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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茹云“啊”的一声,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连日来的担心操劳霎时间袭上身来,身子发软,手里正烧着的烟头也拿下住了,只好搁在烟灯旁,一时就软倒在一侧,斜靠着喘口气。
平柏知道她是心里害怕,叹口气说:“如今的世道,正是个乱世呢,你看,东北是被日本人占了;南边呢,也不太平,就连我们锦云,四乡八村都开始闹鬼子了。说起来是该有正规军来打鬼子的,可是你也看到了,他们如今都是分开打鬼子,力量不集中,那打击力也是不大行的。因而我就暗中资助了游击队,就是想着,将来抗日力量也能上去一份。”
茹云嘀咕道:“那也不能去冒掉脑袋的险,被人安上个通敌的罪,不知道的,还真的会以为你同日本人打交道了呢。”
平柏耐心地说给她听:“我倒是不妨告诉你,如今已经是合作抗日了,因而这才会把我彻底给放回来。只是我也不大明白,那个新来的长官,似乎见我不得,总是有意折磨几日,这才耽搁了一些时日。”
茹云半晌无语。她是个凡事一点就通的人,吕平柏说到这个份儿上,他的良苦用心,她还有个不能领悟的?
只是茹云想着,她到底是为了报答吕家恩惠的,如今她只要眼下吕家合家大小平平安安,吃穿不愁,这个家就算是团起来了,人前人后站得住了,那么她这个恩情也就算是还了。
傍晚,茹云也未走,不过单单为平柏煮了一锅糯米绿豆稀饭,拌一盘海蜇丝,切两个黄油咸鸭蛋,把自己腌制的黄花菜蒸出一碗,用香油淋了,又剥一只火腿肉粽,给他吃晚饭。
吕老太太颠着小脚过来看看,说是前个月用酒酿糟下的小黄花鱼,怕是也能吃得了。说着就要喊底下人去开坛子。平柏拦住她,告诉她说自己身子尚未完全复原,眼下没什么胃口,弄了好东西也吃不下。
老太太叹息着,说了好些心疼孙儿的话,又叮嘱茹云要好生侍候调理他,这才回房抽她的水烟去了。
平柏吃完,正要拉着茹云去房里聊天。茹云身子一闪,拦在他面前,笑吟吟地说:“慢着,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平柏就愣了愣:“谁呀?”
茹云说:“总是你心里喜欢的。”
平柏以为是哪里来的朋友相找,茹云却是不作回答,只含笑扶了他走。才进了那个爬满蔷该花的小天井,一眼就看见一个苗条女子侧身站在六角门洞旁。
平柏正觉诧异,女子用极优美的戏曲身段转了过来,一双大眼睛流光溢彩地望定了他。吕平柏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唐……”话才出口,感觉不妥,扭过头去,满脸狐疑地盯着茹云。
茹云推他一把:“去吧,人是我接回来的,也是我私下做主安置在这院子里的。她到底是帮了你大忙的。”说完,意味深长地望了唐娇燕一眼,转身就离开院子。
满地落红中,她走过来又走过去的两行脚印清清楚楚。
吕平柏就站在这两行脚印的尽头,目光迟缓地打量四周的一切。他有一种置身梦中的感觉,无法确定眼里看到的是真是假。
唐娇燕的那一身打扮也使他生疏,她穿着女学生才穿的那种天青色宽袖短衫,黑色百褶绸裙,方口带带的黑皮鞋,洗尽往日舞台残留的铅华,显出一种不十分真实的纯朴素净。
“娇燕?你怎么到了锦云?”平柏试着叫了一声。
“爷!”唐娇燕面色绯红,一伸手拉住了平柏的手腕:“来吧,进来说话罢。”
她拥着平柏的腰,带他走进六角门洞,顺走马廊沿直接进了卧室。平柏总觉得有些不适宜,便着力与她拉开距离。唐娇燕却是不管,不过拼命望他怀里钻。
她的房间里有一种过分浓烈的香味,想是用了太多熏香的缘故。挂衣橱上镶着的玻璃镜子大而明亮,且斜斜地对着那张法国式高低床,床上的人尽可以像看相片一样欣赏自己的一举一动。
床上两条薄薄的绸被,一条鹅黄,一条绸红,还有一条,是那种让人联想到玉体凝脂的色彩。带荷叶边的挑花枕套用雪白的日本细布做成,枕上有意无意掉落了一枝梅花状珍珠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