂家就送你到太后面前磕头认罪,并让你为你所犯的罪孽受十狱苦刑!”
拓拔明烟吓的立刻收回腿,又往后退开好几步,她知道任吉不是吓唬她,若非殷玄护她,她可能真的被任吉杀死了好几百次好几万次了。
拓拔明烟可不敢在任吉面前存有侥幸心理,这个男人压根不会对她仁慈。
拓拔明烟深吸一口气,也不敢再上前了,她站在那里,踟蹰了很大一会儿,然后用着极尽讨好的语气说:“我不进去,我就是想请你帮个忙,想当面跟你说。”
里面没人应声。
任吉盘腿坐在地上,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地毯极奢贵,也很花里胡哨,哪怕这个宫殿被尘封了三年之久,地毯上也没沾落任何灰尘,似乎还是那样的花里胡哨,还是那样的干净。
太后最爱干净,也最爱花里胡哨的颜色。
所有人都对太后执着于花里胡哨的东西而感到怪异,可能所有人都对太后的这种审美不敢恭维,更十分难理解,但任吉懂,太后不是爱那样的花里胡哨,她只是爱那花里胡哨里所带来的缤纷色彩。
任吉沉默地盘腿坐在地上,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今天下午那会儿,陈温斩忽然又闯进了紫金宫,这是事隔三年之后,任吉再一次见他,可这一回的陈温斩,没有了那痛苦而又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了眼泪,没有了崩溃,没有了自责,他的神情极为平静,那个时候任吉想,可能经过三年时间的沉淀,他已经不痛苦了吧。
但事实上却并不是如此,陈温斩走到太后的冰棺前,伸手想触一触冰棺里面女子的脸,可最终手伸到一半,他又收回了。
他站在那里,目光微垂,自言自语地说:“上一回我失职了,但这一回我不会,陈家的罪,我来替他们还,就从拓拔明烟开始吧。”
任吉听着这话,立马就想到了上一回殷玄来所说的那些话,殷玄说太后回来了,可殷玄没说那个人是谁,听了陈温斩这话后,任吉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前,扣住陈温斩的肩膀,激动地道:“太后真的回来了?”
陈温斩转头,看着他,很肯定地道:“回来了。”
任吉只觉得大脑猛地一阵鸣响,下一刻他就红了眼眶,他松开扣在陈温斩肩膀上的手,改成两手都死死地抓在冰棺上,他看着冰棺里的女子,激动又克制地道:“奴才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怎么会放过那些害你的人呢,你是大殷的神,你不会就这么死去的,就算死了也会再次归来,奴才终于等到你了。”
任吉说着,擦了擦眼,问陈温斩:“现在的太后是谁?”
陈温斩道:“晋东遗臣郡主,如今的婉贵妃。”
任吉喃喃:“婉贵妃。”
任吉死灰一般的眼里慢慢的燃起了一道亮光,他又望向冰棺里的女子,在内心里静静地说:原来你离奴才这么近,原来你就在这个宫闱里,原来你已经在复仇了,可你为何不来找奴才呢。
任吉又忽然一阵沮丧,想着他的主子是不是已经把他忘了。
任吉默默地垂着眼睛,悲痛四溢。
陈温斩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她不来找你,可能是时机没到,时机到了,她肯定会来找你的,你不要难过,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回来这件事的,我来找你也不是要看你难过的,而是要你配合我做一件事。”
任吉问:“什么事?”
陈温斩道:“做了亏心事的人怕是很怕被鬼敲门吧?如今我在烟霞殿当差,伺候拓拔明烟,你又离烟霞殿这么近,咱俩配合,似乎能让某个做了亏心事的人夜不能寐。”
任吉眯眼,能伺候太后的人,那心思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陈温斩这话一落,任吉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无非是晚上扮鬼,吓唬拓拔明烟,当然,一不小心要是吓死了,那也怪不得别人了,谁让她亏心事做的太多呢!
烟霞殿跟紫金宫就隔了一道小门,而紫金宫是以前太后住的地方,里面什么东西没有呢?什么东西都有,想找一些道具扮鬼,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再者,任吉的武功出神入化,来去如风,扮鬼吓人,简直不要太合适!
