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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接过帽子,指尖不经意地滑过了蓁蓁的手掌,蓁蓁并无察觉,李煦的耳朵却是悄悄红了。
“姑姑真是我的吉星……每次遇到姑姑就有好事。”
“什么?”蓁蓁正要走,听见李煦这话回过头一脸的茫然。李煦轻轻咳了下道:“康王传信回来,福建大捷皇上听了龙心大悦,说要补我半年的俸禄。”
蓁蓁是知道李煦抄错字被罚俸禄的事的,这会儿一听便笑了。“恭喜李大人。”
她只是来给李煦送帽子的乾清宫的屋檐下不便久留,说完她就转身走了,只留李煦还呆呆地站在那,望着她娉婷的身影久久。
······
前线大捷的消息像一阵风吹遍了整个京城,虽南方战事仍在但如今形势已然逆转,平凉那周培公劝降了王辅臣解决了西北之患,如今康王又逼降了耿精忠围住了尚之信,三逆其二已大定,剩下的只待合围吴逆了,这如何不振奋人心。
此时皇上一贯宠爱的马佳氏又为皇上诞下一位皇子,皇帝心里高兴去看了小阿哥好几次,仁孝皇后去世到现在宫里终于是开始有了笑声。
当然这也不是人人都高兴,咸福宫少了皇帝的雨露就总是阴沉沉的。
“音秀姐,主子找你。”音秀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应了一声“来了”。
王贵人在屋里翻箱倒柜地不知在找什么,“我那支凤钗呢?”
音秀忙上前帮着找:“主子说的是哪支凤钗?”
王贵人瞪了她一眼。“蠢货,还有哪支,自然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那支啦。”
音秀挨了骂不敢还嘴,反而是笑着道:“主子那支凤钗贵重,奴才给主子好好地收在箱子里呢。”音秀打开黑漆檀木箱从箱底寻出一只描金红漆盒来,王贵人抢了过来打开盒子,里头正躺着她要的那支凤钗,她脸色方霁。
这支凤钗是她入宫前母亲所赠,用了足足四两黄金打造,整个造型栩栩如生,凤鸟的两只眼睛镶着两粒米粒般大的红宝石,王贵人一直甚为爱惜,不轻易拿出来。她坐到梳妆镜前让音秀给她将金钗戴上,音秀扶着她的发髻慢慢将金钗插入,一边问:“主子怎么想起戴这件首饰了?”
王贵人照着镜子比了比,示意音秀再往里插一点。
“还不是那马佳氏多事,生了个儿子巴不得所有人都晓得,如今正在打仗也不知道低调些,这才刚一出月子就给各宫都发了帖子邀人去瞧小阿哥,瞧她那得瑟劲儿。”
音秀听了王贵人这一番抱怨劝道:“这也难怪,马贵人一向得皇上宠,何况宫里如今给皇上生养最多的就属她了。”
王贵人“啪”地放下手里的梳子。“呸,看不惯的就是她这样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员外郎的女儿,太皇太后找来给皇上开荤的,如今就仗着肚子在宫里横着走,敢情合宫就她一个能生吗?”
音秀一开始没听明白“开荤”是什么意思,见王贵人眼神闪动突然就明白了。她脸一红往后退了一步垂下了手。
“主子,戴好了。”
王贵人对着镜子搔首弄姿了一番。“好看吗?”
