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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是还在正月的缘故,守城门的兵卒都比往日惫懒许多。
他们漫不经心地查看进出城的人群。直到有人发现进城的百姓中混杂着许多面容憔悴、衣着褴褛的庶民。
“你们打哪儿来的?路引呢?”有位兵卒拦住几个庶民问。
那几个庶民神色凄苦:“俺们从并州那边来的,入冬时候黄河发大水,把村里都淹没了。俺们只能来这边寻活路啊!”
兵卒不知道入冬凌汛的事情,却也知道去岁朝廷给并州发了赈灾粮。若是放这么大批流民进城,定然会徒增隐患,于是不耐道:“没有路引不得擅闯京门,你们去城外候着,等官府来安排。”
被问话的几个流民面色郁郁,但不敢与兵卒呛声,转身就要走。而城门口却冒出了几声异议:“俺们从老远的地方逃过来,就是想着这边有天家庇佑。俺们没了田没了粮,连进城讨口饭吃都不让,这让人怎么活?”
“对啊,路上还听人说朝廷的赈灾粮早就发给俺们了,可俺们连一粒米都没见着?那粮发到哪去了?”
“不仅俺村子,邻近十里八乡都没见着,军士你给说说,俺们的粮到底发给谁了?”
兵卒一时语塞,眼见着愤懑不平的流民将他围住,一副要闹事的态度,他赶紧让同僚向都尉丞汇报情况。
在他和其他兵卒与那些流民掰扯僵持时,没有注意到先前冒头引导舆论的那几个人悄悄从人群中挤进了城。与此同时,更多衣着普通不打眼的庶民也趁乱混了进来。
这些流民有老有少,一入城就如游鱼般消失在小巷中。
长安光禄勋府。
门童在洒扫时,听见门环被叩响的声音。
他开门一瞧,门外站着白发苍苍的老妪,她怀抱着正发出小猫一般微弱哭声的婴儿,哭喊道:“官家啊!你们救救我孙孙吧!他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那小童大惊,他们家主人素来良善,吩咐他们遇到来讨粮的就施舍一些。
他转身打算去喊府内管事,突然后脑遭到剧烈击打,一句呼喊被捂在口中,浑身便瘫软倒了下去。
正房里,李墨的夫人王氏放下手中的书简,觉得外间安静得有些蹊跷,扬声唤:“青燕?青燕?”
久久不见回应,她起身将屋门打开,门外正立着两个精壮的汉子。
“夫人,得罪了。”
·
长安天庙祭社内。几个被削了地夺了爵的王侯面如死灰跪在一旁,在这群人中,唯有窦珉神情平静,格外引人注目。
待到酎金称量完毕,天子下令将被夺了爵的人请出天庙。
窦珉站在天庙牌楼下,转身回看那巍巍殿门,忽而冷笑起来。
虞栎冷眼看着天子快刀斩乱麻般一口气夺了十多个侯爵的爵位,心中暗道他这王兄实在是有些着急了。
他暂时不担心天子会把刀尖指向他,因为虞楩虽然一直看他不顺眼,却也知道他对北境局势稳定的重要性。此番选磨刀石,都是些贪污腐化、实权旁落的王侯。
但狗急了还会跳墙,万一此去有王侯垂死挣扎,怕是还会多生事端。
不得不说虞栎的预感非常准确。在祭典快要结束之时,新擢上来的光禄勋李墨就急匆匆奔了进来,在天子耳边说了什么。
天子的面容被旒遮挡住,虞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光禄勋的姿态上推测,定然是外面出了什么意外。
随即天子拂袖而起,朝光禄勋下了道指令。很快负责宫内禁卫的卫尉领着大批南军兵卒将天庙里外围了起来。
“王兄,怎么回事?”虞樟站在虞栎身后,毕竟没见过大场面,略有些慌张地问。
虞栎沉声道:“怕是有人起事。一会儿你跟着王侯待在殿内,万不可莽撞行事。”
“兄要去做甚?”虞樟紧张起来。
“你莫慌,我自有分寸。”
虞栎话音刚落,宫外便传来兵戎相见的动静,伴随着阵阵喊杀惨呼,一时间令人毛骨悚然。
长安宫城卫士加上南军屯兵总共只有两千余人,城内负责巡防布守的主力是执金吾所统领的北军。
在皇宫被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裋褐逆贼围住时,已有宫卫奔去给执金吾报信,然而迟迟未有回音。
天子闻言大怒,这明显是有人里应外合才能做出来的惊天谋逆之举,在这紧要关头执金吾又掉了链子。再联想起那些逆贼手中明显出自军库的长|枪弓|弩,不难猜测执金吾以及北军将领恐怕已经倒戈。
“钟长宇!”
虞楩气得冠冕上珠帘乱晃,执金吾钟长宇是老将遗孤,一直都很本分,他没想到会在这种关头在背后捅刀。
在执金吾带着一批逆贼突破宫门,闯进天庙时,年过半百的太尉指着他勃然大怒道:“钟长宇?钟长宇!你竟然敢!”
钟长宇身周的护卫举着长盾,为他阻挡从四面宫楼上射来的箭.矢。他就立于叛军之中,透过缝隙看着正往大殿里退的虞楩与朝臣们:“天子一怒,流血漂橹。诸位,我若想让在意的人活着,就不得不做一些迫不得已的事。”
光禄勋指挥着南军众人与叛军战成一团,抬眼见宫外又进来一批人。待他看清那些人的相貌,仿佛被噎住一般失声。
他的妻子被叛军用刀抵住了脖颈,连同许多重臣的家眷站在一辆木车上,明晃晃亮给众人看。
“太尉、光禄勋、廷尉……请恕在下无礼,使用一些非常手段。”钟长宇的声音在众人听来如妖魔鬼怪:“诸位都是食君之禄的人,但如今的君没办法保住你们的家眷子嗣,你们还愿效忠于他否?”
他的话字字诛心,被威胁的朝臣们愤怒得几近昏厥,但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这个已经疯魔的钟长宇拿他们的亲人开刀。
然而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李墨的妻子,就是那位等待李墨归来长达十三年的光禄勋夫人,高声喊道:“窃国之贼其无后乎!”紧接着毅然决然往刀刃上一撞,血溅三尺而亡。
“不!芩辛!”李墨眼睁睁看见妻子自刎,状若癫狂,拔刀疯砍着身前叛军。
一时间南军诸卒都被激起了血性,跟随长官上前冲杀。但宫外涌进来的叛军实在太多,仅凭宫卫两千人也难以扳回局势。
虞栎站在殿前,夺过一宫卫手中的弓箭对准钟长宇,飞箭势如破竹朝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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