以前太后没有回来,任吉就不动,因为他不能让殷玄逮住机会把他也杀了,可现在,太后回来了,那么,他还怕什么呢?
什么都不用怕了。
任吉想也没想,答应了。
陈温斩来找任吉就只为了这件事,说完也走了,所以这个时候的任吉是知道后宫里面的婉贵妃就是太后的。
拓拔明烟说了那句话后,任吉没应声,拓拔明烟不死心,因为她今天无论如何要请动这个人的帮忙,不然,她就被动了。
为了不让自己再次陷入被动的境地,也为了能够彻底除掉陈德娣这个眼中刺,拓拔明烟腆着脸皮又道:“我想请你帮忙的这件事情很简单,就只要把一包香放到寿德宫就行,寿德宫是皇后的宫殿,你也知道,皇后是陈家女,当初就是因为陈家拥兵倒戈,才害得太后死的无声无息的。”
说到这里,任吉冷笑一声:“太后死的无声无息,不是因为你的香吗?”
拓拔明烟一噎,却强词夺理道:“如果只有我的香,那那一天太后就不可能被诊断为脑风突发而死,你自己也是十分清楚的,那一天你有呼救,可户在紫金宫外面的禁军全都叛变了,那才是最终致太后死不瞑目的原因,若那一天的禁军冲了进来,现在的我指不定早已经被处死,皇上大概也不能幸免,所以说到底,这最关键的刽子手不该是陈家吗?既是陈家,你不应该要让陈德娣随着陈家一起为太后陪葬吗?我不需要你做太多,只用一包香就够了。”
任吉冷笑道:“杂家阅人无数,却被一颗狗屎蛰了眼,这世上不要脸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能像你这般不要脸!”
他又冷笑一声,却是道:“不过你说的也对,这陈家的人也是刽子手,三年前你们联手害死了太后,三年后你们倒是开始窝里斗了,杂家倒是十分乐意看到你们自相残杀,那么,你就好好说说,为何要请杂家帮忙给寿德宫送这么一包香,实话说,但凡虚蒙一句,杂家就让你舌头断尽,在杂家面前嚼舌根,杂家会让你从此再也不用说话!”
拓拔明烟知道任吉这话不是威胁,他不敢要了她的命,却真的敢割了她的舌头,尤其今天她来找任吉说的这件事,不能让殷玄知道,她若真因此而没了舌头,也不敢到殷玄面前诉苦,殷玄就是问了,她也不敢说,那她就真的要白白地牺牲掉一条舌头了。
而且,曾经的任吉,对待宫里面那些乱嚼舌根的奴才们,着实会命人毫不留情地拔了他们的舌头,甭管是太监还是宫女,甭管是主子还是下人,哪怕是在朝的官员,他也照拔不误,他的狠辣,令人不寒而栗。
拓拔明烟可不敢心存侥幸,她实话实说,把那个荷包的事情说了。
任吉听后,长久的沉默,可那压抑的眸底却涌上阎王般的涛天怒意,想着你们可真是好的很呐!三年前密谋害太后,三年后又密谋想暗害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另一个太后,你们真是该死,统统都该死!
虽然这件事听上去跟殷玄没关,可任吉最恨的人就是殷玄了,所以就直接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殷玄也给连罪上了,若不是因为太后死了,聂家倒了,他一个人难以对抗整个殷氏皇族人,他早就跟殷玄拼的你死我活了!
如今苟且偷生,是因为他不想让太后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的,她最怕孤独了,每天晚上都要他给她讲故事她才睡得着,或者带她出去看看热闹的街市,或者就让他什么也不做,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不然她就难以安睡。
她其实哪里是听故事呀,她只是想听一点热闹的声音,然后在那样的声音里入睡。
如果没他陪着她,让她一个人躺在这冰冷的棺材里,让她一个人躺在这冷冰冰的宫殿里,她会疯的。
任吉痛苦的合上眼睛,双手狠狠地攥紧,喉咙里逸出桀桀的鬼叫一般的声音,他深深地吸一口气,睁开眼,眼中杀意翻滚,噬天灭魔,几近癫狂。
可是很快他就收敛了浑身的杀气,面目变得平静,眸底变得平静,他冷抿起阴沉的唇角,说道:“真是狗咬狗的一场好戏。”
他说完,低头继续吃饭。
拓拔明烟有点底气不足地问:“那你帮忙吗?”
