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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望冷漠直视他,冷冷回道:“你我的主子。”
冯唐身侧的窃窃私语和低声喧哗越发加大,他脸色难看的抿了抿唇,哪怕隔着马车帘此时也没有直接面对皇帝,他更心存侥幸只当是江望诈他,他强硬道:“皇上不是在南台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地?”
江望毫不示弱,冷冷回道:“冯大将军不也是在东营么,怎么会在此地?”
冯唐还想再开口说句什么,忽然听得一句:“冯唐!”
声音正是从不远处的马车里传来,冷冷淡淡的男声,嗓音带着疲惫后的嘶哑,只轻轻一句,仿佛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饶是冯唐这样的心性,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武将也瞬间面如死灰,身子在马背上晃了一晃。
“是皇上!”东营地处京郊,见过皇帝,听过皇帝声音的不止冯唐一人。萧纪说话的语气,他的嗓音其实非常有辨识度,此声一出,立即有人惊呼出声。更有副将腿一软,险些就从马上摔下来。
高阶军官还能勉强稳住自己,低级别兵士如何懂朝廷争权、上皇和皇帝之间的弯弯绕绕。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皇帝一面,这是只出现在戏文里的传说一样的大人物,是上天之子,是整个大梁之主,所有的人都是皇帝的臣子,包括他们这些兵士。这样高不可攀的神一样的人物,此刻突然就出现在眼前,就在那前方的马车里,还说了句话。这些本就心思单纯的小兵们天然被从小到大的环境所灌输的皇权至上的思想立刻都跑了出来,不知道谁起的头,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小人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队伍立刻沸腾了,高呼万岁的喊声此起彼伏,冯唐身后的中下层兵士呼啦啦跪倒一片。后面兵士一跪下,前头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几个高级将领立时就被衬托得鹤立鸡群一般,心理素质差的坐在马上已经摇摇欲坠,便是冯唐最亲近的副将也侧首焦急的望向冯唐。
冯唐的心里已如擂鼓,一时间完全想不到应该怎么办了。马车里的这个声音太熟悉了,这样的疲惫,跟很多时候皇帝一连几日处理政事到太晚,第二日召见臣下就是这个声音。而眼下皇帝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会嗓音掩不住的疲惫,还需要解释吗?冯唐一时间万念俱灰,皇帝出现在这里,那上皇已经输了?皇帝提前得手了?皇帝是来赐死冯家九族的?可皇帝为什么就带了一个江望出来?马车的背后,那些阴影里是不是埋伏了许多人?他一旦束手就擒就会冲出来立刻押入大牢?如果不束手就擒,此时上皇大势已去,仅凭一个区区东营,如何与整个大梁为敌?皇帝调其他地方的驻军入京,他是知道的。此时只怕早已到了吧,那马车背后街道两侧的阴影里,那些房屋、树木、草丛里,似乎哪哪儿看着都像藏了人。
他正想着,忽听‘咔擦’一声,他被惊了一跳,反射性的就朝前方路侧发出声音的地方扫去,明显月光下的阴影懂了一下,那是…持剑的人影,虽然迅速藏起来了,但是冯唐的眼神显然不差,那个位置,起码能藏上十来个人。而路两旁这么多的阴影后,又岂止是会藏十来个人?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
此时便是不投降又能如何?真的带着身后的兄弟们反吗?便是他愿意,此时大梁皇帝在前,又有多少人肯真正跟着他铤而走险?皇帝的性子,敢这样独坐在马车中横在路中央,怎么会不准备周全呢?
不过短短的片刻,冯唐像是已走过大半辈子,细密的冷汗已湿透甲胄内的深衣。此时瞧着那安静横立在路中央的马车,和直挺挺仿佛跟站在谨身殿前一样的江望,马背上的身子晃了晃,然后苦笑一声,利落的翻身下马,上前一步跪下:“臣冯唐参见陛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主将下马,身后副将自然纷纷翻身下马,还有人因为紧张险些下马时候跌了一跤,一时间山呼万岁的声音极响。
马车窗上的帘子忽然轻轻掀开了一角,一张明丽的脸露了出来,乌黑的云鬓上戴着的凤冠明明白白的彰显了身份。极为年轻的女人正是大梁的皇后,如今皇帝宠爱有加,还名正言顺的抱养了五皇子。
年轻的皇后笑了一声,道:“冯大人,近前来,皇上叫你呢。”
冯唐抬头,起身随同转身江望一起走向马车,他身后最亲近的副将紧张的出声叫了一句:“将军。”
冯唐什么也没答,脚步都未停,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江望走到马车前,依旧坐回了他驾车的位置,只是一手按着剑。
冯唐走近至大约离马车一丈二尺的距离,重新向皇帝行了大礼。他伏跪在地上,马车厢里却是一片安静,皇帝并没有叫他起身。
年轻的皇后并没有把头缩回去,她回头对车厢内的人轻笑了一声,道:“皇上,先别生气,想来今日之事,必然是冯大人并诸位将军们受人蒙蔽,才情急之下未经宣召入了城。”她笑着重新转头朝外看,美丽端庄的脸上一片明媚,似乎丝毫未曾受晚上南台谋乱的影响,她道:“说起来,几位将军本宫还都见过呢。”她瞧了眼前方的军队,排前的几个人她念了几个人名,众人纷纷露出惊愕之色。
然后年轻的皇后低头,对上马车外仍旧跪着的冯,轻笑道:“我五岁那年,外祖父把我打扮成小子,带着我和琏二哥哥一同去过东营。冯大人,你还曾把我驼在肩头过呢,可还有印象?”
冯唐闻言抬头,在看清皇后的一瞬间呆了一下,因为他在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皇后扶着帘子的手上露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一只不大的墨玉虎雕,只一闪便又收回到宽大的袖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