“苏麻姑姑的手艺倒是益发好了。”
苏麻喇姑笑道:“奴才不敢领功,这是钮主子做了送来的。”
“哦,是绮佳啊,嗯,她素来是个心细的。”
皇帝的眉宇不自觉地舒开了些。苏麻喇姑和太皇太后对视了一眼微微笑了起来。
“钮祜禄氏稳重,佟氏娇憨,纳兰氏贤惠,虽都及不上皇后周全可也各个都是解语花,皇上到她们那走动走动找她们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太皇太后虽没有明说,皇帝心里却是明白了。后宫的嫔妃里皇帝喜欢马佳氏多些,可和皇后到底是结发,少年夫妻的情分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些年也一直都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从未红过脸的好夫妻。嫡长子夭亡后,皇后隔了多年才又怀了身孕,那十个月都是熬着过来的,皇帝忙着前线,无法时时关怀皇后,皇后不适又全瞒着皇帝,只说一切都好。不想到了最后皇后因产子而亡,对皇帝无疑是晴天霹雳,他满心都是愧疚。这小半年除了偶尔去马佳氏那外,其余时候多有往巩华城祭奠皇后,后宫其余女人都不太放在心上。
可再深的愧疚也有淡的一天,今日听到太皇太后提起皇后,皇帝虽心底还有那淡淡的悲伤,他知道这份愧疚和怀念是此生都难以消磨,却再不如当时那般痛彻心肺,他也能静下心来仔细盘算衡量下一步。
中宫后继,于保成,这个他心中唯一的太子,也至关重要啊。
皇帝看了眼跟前的枣泥糕,心里有了决定了。
翊坤宫虽大但因主位纽钴禄氏持掌有度所以事并不多,蓁蓁打扫完院子便拿了绣架同带她的大宫女秋华坐屋檐下一块练针线活。
这宫里虽是有针线处的下人伺候主子们的四季衣衫,可一些细小的缝补大多都是各主子身边的宫女做的。有些手巧的因能给主子做些精细的玩意儿,那也是极容易得主子的眼的。再者,宫女放出去时大多都已过了韶华之年,若有门手艺傍身,既能安身立命,也能在说亲的时候让男方多青睐些。总之,在这宫里把针线活学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蓁蓁入宫快有一年了,闲暇时就拿起针线练,到了这会儿缝缝补补已是十分上手了。秋华进宫九年了,如今已经能似模似地绣些花样子了。她见蓁蓁已经学得有些基础了便也不吝啬地开始教她怎么绣花样子。
这几日秋华一直在绣的是一副鸳鸯样子,倒是蓁蓁手巧非说要在鸳鸯旁加两朵荷花,秋华本是嫌麻烦不愿意就让蓁蓁去找荷花样子,结果蓁蓁没几天倒是真找来了,这会儿两人正在琢磨这荷花怎么配鸳鸯才好看哪。
秋华边教着边打量起蓁蓁来。刚来翊坤宫时也不知是不是吓着了,这孩子是整日低了头缩着肩一句话都不说,这些日子渐渐敢说话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她毕竟不是打一开始就跟着主子的,龄华让她平素多留个心眼,别是主子好心没好报捡了个白眼狼回来。如今她瞧下来倒是龄华多虑了,这孩子聪慧,学东西快却不爱张扬,是个踏踏实实的好性子。
“秋华姑娘!”
秋华一抬头见有个太监跨过门槛正往这来,再定睛一瞧她遂笑了。
“小顾子,哎呀,不不,咱们的顾谙达,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顾问行走到她跟前道:“哎呀,别忖我了,什么谙达,还是叫我小顾子吧,你方才一声谙达把我鸡皮疙瘩都喊出来了。”
他说罢还似模似有地抖了抖胳膊,像是想把他说的那些鸡皮疙瘩给抖下来。
顾问行是皇帝未登基就用在身边的哈哈珠子,用了十余年的太监,现在已经是乾清宫总管,宫里谁都会给他三分薄面。秋华进宫早同顾问行熟,此时没忍住便轻轻笑了,蓁蓁紧紧抿着嘴,心里却也偷偷地在笑。
顾问行瞧旁边一小丫头脸颊红红的,眼睛又大又闪,瞧着甚是可爱,手一指问:“这新来的?”
秋华道:“是呢。”遂把蓁蓁的来历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顾问行听罢一吐舌头。“李主子的脾气还是那么大,皇上老说美人脾气伺候不起,这两年也不爱见了。”
秋华一听便是一叹。“合宫咱们主子脾气最好也不见皇上多来几次啊。”
顾问行冲她一挤眼。“谁说的,我这不就来传话了吗。”
秋华眼睛一亮。“真的?”
