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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尘缘;
即将无限意,寓此一炷烟。
当时戒定慧,妙供均人天;
我岂不清友,于今心醒然。
炉烟袅孤碧,云缕霏数千;
悠然凌空去,缥缈随风还。
世事有过现,熏性无变迁;
应是水中月,波定还自圆。
这是昔年陈去非的一首《焚香》,此刻吟来别有一番韵味。
青罗衣衫女子闻言,沉默了好一会,仿佛在回忆某些事情,又像沉浸在往事里。
良久之后,青罗衣衫女子问道:“公子所谓何事而来?”
释道安道:“姑娘想必认识平西王三世子吧?”
青罗衣衫女子笑道:“认识。公子是为了三世子昏迷在密室一案而来?”
释道安道:“正是。”
青罗衣衫女子道:“公子有问题尽可问来,不过妾身却未必可完全解答。”
释道安问道:“听闻三世子每月都会去弦月楼与姑娘相约,所谓何事?”
青罗衣衫女子答道:“弹弹琴,喝喝酒,聊聊天。”
释道安道:“仅此而已?”青罗衣衫女子忽然明白了释道安的问话,头一歪看着释道安,尽管释道安看不见这女子的面容,但却感觉出了这女子的话音中带有一种很特别的语气:“只身男女,孤寡相
处,公子以为会有何事发生?想必公子知道弦月楼是什么地方吧。”
释道安微微有些惊讶,不是因为她猜出这话中的意思,而是因为这女子的口气。
是厌恶?是讨厌?是恶心?是鄙视?是轻蔑?到底是什么情绪呢?
释道安笑了笑道:“那三世子与姑娘又聊些什么呢?”
青罗衣衫女子道:“聊些诗词文章,坊间风情,奇闻杂事。这个不必一一向公子细说吧?”
释道安道:“当然不必。据说三世子出事前的那个晚上,曾经去见过姑娘,可有此事?”
青罗衣衫女子斩钉截铁地道:“有。”
释道安问道:“姑娘可曾发现三世子有何异常之处?”
青罗衣衫女子想了想道:“公子所谓异常之处指什么呢?”
释道安微微一愣,道:“就是以前姑娘相见时相比,三世子可有不同?”
青罗衣衫女子道:“这并未发现有何不同。”
释道安饶有兴趣的看着这青罗衣衫女子一会,然后问道:“姑娘和三世子什么关系?”
青罗衣衫女子沉默了,然后说道:“公子也去过弦月楼,和那儿的姑娘又是什么关系呢?”
还是那种语气,那种说不清包含着何种情绪的语气。难道她很讨厌弦月楼的生活?
又或者她很讨厌弦月楼的身份?还是另有隐情呢?
释道安微微摇了摇头。
这时青罗衣衫女子一阵咳嗽,然后问道:“妾身身子不适,公子可还有话要问?”
释道安想了想道:“刚才我在门前见到了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之人,姑娘可认识?”
青罗衣衫女子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又是一阵咳嗽道:“不认识。”
这时开门的那个小丫头道:“小姐的身子不好,公子还是改日再来吧,请。”
释道安起身一抱拳道:“打扰之处请姑娘见谅,释某告辞。”
说完,就向外走去,可走到门前,释道安忽然又回头说道:“我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青罗衣衫女子道:“请讲。”
释道安道:“姑娘为何不以真面目见我?”
青罗衣衫女子一愣,道:“你我相见何必执着于区区面容,公子贪心了。”
释道安道:“我说的不是你这张面纱下的面容,而是这张屏风后面的那张面孔。”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几乎听得出几人的呼吸。
青罗衣衫女子冷哼一声,道:“公子这是何意?”
释道安道:“姑娘既然决定见我,为何还要选择替身呢?”
青罗衣衫女子道:“公子何意如此说话?”
释道安站在门口,看着屏风道:“进屋时,小丫头曾经向你行礼,可是其动作却很奇怪。”
青罗衣衫女子问道:“有何奇怪?”
释道安道:“姑娘为主,小丫头为仆,仆向主行礼,本是自然,无可厚非,理所应当。可是这小丫头的礼数却有些散漫,有些漫不经心,甚至有些敷衍了事。”青罗衣衫女子笑道:“我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多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情深意重,行礼之事向来不太重视。无外人之时,她向来无所拘束,刚才行礼之事,想必有所不适
。”释道安点点头道:“有理。可是小丫头的动作中还透着一种不情愿和一种玩笑似的笑意,如若真为主仆,就算姐妹情深,这也不是一个小丫头该有的情绪。那就好像在向一
个明知道和自己地位是一样的人行礼,情势所迫而已。”
青罗衣衫女子道:“公子多心了。还有何原因?”