任吉咽下食物,冷笑地道:“帮,为什么不帮?你们咬这么欢,杂家很乐意去锦上添点花,雪中送点炭,最好你们咬死,杂家就舒心了。”
虽然任吉的话十分难听,可拓拔明烟一听他答应了帮忙,也压根顾不得他说什么了。
拓拔明烟高兴的都合不拢嘴了,连连说道:“我这就把香拿给你,你若办妥了,在我送饭来的时候你就说一声。”
任吉没理她。
拓拔明烟兴奋地跑出去,将今天差不多忙了一天的劳动成果给拿了过来,当然,拿过来了也不敢进门,就放在门口,等。
不一会儿,任吉应该吃完了,托盘自动飞出来,随着托盘落地,那包放在地上的香也瞬间不见。
拓拔明烟略显忐忑地呼出一口气,弯腰将托盘端起来,走了。
她回去吃自己的,吃完将自己用过的空盘子摞在任吉吃完的那个空盘子上面,让红栾和素荷收拾的时候不那么打眼,每回任吉吃的多的时候拓拔明烟就会象征性地吃少一点,如此就不会让人瞧出端倪,果然等红栾和素荷进来收拾的时候并没发现自家娘娘突然饭量备增。
任吉答应了帮忙,香也给他了,拓拔明烟就真的放心了,想到再过几天就能解决掉一个心腹大患,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笑着让红栾和素荷陪她去园子里赏花。
红栾和素荷虽然不明白娘娘怎么忽然间心情这么好了,但能看到自家娘娘心情好,她二人自巴不得。
红栾和素荷对望一眼,纷纷笑着应了。
任吉拿到了香包并没有立马行动,而是等到半夜三更,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如鬼魅一般悄然无声地出了紫金宫,去了寿德宫,然后将香包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了陈德娣密匣的匣子里。
但凡宫中贵人,都有私藏的匣子,用以放一些外人不能知道的东西,任吉对这些宫中贵人们的习性极为了解,且嗅觉和第六感超强,以他多年宫廷生涯的经验来寻找陈德娣私藏的匣子,几乎一找一个准。
任吉做完这件事后离开了寿德宫,却没有回紫金宫,而是去了聂府。
半夜三更的,聂北早就睡下了,可忽然某个瞬间,哪怕他确确实实是处在沉睡的状态里,他却依然感觉到了一股汗毛倒立、头皮发麻的碜意,几乎是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忽地睁开眼,整个上身猝然一弹,手一扬,一记全身灌注的掌风就袭向了屋中的某个人影身上。
任吉笑一声,轻轻松松地一抬手,就将聂北打来的掌风化为虚无。
聂北心惊,隔着黑夜的光看向那个点上,好久之后,当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他才看清楚站在墙壁边上的人是谁!
任吉!
聂北惊的一下子又弹跳而起,三两步奔到任吉面前,将他仔仔细细地看一遍,然后确定自己没认错,聂北一下子就眼睛红了,伸手将任吉一抱,低声说:“我以为你也被殷玄处死了,陈温斩跟我说你没死的时候我就好想去紫金宫看看,可一直没逮到机会,没想到你居然出来了。”
任吉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们都知道太后回来了,都在积极的为她复仇,我也不会掉队,今日来就是有事要与你说。”
聂北松开他,问道:“什么事?”
任吉把晚上吃饭那会儿拓拔明烟跟他说的事情说给了聂北听,还对聂北说了他把香放在了寿德宫的某某地方,聂北听后,沉声道:“我知道了,明日开始我就彻查此案!”