“哪时诓过你了,皇上这会儿在乾清宫读书,说申时就过来让我先来传话”
“哎,顾太监稍等,我这就去给主子通传去。”秋华此时也不绣花了,把绣架摆一边往正殿去递话了。
蓁蓁来的这些日子皇上未曾驾临过翊坤宫,故蓁蓁先前不知原来皇上来之前有那么多的事要做。
自打顾太监走后整个翊坤宫就忙了起来,秋华今日本是不当值的也被龄华叫进了里屋过了半晌才出来。她满脸喜色把蓁蓁招到跟前,道:“跟我去库房取香烛去。”
放香烛的地方在西侧的围房里,就挨着宫女们睡觉的屋子。秋华拿钥匙开了锁,两人进到屋子里秋华张望了一圈立刻就在架子上找到了那对主子要的青玉云纹烛台。
另要的香片倒成了问题,因香片味道容易发散一般都是收在盒子里的,库房里收有好几种主子从家里带来的香片分装在十几个巴掌大小的朱漆描金方盒里,秋华不识字,那些漆盒又都一样她一时倒不知哪种是主子要的了。
“姑姑,二排左起第一个盒子里装的就是榆线香了。”
秋华拿起盒子打开一闻果然如蓁蓁所言。她眼角一弯,笑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识字?”
蓁蓁微微点了点头。
秋华这下忍不住多打量了这孩子几眼。“谁教你的?”
蓁蓁想了一下道:“是叔父教的,叔父是广储司的笔帖式。”
秋华哦了一声,她也是上三旗的包衣自然懂的,广储司掌管皇帝的库房是内务府七司中最大的,下属的笔帖式也最多。
“你叔父倒疼你,我阿玛也算识得几个字,不过只愿意教我弟弟,说我学了也没用。”
说到家里人蓁蓁眼儿一弯说话声音也轻快了起来。
“家里女孩子少,妹妹出生前三房合起来只有我一个女孩家,大家都很疼我,大……叔父说进宫后伺候主子时若是识得几个字总是有用的。”
秋华关了库房让蓁蓁抱了烛台她自己拿了漆盒两人往正殿走。
“你家里既然这么疼你怎么也不给你走动走动关系?我们旗有几个姑娘家里在内务府坐堂的就没被挑进来。”
蓁蓁嘴唇微微一嘟。“阿爷说这是祖宗的规矩怎么能改,伺候主子那是咱们的本分,还说若我能去伺候太皇太后那就是给祖宗挣脸了,他定要去佛祖跟前烧香还愿。”
秋华听她说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阿爷倒是有趣儿的人。”
“阿爷一喝酒就爱说以前跟着太宗爷去朝鲜追击敌首一夜,斩其首级的事。”
秋华听了眼睛都瞪大了。“真的?”
蓁蓁吐了吐舌头。“额娘说阿爷那都是醉话,不让我们多听。”
话说到此两人刚好走到了正殿前,蓁蓁立马就住口了。秋华抬腿跨进殿里一回头见蓁蓁还抱着烛台矗门口站着。“你也进来吧。”
“是。”
蓁蓁微抬起腿,石青色的衣摆一晃她便跟着秋华进到了翊坤宫的正殿里。秋华领着她在西次间前站住了,秋华隔着门帘道:“主子,东西都取来了。”
不多一会儿,屋子里就响起了那日在慈宁宫花园里救下蓁蓁性命的声音。
“拿进来吧。”
帘子一掀,一股湿气迎面袭来。钮主子瞧着才沐浴完,像玉一样白皙的两颊上这会儿多了些红晕。一个眼生的姑姑正给她梳头,龄华姑姑两臂上各挂了一件衣袍似是在让钮主子挑。秋华把盒子递到绮佳跟前,“主子要的可是这个?”
绮佳瞧了一眼盒上的黄签点了点头。“那青玉烛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