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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零点又开始了新的工作日,但聂深却难以集中注意力。
他拿着竹针,好几次都觉得视线模糊,似乎看不到金丝线了。他不得不停下来,双手揉搓面颊,坐在工作台边让自己冷静下来。工作台上的抽屉全部是空的,每个把手都是木质。目光扫过时,聂深总是把这一切和母亲联系起来。
时间到了……鱼皮娃娃的院子。
母亲来这座老宅,也是为了做任务吧,而且她应该是失败了。但从母亲的人生发展来看,肯定不是一次失败就给她的命运造成了毁性的打击。
难道失败的后果就是死亡,而母亲是因为逃出去了,才侥幸活下来——这个推测比较合理。但赫萧在安排悬赏任务时,并没有提到“失败”的概念,他说一个人只要坚持度过七天,就可以拿到保底奖金,等值于三百万元;如果完成了自己的缝制部位,再追加三百万。
也就是说,只要每天按规定做任务,即使没完成自己的份额,也算成功——合格的标准,就是做足七天。
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任务的成败,而是——是什么打断了母亲的进程?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按约定待够七天,提前逃了出去,才遭到某种神秘力量的追杀,而陷入死亡威胁……这个解释似乎也说得通。
聂深让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
不管怎样,母亲一定是因为在宅子里遭遇了恐怖事件,才逃了出去。那么这座宅子所掩藏的秘密,就是打开迷雾之门的钥匙。
聂深看看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上有些凌乱闪烁的微光。
他返身走到工作台前,调整呼吸,测算针脚之间的密度,将金丝线环绕衣料的精准数列,在脑子里安排妥当,然后拿起竹针,开始今晚的工作。
胡丙和老昆走进赫萧的居室。
这是二楼南端的房间,外间是客厅,没有什么装饰。桌上的台灯亮着,电力来自地下某个隐秘的角落,只在悬赏任务展开的七天内,才能享受到持续的照明。台灯是个独立的装置,没有与其它金属物连接,但为了保险起见,底座换成了木质的。
赫萧背对房门坐在藤椅上,背影一半隐没在黑暗中,一半被灯光笼罩。
胡丙感觉气氛不妙,偷偷扫视了一圈。
里间的卧室门虚掩着,能看到那张奇特的床。赫萧的床很高,超乎想象,上床要用力高攀,那不是为了看到窗外的远景,而是一种苦修。床板上只有薄薄的被褥,躺在上面就像置身于医院的停尸柜。赫萧即使在睡梦中,也让自己时刻保持警醒。
一个连最基本的快乐——睡眠的快乐——都拒绝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唯一没有放弃的,只有他对缪璃小姐的守护。
胡丙瞥了老昆一眼。老昆每次来到这间屋子,原本颓丧的心绪,都会变得昂扬一些——赫管家能做到这一步,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坚持下去呢?
更令胡丙和老昆敬畏的是,他们在赫萧身边生活得越久,反而越觉得此人神秘莫测。当年他们听说,赫萧的爷爷是大清国的最后一个刽子手,赫萧十四岁进入缪宅时,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胡丙忽然听到赫管家的椅子响了响,赶忙扭过脸。
“这盏灯,多少年了?”赫萧背对着二人,望着桌上的台灯。青瓷灯罩上,镂空的花纹里透出昏暗的光线。
“怎么着也有八十多年了。”胡丙掐着手指头,装模作样算起来,“那是老爷生前最喜爱的物件,老昆,对不对?”