任吉点点头,又无限向往地问:“你已经见过婉贵妃了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跟太后一模一样吗?她如今……”
话还没问完,聂北就笑着打断他。
聂北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我觉得,这些问题等你见到了婉妹妹后再自己解答会比较好,那样也不算迟。”
他忽然将头转向蒙着窗帘的窗户,看着那些极力想要闯进来的月光,慢幽幽地说:“应该不会太久了。”
任吉听聂北这样说,又想到陈温斩今日所说的应该时机还没到的话,任吉想着也是,主子做事向来很有分寸,该见他的时候她才会见,不该见的时候,她是不会见他的。
任吉什么都不再说,无声无息的来,又无声无息的走。
等他走后,聂北却没办法再睡了,他一个人坐在桌边,寻思着这个时候轩辕王朝的三太子应该已经接到了信,若他真如婉妹妹所猜的那样十分爱惜自己的羽翼,那应该在看到信后就会毫不耽搁地带着华氏药门最厉害的人赶来大殷帝国了。
确实,轩辕凌下午就动身了,带上了华氏药门最强继承人华子俊,这个人并不是如今华氏药门的掌门人,却是如今华氏药门中医毒双修达到最顶峰之人,华氏药门远祖时期的救死扶伤术,妙手回春术,起死回生术,他皆融会贯通,识毒,更是独具一格。
虽然三槐果和沉檀木是世间极稀有之物,可轩辕凌是谁呢?他是轩辕王朝的三太子,亦是纵享九州的第一大商,他手中的稀有之物会少吗?
三槐果和沉檀木虽稀有,可他手上就有。
息安香是大殷帝国太后用来缓解睡眠障碍的香,亦是能缓解头痛的香,如此价值连城之物,他作为九州第一大商,能不屯货吗?
他若连这样的眼光都没有,又如何成就如此辉煌的商业帝国?
就在元令月亲赴大殷帝国的第二天,就在暗月楼杀手即将就位的第三天,这个拥有强大商业帝国的轩辕王朝的三太子也带着华氏药门的最强者来到了大殷帝国。
而这些事情,殷玄和聂青婉都不知道。
不,也不能说不知道,大概是知道的,只是静观其变而已。
不管今日的朝堂如何的风云血腥,不管后宫的女人们如何的尔虞我诈、贼喊抓贼,不管大殷帝国的两大世家如何的暗中相斗、你死我活,殷玄和聂青婉都不再参与了,这些似乎也跟他们再没有了关系。
聂青婉睡了一觉后睁开眼,起初视线是朦胧的,然后慢慢的视线一点一点的聚焦,然后她发现,眼前的屋子不是她昨晚睡下时的那个寝宫,眼前的床也不是她昨晚睡下时的那一张龙床,昨天晚上她明明记得她是一个人睡的,可今天,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里,灼汤的几乎直逼心脏。
聂青婉倏地一侧头,瞪着那个闭着眼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的男人,她抬起脚就往他身上踹去,用力之大明显是想一脚把他给踹到床底下去,可惜,力量太弱,那一脚她自认为很猛很用力,可踢到了男人身上,好像隔靴搔痒,棉花撞墙,压根起不到任何作用,还把男人给踹醒了。
殷玄昨晚将近丑时一刻才睡,寅时不到又醒了,估摸着算下来也就睡了一个钟头多,但其实可也以说没睡,因为那一个钟头里他几乎没睡着。
在马车上的时候他倒是想补觉来呢,但因为那个榻容纳不了他跟聂青婉二人,他见聂青婉睡的沉,也就不去挤她了,所以他在马车上一直没睡。
到了这个宅子里后聂青婉也没醒,殷玄就抱着她到室内补眠。
床很大,殷玄不怕挤压到聂青婉,就很放心地睡了,再者,抱着心爱的女人,闻着那夜夜渴望的气息,馨香软玉在怀,他几乎没打盹,闭上眼就会周公去了。
这一睡就睡的极沉。
虽然时间不太长,也就一个时辰多一些,算下来三个钟头,可因为睡眠质量好,中间连梦都没做,被莫名其妙踢醒的殷玄睁开眼,眼中就是亮晶晶的晨光,且十足十的精神奕奕。
他见聂青婉醒了,一只脚还搁在他腰上,他先是懵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刚刚是被她给踢醒的。
殷玄默默地抿了抿唇,心想,就只知道动脚,你怎么就不动动嘴!把朕吻醒不好吗?干嘛老是这么粗鲁!
殷玄伸手拿开聂青婉踢在腰上的脚,并将正准备起身的她往怀里一抱,密密地箍住,他用下巴蹭着她的发丝,满足的心口都掺了蜜了,他无比幸福地问道:“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