释道安道:“这屋内燃着世间极其稀少的龙涎香,可是香中却夹杂另外一种香气。”
青罗衣衫女子道:“哦?何种香气?”
释道安道:“檀香。虽然很淡,可是在这张屏风的后面确实存在着些许檀香。”
青罗衣衫女子道:“妾身素来喜好者龙涎香和檀香,平日房间燃些龙涎香,身上所带香囊却是装有檀香。想必今日妾身起身时,将香囊忘在床头了。”释道安笑道:“有理。可是檀香味轻,清净舒心,乃是佛门佛香,善用此香者当是心事不显,内心平和之人,对于外貌之事颇不在意。可是在软榻之上的这个女子身上却有
一种广藿香的味道,此香乃是植物性香料中最为浓烈的一种,而用此香者皆是爱好自己姿色之人。试问一个人如何会使用者两种极端之香?”青罗衣衫女子沉默了一下,道:“用香者当合乎其心,妾身确实喜爱檀香,也是性子温和沉静之人,素日以檀香为主。可是公子也知弦月楼是何种地方,妾身也会使用者广
藿香,以便投某些人所好,有何不可?公子好像又多心了,可还有话说?”
释道安接着道:“姑娘身患痼疾,每每咳嗽,可是这咳嗽之声和动作却有些不协调?”
青罗衣衫女子道:“哦?有何不协调之处?”释道安道:“医者曾言,咳嗽者,因感外邪之气,脏腑有伤,累及于肺。在下曾偶读医术,曾见书上如此记载:‘咳嗽者,首先是快速短促吸气,膈下降,声门迅速关闭,随即呼吸肌与腹肌快速收缩,使肺内压迅速上升;然后声门突然开放,肺内高压气流喷射而出,冲击声门裂缝而发生咳嗽动作与特别声响,呼吸道内分泌物或异物等也随之
排出。’”“这就是说,咳嗽不仅仅是张张嘴,身子抖两下,嗓子变变声那么简单的事情。咳嗽涉及到的乃是全身机能,皮肤,骨骼,肌肉,内部腹腔等等一切的合成动作才是为正常
。可是在这软榻之上的女子虽然亦在咳嗽,可是只是身子在晃动,嘴巴张了张,其身子内部却完全不是那回事,明显是在装咳。”“不仅如此,咳嗽必是声音动作两者同行并发,可是刚才,咳嗽之声要比其动作早了那么一坦刹那的时间,虽然极短,可若是用心之人必然能听出其中的差别。显然是软榻
之上的女子在听闻到咳嗽之声后再马上做出反应。”
青罗衣衫女子好久没有说话。
终于屏风后面传来一阵有些嘶哑的声音道:“小青,你退下去吧。”
软榻之上的女子,起身道:“是,小姐。”
果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声音,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屏风后面的人叹了口气道:“妾身虽然早有准备,可还是低估了公子。”
释道安笑道:“姑娘过奖了。”
屏风后面的人道:“公子现在是否真的想一睹妾身的面容呢?”
释道安道:“当然。”
屏风后面的人问道:“那公子可曾听说过两句话?”
释道安道:“什么话?”
屏风后面人缓缓说道:“一遇造化无造化,莫与天机谈天机。有些人是不能随便见的。”
释道安一愣道:“造化城?”
屏风后面的人道:“不错。”
释道安无奈的摇摇头,苦笑一下道:“原来你是造化城的人,我看还是不要见了。”
屏风后面的人道:“公子果然很聪明。”
释道安又问道:“那姑娘和三世子接触所谓何事?”
屏风后面的人道:“难道公子猜不出来?”
释道安道:“麒麟玉简?”
屏风后面的人道:“答对了。”
释道安道:“三世子是去年才公开的麒麟玉简,可姑娘好像是几年前就接触三世子了?”
屏风后面的人笑道:“难道我造化城的实力不足以提前知道吗?”
释道安笑笑道:“若是造化城想做,恐怕天下间不能做的事情还真不多。”
屏风后面的人道:“那么公子还有何疑问?”
释道安道:“那么平西王府的三起命案,三世子昏迷一案和姑娘有关吗?”
屏风后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像是思考某件事情,然后说道:“此事绝非造化城所为。”释道安笑道:“那么当日我夜闯王府试探进入密室的方式,而西门小雪却很准确地知道了我的行踪,甚至还提前给平西王等人发出信件,我一直弄不懂为何西门小雪是怎么
做到的。如今看来,想必此事与姑娘有关吧?”屏风后面的人咯咯一笑道:“没想到公子竟然还能想到那日之事。当日之事与妾身无关,我与她所行之事不同,这次没有接触。不过西门小雪所得消息确实是我造化城提供
。”
释道安道:“果然如此。不知姑娘还要在此待多久呢?”
