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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片刻,不见江菱的回应,便低头望了她一眼。良久之后,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低笑,拇指划过她纤长的睫毛,停留在她的耳旁。
江菱在他怀里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又慢慢地平静了下去。
康熙笑了笑,扶正她的身子,将一床薄被盖在她的身上,亦就此阖眼睡去了。
当晚在梦境里,康熙再一次听到了有关沙俄教廷和西欧教廷之间错综复杂的恩怨,但因为心情比平日要好的缘故,仍旧是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江菱仍旧像往常一样,跟他问了声安。
当天傍晚,康熙带着江菱,还有两三个随扈,来到了一艘画舫上。
这艘画舫是精心抽调出来的,据说单从外面看,是秦淮河上最普通的一艘;但从里面看,却比秦淮河上的任何一艘画舫都要宽敞和奢靡。康熙带着江菱上舫时,里面已经站着许多扮成船工的侍卫,旁边还有三四艘画舫在护持着,载着他们缓缓向东边流去。
秦淮佳景,夜夜笙歌,灯火璀璨不输后世繁华。
江菱靠在船舷上望着夜景,康熙便坐在她身后,慢慢地研着一块松烟墨。梁大总管本想代劳,却被康熙阻止了,仍旧自己慢慢地研磨,看着墨色在清水里一点点的晕开,自语道:“该来了。”
今天晚上康熙上秦淮画舫,似乎是为了等什么人。
慢慢地,康熙手里的松烟墨去了半块,梁大总管亦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趟,但又不敢过分叨扰康熙。江菱看着外面的秦淮夜景,一艘艘精致的画舫在水里穿梭,在眼前掠过,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江南景致。有一艘画舫在船工的牵引下,慢慢地朝这边划了过来。
江菱正有些疑惑,忽然那艘船上的一位中年男子咬了咬牙,跳上另外一艘画舫,紧接着又跳上一艘画舫。接连两艘画舫都是康熙带来的侍卫,不管谁要上画舫,都要经过他们搜身的。
江菱朝康熙那边望了一眼,他仍旧在研墨,但动作却渐渐地慢了下来。
约莫两三刻钟之后,有一个船工模样的侍卫跳上画舫,快步走到康熙跟前,低声说了两句话。
康熙微微颔首,道:“宣。”
江菱从船舷边上离开,乖乖站在康熙身后,看着他手里未化的墨。康熙侧头望了她一眼,眼里又有了些淡淡的笑意。江菱移开目光,装作是在看秦淮河上的夜景。
旁边一艘画舫慢慢地靠近了,两位扮成船工的侍卫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跳到了康熙的画舫上。那位中年男子大约有四十来岁,三绺须,生得慈眉善目。江菱忽然发现,这位男子的脸型和五官,居然与王夫人有六七分相似。
难道……
那位中年男子朝康熙行了一礼,道:“臣王子腾参见圣上。”
江菱听见王子腾之名,忍不住惊讶了一下。这人正是王夫人的胞兄,据说与贾政等人同朝为官,正是金陵护官符里提到过的“金陵王”。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他。
王子腾行礼过后,便垂手立在一旁,等待康熙的吩咐。刚刚金陵的官儿们告诉他,万岁爷想要在这里见他,他还有些不信;等真正见到了康熙,才知道事情居然是真的。
康熙朝梁九功望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
梁九功会意,便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折好的纸,展开在康熙的案几前。江菱瞥了一眼,是那张金陵护官符,但不知道为何到了康熙的手里。康熙抬指点了点那张护官符,道:“你可认识这个?”
王子腾上前拿起那张纸,刚扫了一眼,脸色立刻就变了:“禀皇上,这……”
康熙略一抬手,阻拦了他接下来的话,道:“朕知道,这字面儿上的‘金陵王’云云,不过是黄口小儿相互传唱,不会为了这事儿怪罪王卿。今日让王卿来此,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朕听说今年官盐的数目对不上,比往年少了三百担有余,即便是剩下来入库的,也多参杂了砖土砂石,难以入口。而这桩案子的根源,则要追溯到金陵城。”
而后,康熙又朝那张护官符望了一眼,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了“金陵王”三字上。
王子腾一下子变了脸色,连连道:“臣惶恐。”
康熙笑了一下,但笑意却未曾透达眼底:“你且莫急着惶恐。这桩案子的根源到底在何处,迄今仍未有定论。王卿在金陵城经营日久,又外放了半年有余,但不知在这江南一带,可曾听到过什么风声?”
这话便让王子腾感到为难了。
私盐转官盐的事情,王子腾是知道的,而且他还知道,这事儿是金陵薛家一手促成的。但他们王家和薛家是姻亲,金陵四大家族之间亦盘根错节,谁的根子都不干净。要是康熙彻查薛家,拔出萝卜带出泥,将他们王家也给一并查抄了,那又该如何是好?王家可不像史家,城府颇深,行事谨慎,要是王家真的倒了,可真就永无翻身之地的。
这世间的官官相护,原因多半在于此。
王子腾想到这里,便道:“回皇上,臣做了十多年的京官,又刚刚外放,实在是不知江南盐案,到底如何牵扯上了金陵城。噢,臣听闻扬州城的富商巨贾甚多,靠贩卖私盐起家者亦不在少数,或许那些富商巨贾们,会知道一些什么。”
三言两语的,便将事情的根源推到了扬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