“也是电灯公司变卖后,老爷临死前定做的纪念品。”老昆擅长破坏气氛。
胡丙斜睨了老昆一眼,表情似乎在骂街。
“如果给缪家画一幅命运图经——”赫萧起身走到桌子前拉开抽屉,里边放着一把左轮手枪。赫萧从手枪旁边拿起一盒火柴,在手上把玩起来。
胡丙一见火柴盒,眉毛都哆嗦起来。老昆也暗暗吸了口凉气。
“你们说说,图经上什么颜色最多?”赫萧语气平淡。
胡丙与老昆互视一眼。胡丙急中生智:“不管怎样,缪家唯一的血脉还在,这个家就没有破。”
赫萧的目光投向胡丙,一边把玩着火柴盒,一边踱近几步:“你提到了小姐,非常好。”
胡丙双腿发软。
赫萧的脸上倏地掠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手上把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胡丙忙问:“赫管家,你的头又痛了?”
“不碍事。”赫萧深吸一口气。
老昆注意到,藤椅旁边的地上有一小块污渍,是铜钱大的一片血迹,已经变成了深褐色。
“老昆。”赫萧唤道。
“噢……是,赫管家。”老昆急忙收回视线。
“二十七年前,宅子里发生的那件事,你们还记得吧?”赫萧问。
老昆和胡丙脸色灰暗。
“为了不让小姐忧虑,我对她隐瞒了那件事。”赫萧的目光在两个佣人脸上移动,“可是我今天才发现,小姐竟然早就知道了。”
胡丙的眼角抽搐起来。老昆吞咽着口水,面颊发硬。
“是谁泄露了消息?”赫萧的声调并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锥子似的戳过来。
“我没乱讲!”胡丙抢先说道。
老昆冷眼瞥了他一下。
胡丙语无伦次地说:“知道那件事的……邮差……不对,邮差从来没跟小姐见过面……噢,鲁丑!那个守门的蠢货也知道,是他说漏了嘴!”
老昆一脸鄙弃地说:“鲁丑平常活动的区域,跟小姐照不上面,更不可能跑到小姐身边乱讲!还有,鲁丑不是蠢货。”
胡丙阴阳怪气地说:“敢替他出头,你找死。”
“鲁丑最懂规矩。”赫萧说,“不该他去的地方,他不去,不该他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说。”
“是啊,”老昆说:“你在地上给他画个圈,别让他出来,他能在里面蹲一年。”老昆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安地看看赫萧。赫萧大概也属于这种类型。
“老昆,你别扯那么远。现在赫管家问,是谁泄露了二十七年前的事?”胡丙急于夺回主动权。
“嘴巴不严的人,当然会泄密。”老昆冷冷地说。
“你……你说谁嘴巴不严?”胡丙喘着粗气。
“谁在客人的饭桌上说什么道光帝的御膳房……”
胡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尖叫:“血口喷人!”
赫萧漠然地看着他。
胡丙嘶叫道:“老昆——你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昆冷笑:“把话说清楚。”
胡丙指着老昆,口沫横飞:“你去过地下室!”
“我没有!”老昆居然也发出喊叫。
“那是因为你没钥匙,进不了大门……”
“我没有……”
“不止一次!”胡丙兴奋得浑身抽搐,竖起两根手指,“起码两次——至少有两次!”
“那是三十多年前……”
“哈,你承认啦!”
“我听到那底下有猫叫声……实在忍不住……我就想……”
赫萧抬起手,做了个疲倦的手势,慢慢坐回到藤椅里。
老昆平复了情绪,跌跌撞撞地走到赫萧身后,弯腰正要开口;胡丙一把推开他,自己扑嗵一声跪下,委屈地哭号道:
“赫管家,我们没想违逆家法,我们就是太……太……”
“偶尔有些乏味。”老昆补充道。
“对,是是是,老昆说得太对了。”胡丙拼命点头。
赫萧靠着椅背,闭目养神:“那个泄密的人,不管是无心还是故意,我只想知道,他究竟给小姐讲了什么?”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胡丙说:“我拿我祖上十八代的名声发誓,我没有说过。”
老昆说:“如果是我走漏了消息,让我现在就万箭穿心!”
胡丙用钦佩的眼神看着老昆。
现在轮到赫萧沉默了。
良久,他说:“你们出去吧。”
胡丙赶忙从地上爬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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