屏风后面的人道:“待你破案之后,知晓麒麟玉简的下落,方可离去。”
释道安道:“如此,姑娘还要在流月城待上一段时间,若有机会,真希望可一睹芳容。”
屏风后面的人又是一阵静默,然后道:“若是你真能破了此案,或许真能见到妾身。”
释道安道:“看来为了一见美人玉面,释某只能努力破案了。多有打扰,告辞。”
外面依然风轻柳摇,和煦明媚。
释道安已经出了落香小居,也走出了木叶巷,已经来到了街道上面。
吹着口哨,晃着方步,摇头晃脑地走着。
这次去落香小居果然有收获,终于知道文逸和三世子接触的目的。
可是仍然有那么几个小小的疑问,尽管很小,可是释道安还是注意到了。
秘密总是隐藏在某些小小的细节中,所以释道安觉得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至少这个落香小居,或者说这个叫做文逸的女子身上还有秘密。
当然还有一个更为明显的问题,那就是弦月楼。
昨夜的夜行人乃是须弥诸天的人,这文逸却是造化城的人,可这两人都是与弦月楼有关。
造化城,须弥诸天,弦月楼,这三者之间究竟有何关系呢?
释道安缓缓地走在街上,向着流月城西门走去。
微风吹起了衣衫,可也吹来一种特殊的气味。
释道安闪眼一瞧,发现左前方的胡同入口有一个人闪过。
那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衫,头戴着一顶斗笠,看不出样子。
又是这个人,为什么又出现呢?
释道安心中一动,纵身一跃追去,快如风,极如电。
胡同内,那个人慢慢走着,还不时回头看看,就好像在等待着释道安一样。
窄窄的胡同内对立站着两人,释道安和那个穿蓑衣的人。
那个人脸上罩着一个面具,黑脸包公,竟是一张昔年青天包拯的脸谱。
释道安笑了笑,心想,这人的品味还真是奇特。
那黑脸包公说道:“你见到文逸了?”
有些嘶哑,费尽气力地发出声音来,想必是嗓子曾经受过伤。
释道安道:“不错,阁下是谁?”
黑脸包公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去骚扰她,否则你会付出代价的。”
释道安眉头一挑道:“哦?什么代价?”
黑脸包公道:“你付不起的代价。”
释道安笑笑道:“好像这三十多年来,还从没有人威胁过我。”
黑脸包公道:“那你今天见到了。”
释道安道:“你和文逸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如此做?”
黑脸包公道:“这和你无关,你只需离她远点。”
释道安道:“刚才我在落香小居内曾问过文逸,可她说并不认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脸包公没有回答,可是身体却有些不由自主地颤抖,甚至拳头也攥的紧紧的。
沙哑的声音传出,其中带着些许落寞:“我只是个不该存在的人,记住,远离她。”释道安看着黑脸包公那紧紧握住的拳头,叹了口气道:“有些人的确不该存在,可是却依然存在。存在即真理,存在即合理,每个人生存,每个人生活,每个人都有他存在
的意义。”
黑脸包公道:“也许吧。”
释道安又道:“若是我真就不答应呢?”
黑脸包公冷冷一笑,道:“那么你不会走出这个胡同。”
释道安道:“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黑脸包公道:“不错。”
释道安想了想,忽然斩钉截铁地道:“你不是造化城的人。”
黑脸包公一愣,道:“为什么?”
释道安道:“造化城的人不会为了文逸做到如此地步。只有亲人才会如此不惜一切代价来保护那个人。你是他的情人,还是丈夫?是兄长,还是父亲?”听完此话,那人又是一阵颤抖,身子抖个不停,就像听到了一件不该听到的秘密,听到了某个不能听到的词语,拳头攥的更紧了,手背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颤抖而冰冷
的语气道:“你话太多了,想的也太多了。当心祸从口出。”
释道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或者说是一个很细小的细节,几乎被自己忘到脑后的一个小细节。那时很不舒服的感觉难道是这样造成的吗?那么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
释道安笑了笑道:“幸好我是个老实人,更不是个多嘴的人。”
黑脸包公道:“希望如此。我会时时刻刻盯着你的。”
说完,黑脸包公纵身一跃上了院墙,向着远方飞驰而去。释道安看着远去的黑脸包公,看着远处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轻功身法怎么会如此像一个人?可是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个不该存在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
释道安虽然满心疑问,甚至是无解的疑问,可是心情很好,好的就像刚喝了一壶好酒。
因为他想起了曾经的一件小事,而这个小事也许就是破案的关键。所以释道安欢快地向城外走去,要去枫林阁看看是否也会像现在一样有意外收获。